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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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 第5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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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精神一振,腰脊挺得标枪一般直,接过令箭转身传令,一骑骑军使将这道令传至全军,至于城北等处的远端诸军,则以号炮传令知会。当下中军三声炮响,攻城诸军一齐呐喊,近二百架轰天炮一齐发威,将石弹只顾抛上城去。

今日所射之弹与前日不同,皆用五十斤重的石弹,目标则集中在攻城地段的城上敌楼城橹之处。这些设施业经守军以木材加固,本来是等闲难伤,但被这重达五十斤的石弹一加轰击,登时如同摧枯拉朽般坍塌下去,躲在里面的守军闪避不及,泰半都被压在坍塌的楼橹之中,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高强一面打着望远镜看炮战。一面还不忘向这方面的专家陈规咨询:“陈参议,何以守军尽皆躲在敌楼之中,而不在城上御敌?设使彼兵分散时,我军炮石恐亦不能杀伤许多。”

陈规笑道:“相公这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燕京广大,守军据闻仅有耶律大石之兵五千人,若是平摊到各处城墙之上,每一里城墙只得一百余人,还未计算八处城门所需加派之兵,城中应变之兵,如何抵挡我军登城攻势?况且前日我军试炮皆用泥弹,此弹就地取土烧结便可,甚是便易,以此抛掷杀伤兵众,效果亦不见得差于石弹多少,他若将守军置于城头,尽吃我泥弹砸了。因此守军皆藏于楼橹之中,再用木料加固,等闲炮石难伤,待我军登城之时,他从楼上望得分明,便可相机调兵前来对敌,却不必时时守于城头。”

“原来如此,前日之所以用泥弹试炮,乃是为今日留下伏笔了。”高强大为叹服,从望远镜中看出去,但见那预定攻城地段的楼橹绝大多数都中了不止一枚石弹,砸得不成样子,多半均已坍塌,守军有些被压在其下,亦有些逃了出来了,好似是失了统属,不知要作些什么,在城头茫然失措。

三轮石弹投罢,城上楼橹已经塌得差不多了,陈规忙命再发号炮,一长两短号炮过后,轰天炮一齐转换炮弹,尽用泥弹打上城去。这泥弹只得五斤一个,又是便宜好弄,因此每次打八发,一炮出去铺天盖地的弹丸,城上露布于外的守军士卒无处躲藏,被砸的哭爹喊娘,死伤无算。

高强看的是大呼过瘾,却又生出一个问题来:“陈参议,我闻制炮亦当用炮,这燕京乃是北的第一雄城,城上谅亦少不得大小梢炮,为何不见城上还炮?”

陈规笑道:“相公有所不知,前日试炮之时,城上便曾以炮还击,某命众参议官分头点算,将位置一一记下,回来演算定当之后,便交于各军炮手。今日一旦开战,第一波石弹便将敌军诸炮尽数囊括在内,想来三发过后,亦当十损七八,炮手更是伤折甚多,何来还炮?”

说话间,又是十几轮泥弹射过,那城下立得有高杆刁斗,其上亦有人以望远镜了望,此时忽然打出两面红旗来。红旗一出,中军又是一声号炮,炮手顿时停止了抛射,战场上忽然沉寂了不少。

只呼吸之间,各门攻城之军皆用洞子向前推进,这些洞子皆用大木为尖,覆以生牛皮几重,用以抵御城上矢石,无数洞子相连起来,登时就形成了一条立体甬道,人从其中走时,可毫无顾忌地直抵城濠。而常胜军如今所用的洞子,比之前又有所改进,其先数辆中皆有浮囊,顶上又有扣索,一旦抵达城壕边时,军士便将这打头的几辆洞子推入城壕水中,再将木板置于其上扣搭完毕,一道过城壕的浮桥便即时显现,人马走在上面直是如履平地一般。

这南门外建起宋军大将节铖仪仗来,城上耶律大石亦早望见,情知必是宋军今日主攻方向,因此早早赶到此间主持守御。奈何宋军炮石委实太过厉害,打的又猛又准,耶律大石几次转换藏身之所,却屡屡被毁,最后逼得他在城头站脚不定,只得退到城下避炮。

待炮石一停,他便知道宋军登城在即,忙督帅兵士纷纷上城守御,扶着女墙往下一看,耶律大石真是心急如焚,原本看宋军仓促攻城,连挖渠引走护城壕水都没功夫。他还道是宋军仗恃兵多,轻视燕京守备,如今看来,却是胸有成绣,竟是轻易便过了护城壕!

