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先走一步”,拨马便向桥上奔去。那后面百余骑见主将先行了,忙即催马赶上,铁蹄踏的桥板上砰砰作响。
刘晏忽见邓飞跃马过桥,有心要阻拦时,想想自己身份,总比不得这些宋军嫡系,况且探查敌情本是踏白军本分,倘若遇到敌兵,想来脱身还报亦不为难,是以嘴巴张了两张,却又闭上了。
时过正午,冬日阳光虽冷,照在铁甲上久了亦是炽热,有些士卒便想要解甲纳凉,刘晏一一喝止,连解鞍放马亦皆不许,只许将马牵到河边饮水,就手喂些生谷充饥。一旁有名唤刘宗吉地,是他本家的侄子,见他这般如临大敌,不解道:“三叔,我既奉命为大军前导,因何遇河不渡,复又如此枕戈待旦?”
刘晏摇头道:“你岂不思?那耶律大石忽然撤军,必是有所图谋,我意从州到燕京一百二十里,中途惟有卢沟河可守。既然出兵之前,相公说道不闻彼军入燕的消息,想来是在卢沟河与燕京之间这三十里地觅的隐藏,以待我大军渡河。倘使半渡之时,彼挥军攻击,我军不成阵势,战则不利,大军隔着河水,亦无法呼应,倒敢有几分危险哩!”
刘宗吉先是点头,好似听懂了,跟着又摇头,惑道:“然则我军只须远斥候,明警讯,他一万多人,终不成飞到天上去,藏到地下去,只消有一处遇上了,便可提防,又有何碍?”
刘晏笑道:“兵事非尔所知!我大军北伐,志在必得,终不成为了他这一队便裹足不前,倘若相公中军到了河边,我这里却仍旧不能找到耶律大石之军地下落,大军势必要径渡,那时节便是耶律大石得计了。虽然我众彼寡,未必便败,然而以他本军形势,能逼得我军在这状况下与他对敌,亦算得知兵……”
话犹未了,忽听河对岸一声尖利的哨音,刘宗吉吃惊不小,叫一声:“是我家鸣镝!”
刘晏忙起身看时,见对岸隐隐有尘头起处,一道土龙渐渐向这边行来。待行得近时,却见是几名打着红旗的刘家敢勇骑卒飞奔而来,后面数十名契丹骑士大呼追来,羽箭嗖嗖不绝,所幸隔得远了,射不大准,并不见有甚杀伤。
上阵父子兵,刘家子弟见有人被契丹追击,都是兴奋莫名,纷纷上前向刘晏请战。刘晏见状却心中暗喜,总算是找到敌人下落了,不枉了这一番守候!当即命刘宗吉率百十人从浮桥上过,前去接应,又命一部数十骑从上游里许处渡河,包抄到这一队契丹追骑之后,嘱咐务必要擒得生口,以便讯问。
那几个刘家子弟见将到河边,精神俱长,将马鞭儿只顾抽去,坐骑吃痛,更是发力狂奔。后面契丹骑士见追之不及,对方又有了接应,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好似颇有退意。
刘宗吉既见了敌人,哪里能轻易放他走了?当即闪过自家来人,仗着自己的坐骑蓄力已久,敌兵远来马力已疲,催马迎上去,口中大呼“莫要走了契丹狗子!”
