叶红晖隔着玻璃望过去,叶慎晖正在正厅里一圈敬酒。正厅只摆了两桌,座上客人都是济东跺跺脚,地都震三震的人物。她兀自发恼,心下痛悔不已:“小四也不过半大的孩子,竟然还请了个司机。我们妈不是命薄早死,他现在姓什么还不知道。”四十的人了,皮肉有些松弛,咬牙间下腮微晃。“他要出来了,不管了,你等会就和我们家老李一起进去敬酒,都是姓叶的,爸还会把你们赶出来?先混熟了,以后在省城在海阳地头都有个帮衬。”
叶慎晖走出厅,便看见大哥二姐,他心下微晒。仍然走上前,恭敬道:“大哥,二姐,今天辛苦了。”
“没怎么辛苦。”叶明晖皮笑肉不笑地:“倒是小四酒量练出来了,以前还没发现。”
“还行,车祸后不敢再多喝,今天也是为了爸爸高兴。”叶慎晖淡然一笑,“爸刚才还问起你们,快进去吧。林书记和计书记贵人事忙,再坐会大概就告辞的了。”
得瑟。叶红晖暗骂一句,转身进花厅招呼老公出来。
叶老爷子年纪大了扛不住,九点宴席一散便入内休息了。因为在家里谈话不方便,叶慎晖和信诚的第二大股东黄林海以及省城最大的地产集团老板何向阳草草聊了几句,约好回省城的时间才互相告辞。何向阳尚要赶回省城,看着他们的坐驾驶离,叶慎晖才抬脚走上自己新买的银灰VOLVO。
不过数年时间新港镇已是今非昔比,楼宇林立,灯火通明,俨然一个新市区的再现。这片地块的市价由最初的2000多到现在的4000多,信诚建设开发的山水阳关是始作俑者,黄林海的新港南湾于后推波助澜。眼下进入新港镇希望分一杯羹的各大地产商不少,都是看中了新港这块于济城海阳之间旁有济海西二线高速路通过的良好区域环境。叶慎晖眼光的独到是连经商多年的黄林海都赞叹不已的。
他现在疲惫万分,新港还有二百多三百亩的地在筹建,设计图纸已经从省设计院拿到了。新港高新技术开发区也在筹建,虽然他对那个兴致不大,但是提供建议和支持是必要的,这一点他已经和市委计书记达成共识。省城的水已经探了几年,代理的数大楼盘成绩斐然,已经到了入水的一刻。他希望以重新开发烂尾楼为切入点,这对他鼎立扶持的几个政界关系也是一种帮助,成果出来就是三赢局面。不过省城市中心那个烂尾楼盘牵扯的债务关系太过交错复杂,还有待梳理。他现在着急的是手上人才太少,建立起一个高效有序而优秀的团队才是当务之急,不然纵使他三头六臂也不够用。
电梯缓缓向上至二十八楼停下,叶慎晖走进A座。主人房里陈然已经睡熟,叶慎晖脱下外套,乘着酒意探手进她双腿间。睡梦里陈然低哼一声,丰腴的大腿稍分。叶慎晖感觉手指有些微湿才轻轻推高她的睡衣,吻在她乳尖上。陈然恩一声,睁开眼睛,叶慎晖抬头堵住她嘴唇,带着酒味的舌尖探进去。
一番缠绵。
陈然从洗手间出来,叶慎晖已经睡着了。她坐在床边默默凝视他年轻的脸。
一开始只是肉体的吸引和排解失恋痛苦的需要,慢慢地,为他的睿智和决断而心折,他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低调坚韧极其吸引着她。陈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拥有这个男人,他深埋在平静表情下的情感波澜是她不敢触及的。她在他身边躺下,就这一会儿,这一会儿也够了。
叶慎晖在省城的房子世家名苑坐落于中山路,与济城商业街上海路平行。繁华闹市中难得的一块幽静,周围都是几十年的参天大树,再过去就是人民公园以及人民广场。同一地段的还有金盛豪庭,是他一手代理策划销售的,推盘价高达一万八,开创了省城楼盘价格的历史先河。
金盛的住户都是非富皆贵,他当时手上有二十套的特供,坐向面积都不错,不过最后他都以关系价格卖给了朋友。金盛是中山路上海路这一块最后能开发的地域,目前二手中介的价格已经飞升过两万,可惜有价无市,没人乐意把金盛放盘,毕竟住在金盛就是一种象征。
叶慎晖素日低调,那样的房子出入都仿佛有人窥探,他是不喜欢的。世家名苑虽然比金盛早推盘两年,但是设计装修都很有格调,管理也不错,这两三年随着金盛水涨船高,早已不是当初他买下的五千的价位了。
进到里面才是内有乾坤,两套房子打通近三百的面积,装修用的石材卫浴家私都是顶级的。
他在济城的时候偶尔会在陈然明月湾的家里留宿,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这里,即便有时候已近凌晨,他也要回来看一眼。
小丫头睡得很熟,铁艺铸花的床上铺着白色细亚麻压花床单。她圈成一团团,很没安全感地揽着两岁的生日礼物波比熊,嘴巴嘟着,长长的睫毛下有些阴影。
那一次车祸唯一的收获就是他们家的小公主突然开口说话了。他从鬼门关外绕回来耳边熟悉的那些个声音中就夹杂着她的嘶哑,后来她的声带慢慢恢复正常,他的双腿也渐渐休养好。但是她仍旧不太爱说话,大概早习惯了沉默,只是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周围。叶慎晖从很久以前就感觉到过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后面潜藏着她另一个世界,外人不可企及。他一直有种探究的渴望,执拗地希望她能与他分享。
带她来省城读书她万分的不乐意,甚至有些愤怒。但是爷爷奶奶已老迈,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照顾她。而且轻眉的依赖性太大,她眷恋身边所有熟悉的一切,排斥所有突发的新鲜的事物,这让他很头疼,也让他极其担忧将来老爷子或者母亲离开那日轻眉的所承受的打击,他下狠心帮她安排了省城的学校,并且亲自动手帮她把所有东西打包。
叶家没有懦弱的人。
初潮
叶慎晖才合眼没许久,就听到几声犹豫的敲门声。然后门微微被推开,叶慎晖迷糊着眼,看到个小脑袋探进来,然后门又被推开一点,穿着白睡裙的小身子跟着进来。