这燕京城下亦有羊马墙之设。此墙乃是高六尺,厚三尺的土墙,直抵城壕边上。倘若守军之力有余时,可在此抵御敌军,仗着城壕庇护,以及城头的矢石掩护,守军在此直可以一当百,大占上风。只可惜耶律大石兵力委实有限,连派人下城都力有不逮,轻轻将这一道防线空抛敌手。

宋军这边自然不会客气。今日负责攻打南门的乃是史进自将,先头部队领兵之人亦是梁山旧将。锦毛虎燕顺是也。他披着三十多斤重的铁甲,兜鍪挟在腋下也不戴,大声喝令士卒:“速用大木荡平羊马墙,将鹅车推了上来!”

耶律大石在城头望见宋军鹅车推到近前来,此车下有铁皮木屋,安有轮子,其上则是云梯高耸,顶端有铁盾长枪等属,端的是攻城利器。情知此车一出,便是蚁附登城了,他忙即率领士卒登上城头,各个手持长柄兵器,预备与敌人厮杀。

哪知鹅车将到壕边,宋军中军又是连声号炮,城下的宋军发一声喊,不片刻悉数钻到洞子和鹅车中去,人影都不见一个。耶律大石暗叫不好,恰要命士卒再回城下去时,已听见半空熟悉的破风之声,无数黑点呼啸而至,没头没脑地砸在辽军士卒头顶,登时将刚刚跑到这片城墙上的士卒扫倒一片。

耶律大石右手亦被一枚泥弹砸中,痛的他两眼发花,脚下站立不定,一跤跌倒在地。迷蒙间望见士卒奔走来去,耳朵里听见地是惊惶的叫声,耶律大石牙关一咬,左手扶着枪杆站起,厉声道:“敢退者力斩!众将士随我来!”

说话间,宋军炮石又歇,这回那鹅车径直渡过城壕,向城墙上推了过来,轰的一声撞在女墙上,震得整座城墙都有些摇晃。只听半空一声暴喝,那鹅车上有人一个箭步跳到城墙上,纵声大吼道:“先登者,前军燕顺是也!辽狗受死!”这锦毛虎手持双刀大踏步向前,如入无人之境——事实上也确实是近乎无人之境,燕顺走出五步之外,也只遇到了两个被炮石砸中,在地上辗转挣扎的辽军伤兵,自然是一刀一个搠死,当有跟随登城的儿郎枭了首级。

耶律大石睚眦欲裂,有心上前接战,又知敌人先登之士必定勇猛异常,自己缺了一臂,只怕战未得力,当即喝道:“弓箭手上前,与我射!”辽兵亦素重弓箭,此时虽然死伤近半,余众亦大多带了弓箭,故而耶律大石一声令下,登时就是十余张弓一齐发射,羽箭如蝗嗖嗖射去。

燕顺见箭矢飞来,不闪不避,仗着身上重甲,内里又衬着厚棉衬布,若非强弩近射,委实是奈何不得他。当下只抬起一臂护着头脸,将兜压得低低,虎吼一声直扑了上去,只觉得身上笃笃声响,动作顿时迟缓了许多,也不知究竟挨了多少箭。

在对面看来,这宋军先登之人顷刻间就已经成了刺猬,浑身上下十几支箭支棱着乱颤,扑击的动作却愈显威猛,其后的甲士有他在前掩护,突击速度更在他之上,就这么几下呼吸之间,已有五六名甲士从鹅车中跃出,与燕顺排成一排,手中长短兵器一齐摆动,在城墙顶上又排起一道移动的墙壁来。

耶律大石见弓箭无功,急切间又不知强弩兵都到哪里去了,也顾不得右臂有伤,左手拔出腰刀来,就要冲上前去交战。他自家亦有骨肉军士,内中有个唤作耶律韩家奴的,见耶律大石要带伤冲阵,怕他有失,当即拦腰抱住,教两人强行拉着耶律大石往后面去,自己端起一罐火油来猛冲上去,只听砰的一声,那罐火油撞到燕顺刀上,立时粉碎,一股异味直飘出来。