那数十契丹人见大队敌人来追,自己的目标又入了敌阵,情知事不可为,纷纷拨马往后便逃。刘宗吉哪里肯舍,纵马狂追,又叫手下一队远远向北边绕了出去,意图断绝敌人北返之路。总是那些契丹骑士一路追来,马力有所不及,又被刘家子弟前后包抄了,一阵追逐交战之后,二十余骑中箭落马,只得七八骑脱出包围圈,亡命而去。
刘宗吉得胜,押着生口回来,交给刘晏审问。一问之下,那几个契丹兵也不隐瞒,都说耶律大石兵马正在北面十里外,正伺南朝大军渡河之时,便前来冲突掩杀。刘晏反复查问,又将几人分开来讯问,所得皆为一致,心中方定,便吩咐刘宗吉在此把守浮桥,等候过桥的宋军,一面飞马向来路奔去,要向中军高强禀明哨探所得。
是日正月初二,按照参议司的大军计划,算是“的日过一日”,高强中军业已前至良乡城,正分遣人手安抚百姓,接手城防,计点府库粮草钱财等项,虽然事务烦琐,好在亦不须他劳神。
用罢午饭,方要催起程,人报刘晏回来,高强忙叫宣进中军。待听得刘晏说起耶律大石本军行踪,高强便笑道:“计止于此乎?我军势大,区区一条卢沟河,亦不能阻我戎马,可命前军史进在河上架起五座浮桥,诸军齐渡,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倘若耶律大石前来冲突时,正好大军合围,杀他个片甲不留!诸公以为如何?”
种师道职为全军都统制,专责军事问题,是以高强虽有定见,亦须要向他征询。闻听高强之言,种师道捻须沉思片刻,方道:“辽兵焚毁浮桥,远遁十里,想是存了死战之心,虽以彼我强弱之分,亦仍有战心,此乃必死之师也,人数虽寡,不可轻忽。相公所言兵略,亦是兵家正道,我意今日当遣前军史统制先行架起浮桥,再命重甲步人并战车过河设阵,以防敌骑前来冲突,明日大军渡河,方策万全。”
果然是老将,谨慎得一塌糊涂……高强此际志气满满,听见种师道谨慎小心的言论时,颇有些不奈,好在他始终记得自己的本分,对于古代军事战术上属于标准的门外汉,亦无从在这类问题上和种师道这样的老将争竞,便即请种师道下令诸军施行。
史进接报之时,时近黄昏,他大军亦已抵达卢沟河边。时间紧迫,史进亦不停歇,当即命人请来军中营长一员。此人不是别人,乃是花荣的妹婿,昔日梁山好汉张荣张敌万便是。他自当日与史进苦战不敌被擒之后,两人不打不相识,竟结成好友,待梁山招安,常胜军扩编之时,便被拨入史进前军之中,作个排阵营长,专责安营架桥、打造攻城器械等事。
今日奉了史进将令,张荣不敢怠慢,忙率本部来到河边。早有刘晏部下用红旗标出水浅堪渡之处,张荣便即命人取出枪杆来,数十根枪杆捆作一束,上面装了诸般应用物件,自己脱了衣甲下水,同十来个水性好的军士,一同扶着那枪束洇过河去,此谓之“械筏”。
待到了彼岸,便从械筏上取下物件来,先立起两根大木柱来,又用铁锤砸实,而后将绳索系于木柱上,这便成了两道飞缏。其后便用木板,两侧绑扎起硕大木罂和羊皮浮囊,以便增加浮力。这般将木板依次系在飞缏之上,密密排起来,就架起一道浮桥。为免其随波摇荡,又将长大树干从木板两侧打入水中,支持桥身,如此一道浮桥,可行铁马,惟须鱼贯而过方可。
如此这般,顷刻间架起四座浮桥来,上下数里便可同时径渡。饶是张荣所部训练有素,器材完备,这般一阵施为下来,亦已天黑时分。他一面命人就地埋锅造饭,一面又率人砍伐树木,在每座桥两端燃起巨大火堆,黑夜中数里外亦看得分明,以便置兵士守把这几座刚刚架好的浮桥。
夜半时分,远近十几万人所点起的篝火犹如天上繁星,照亮了燕云大地。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五五章
出兵两日,前进六十里,这样的成绩放在热兵器的时代,或许算得上是骄人战绩,但在冷兵器的时代中,每每都有几百里大踏步进退的战例出现,况且敌情不明,到现在一仗都还没有打,这叫什么战争?