“丫头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轻眉记起车祸的旧事后偶尔会作噩梦,当时车祸现场的惨烈本被她潜意识封存起来,但是他的车祸又成了诱因,掀回了脑海里。
“不是,是……”她嘴巴颤抖着,眼睛里都是恐惧。叶慎晖定下神才发现她全身都战栗着,他慌忙掀开被子下来。
“我流血了,好多血……”他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她还在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泪珠欲坠还盈。“小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流了好多血,床上都是。”
叶慎晖这才发现她沿小腿下来至脚脖子一溜儿血渍,可能太慌乱,轻眉没有穿拖鞋,连木地板上都有几滴血印。
他当场懵掉。
“小叔叔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呜呜……”轻眉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
“那个,那个——”叶慎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小眉,先不哭,这个,这个是女孩子都会有的。”
“你骗人,我流了好多血,我一定会死掉的,肚子也好疼,我要找奶奶,呜。”
“那个——”叶慎晖急得抓抓头发:“你镇静点,先听小叔叔说。每个女孩子到了年纪都会这样,这是新陈代谢的一种,就是,就是把不好的血排出来再制造好的血。”叶慎晖脑子急转,思考着怎么解释。“这也代表我们丫头终于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会不会把血流干了?”她似乎有点接受了他的说法,但是还是掩不住的恐慌。
“不会。一般来说就几天。以后每个月有几天就会这样。”叶慎晖继续抓头发。
“可是肚子也好疼。”小家伙瘪着嘴。
“恩,那个也是正常的,血液流通不畅就会有痛感。小叔叔经常颈椎疼也是因为血液流通不畅。”靠,什么跟什么。“你先坐下来,小叔叔给你拿件衣服穿上,别冻着了。然后小叔叔还要给你下去买点东西。你乖乖的,恩?”
“买什么?”她眼睛泛着泪光。“叔叔不要走。我好怕。”
“听话,是你要用的。”叶慎晖把她抱上自己的床,拿被子把她包好,慌不择路地拎起车钥匙下楼。
再回来小丫头已经没有开始的紧张了,叶慎晖丁了杯热牛奶看着她喝完,然后在床沿坐下,和她一起研究床上堆的那堆东西。他从未曾买过这些用品,在便利店里无从选择,只能故作镇定地按颜色不同每样拿回了一包。现在仔细看着包装上简单的图案说明,第一次感觉女人竟然这么麻烦。
比设计图还复杂,今天的事件也比开董事会还要棘手。想到刚才自己的手足无措他自己也有些哑然失笑,以前骑在他肩膀上把他扯得一头乱发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失笑之余也有些许欣慰。
换好床单,安置好丫头睡下,天已微亮。估计着母亲大概已经起床,他拨了电话过去大概地讲了下。不出意料的,他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又唏嘘不已:“这孩子有妈跟没妈有什么不一样?这些事情该是自己妈妈讲的,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一直还当她是个娃娃。唉,她妈这些年都没音迅,亲家那边听说全家去了深圳,估计环境也不错吧。可把囡囡一个丢在这里究竟算什么?就算她在那边又找到合适的也该跟我们打声招呼啊,我们叶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说着说着洒了泪。“大人不负责任,让小的跟着受罪。”
叶慎晖安慰了几句才又让母亲宽了些心:“妈,那个,肚子疼,恩,怎么……”
“喝点红糖水,最好加几片姜煮热。止痛片尽量不要吃,有副作用。说来一眨眼,囡囡都这么大了。你这孩子,岁数也到了,也该操心下自己的个人问题。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陈然那孩子也不错,虽然比你大了几岁,不过人实诚又漂亮,人家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
叶慎晖把话筒拿远了一点,等老太太唠叨完,“今年要是能定下来,明年年尾就能抱上个大小子了。丫头也不错,象囡囡一样……”
叶慎晖暗叹口气:“知道了,妈,您先歇会,爸也快起了。”
“是哦,老爷子起来了。和囡囡说,晚上我给她通电话。我说的话你不要不上心。”
“知道了。我上心的很。”
叶慎晖一夜未睡,冲了个冷水澡后马上精神十足。他这些年习惯了这种透支的生活,每天补眠五六个小时已经足够。
下午一行人到了市中心商业区,上海街北端兀立着两幢四十多层的大楼,下面有六层群楼连接。大楼框架已经建好,只是没有外墙以及一应装修。这就是济城最大的烂尾楼,盛佳广场。
盛佳广场当时仓促上马,从奠基到现在一共转手三次,国家收紧银根的原因也有,道不明的政治原因也有。叶慎晖回到济城的这段时间就是在抽丝剥茧般分理其中的债务关系,按他的计划,盛佳广场的再建需要和广场后侧的府前巷的改造连成一体,这样,整个上海街延至府前大街将会变成个新的更大更有潜力的商业大区,而盛佳的地理位置更具优势。有省委的关注和市政府的支持,盛佳广场这块中心商业区最耀目的伤疤会成为昨日黄花,被明日的双子星城所代替。而这,是相当多人乐见的。
金力地产的何先生一直催促他回来后见面,叶慎晖与他相约今晚在济城最低调也最著名的会所名士阁小聚。何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