燕顺头虽低着,鼻子可还能闻到味道,这股油味在遍地的血腥味中何等清晰?当即破口大骂。反手一刀将腰间系甲丝绦给割断。跟着施展小巧功夫,双臂一振,着地一滚,那一身数十斤重的甲胄已经被他委弃在地。亏得这几下干净利落,等到他滚出几步外翻身起来,但见自己的盔甲和那冲过来的辽兵尽已被火点着,化成一团烈焰,竟向着自己这边直扑过来。

此时箭矢仍骤,他弃了重甲,可就没有刚才那么好过了,就这么短短片刻功夫,肩头腰胁已然各中一箭。亏得后面兵士见机得快,忙将团牌遮护,方才没有继续中箭。那满身是火的耶律韩家奴却被几个宋军甲士用长枪刺死了。

耶律大石见状,啮齿出血。奋力挣扎着上前厮杀,众辽兵亦被耶律韩家奴的拼死气概所鼓舞,一时敌忾之意大起,没命价地连番扑击,燕顺这一小队人马没了主将当先,气势弱了,竟是抵敌不住,连连后退,最终丢下几具尸首。燕顺自己却被部下拼死护送回到鹅车上,沿云梯下到城下,送往后军医治去了。

耶律大石见登城之敌肃清,忙吩咐取火油来焚烧鹅车,不消片刻便将这座鹅车焚毁,并下面的洞子浮桥亦被点燃,众辽兵得了一场胜仗,俱都欢呼不止。

声犹未落,更大的欢呼从东面传来,但听上去却像是宋军的呼声!

耶律大石一颗心直沉下去,忙命人将檑木滚石只顾投下去,不容宋军再近城墙,自己扯一块布缠住了手臂,下得城来,率了一队马军直奔东城而来。

正走到半途,前面许多辽兵已然败退下来,见到耶律大石如见爹娘,抱着马腿大哭,都道:“林牙,燕京汉人俱已反了,迎春门已吃南军夺去了!”

耶律大石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这么片刻功夫,迎春门竟已失陷了?!城门失陷可不同于城墙失陷,城门一失,对方的兵力便可长驱直入,凭自己手上这点兵力,要如何组织反击?“迎春门?不是左公率人在彼镇守么,谁人造反卖城?”

“左企弓,就是左企弓反了!”十来个辽兵异口同声说道。

耶律大石脑袋嗡的一下,险险掉下马来:左企弓反了!左企弓反了!这老狗,前日竟说得那般赤胆忠心,某竟吃他诓了!他猛力摇了摇头,定一下神,情知左企弓专责东面防御,他若是当真反了,东面迎春门和安东门定是难以守住,东城外宋军至少万人,这般冲突进来,凭自己手上的兵力,万难抵挡的住。为今之计,只有退返大内,婴城固守。

主意一定更不迟疑,耶律大石喝一声:“众儿郎,且随我回返大内,守把内城!”拨马便走,那些辽兵本已没了主张,此时便以耶律大石马首是瞻,尽皆撒开脚步追了上来。

他所在乃是城中永平馆左近,转两个弯便到了大内东门宣和门外,望见大门紧闭,不见半个守卫人影,耶律大石勃然大怒,叫道:“是某家到此,守把军士还不速速开放城关?”

城上如响斯应,十来个黑乎乎的圆球被掷了出来,骨碌路直滚到耶律大石马前,那马吃惊不小,倒退两步,被耶律大石奋力勒住缰绳,方才止住。耶律大石举枪挑起一个来,见是个人头,那面目宛然相识,竟是自己先前安排守把大内城门的小将!

他骇然抬头,见城上站起一人来,指着城下大骂道:“耶律大石,尔不知天时,不自量力,欲教全燕之民与尔偕亡!我为主守土牧民,可不得似你这般丧心病狂,今已将大内夺取,尔之逆党尽数扫荡一空矣!尔若知时务,速速下马束手就擒,念在同殿为臣份上,我在南军面前为尔求情,尚可得全首领,否则的话,尔之人头便也是同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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