“奇怪的战争……”高强负手站在野外,身上虽然裹着厚厚的棉衣,却依然能感受到隆冬时分燕地的寒冷。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雪,倘若露宿在此的话,那些已经置办了冬装的常胜军将士还算好了,押运粮草的边军以及民夫们可要受不少罪了。
“幸而相公先期从契丹手中索得涿易二州,我大军行至燕京不过百余里,纵然露宿在外,亦不过一夜而已。大军粮草宿于良乡城中,有重兵把守,万无一失,相公安心。”不知何时,种师道也走到高强身后,从其言语中听来,他的心思也与高强一般。
高强点了点头,并不答话,抿着嘴巴皱着眉头,看着卢沟河的对岸,那里亦有宋军点起的篝火,不过与这边相比,其声势可就要差上许多了。隔河而战,这样的战例在历史上有多少?举不胜举吧,大概最著名的战例之一,就属赤壁之战了,不过要说双方实力悬殊的隔水之战,淝水之战大约也可算得上一桩。
“我呸呸呸!”一想到淝水之战,晋军八万人战略得当,力克二十余万秦军,高强就有些不寒而栗,自己眼下可也是优势兵力的一方。没来由想这等战例作甚!
他半转过身来,指着下游向种师道道:“种公,辽兵迟迟不现,恐有意夜袭,亦恐自下游潜渡,不可不防。”
种师道点头道:“相公所虑甚是,某先已命史统制将军中万名甲士俱都乘夜渡过河去,将拒马架起,以防辽兵乘夜冲突;下游已遣了杨统制率万骑沿河搜寻。若至明日仍无敌踪时,可渡过河去,从旁策应我师。”
咦,不愧是老将,居然都想到我前面去了……高强心中大安,笑道:“十余万人一同进兵,诸事烦琐之极,若不是种公等诸将、宗公等诸位参议鼎力赞襄。凭我高强一己之力,只怕早已乱得不成样子。”
种师道谦谢了两句,却道:“相公不必妄自菲薄,且不说此军浸透了相公的心血,堪称百年来淆函以西第一精兵,单单是相公这份亲临前敌,与士卒一同风餐露宿的胸怀,便叫种某佩服。”自来文臣在军,多半都是号称持重,离着前线百十里地拿着令旗令箭把手下将士指挥来指挥去,有功则是他领导有方,有过就说是前敌将士动违节度。象高强这样能露宿野外的统兵文臣真是百中无一。其实宋朝有这样的风气,倒不能全怪文臣怕死,自打太宗时就有这样的规矩,皇帝坐在宫里就能遥控千里之外的战斗,堪称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败千里之外”。常言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后来的众多所谓“儒将”们亦皆照此办理,至于太宗的嫡系子孙们更是贯彻孝道,神宗兵伐西夏时何等声势,自以为筹划周详,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为天下笑。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其实比热兵器要残酷得多,由于火力、通讯、交通等手段的落后,要控制同样大小的战场,冷兵器时代往往要投入比热兵器更多的兵力,而一旦失败起来,亦由此而缺乏回旋的空间,是以以少胜多的战例,在冷兵器时代更有可能出现。高强虽然自认是军事上的外行,基本上不敢乱指挥,但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他却越来越体会得深了,好象如今,就这么一条小小的河流,想要渡过去就得花费如许精神,收复燕云谈何容易?更不要说塞外那广袤无垠的疆土了!
心中念头纷至沓来,高强总是定不下来,索性就带了自己的牙兵在各军间穿梭来去,视察一下夜宿的军情如何,当然这一趟转下来,身上的棉衣早就不知披在哪个民夫或者兵卒身上了。其实以他的家底,就算要用貂裘来做大帐也不成问题,不过高强有意博取民心,早已做好了解衣赠人的打算,既然身上的衣服更不知能穿几时,那么还是穿便宜点的棉衣为好。
这般转了大半夜,直到寅时才回到阵幕中,裹着几件毛毡和棉衣小睡了一会。好似是刚一合眼,高强便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霍地惊醒过来,定了定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侧耳听去时,不由得精神一振,从地上直跳了起来,叫道:“曹正!牛皋!是哪里厮杀?!”
牛皋一个箭步窜了进来,见高强将身上的毛毡都掀了开去,唯恐他受寒,要紧取一件大氅给他披上,应道:“相公安心,是杨统制率军往下游去时,遇到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