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下!”
粘罕应了一声,上前问了挞懒几个问题,思虑片晌,方道:“如此说来,敌人是用绳索之类甩出雷弹,好似我们的猎手投掷石块的绳索一般,虽然骑兵的手臂挥不起来,也能掷出一些距离。这样看来,只有让我们的步兵先去对付其骑兵,将他们引开大队之后,才用骑兵包抄他们,铁浮屠只能在最紧要的时候才能投入战斗了。”
阿骨打思忖片刻,亦点了点头:“这般说,仍旧是与原先的战略相去不远,只是指挥时要格外小心了。粘罕,明天你就在我的马前,作我的眼睛和头脑,帮助我看,帮助我思考!”
“敢不效命!”粘罕躬身道。
眼见天色不早,阿骨打便命诸将子弟都回去本营歇息,预备明日大战,却将粘罕和吴乞买、斜也三人独留了下来。四下无人,阿骨打方向粘罕道:“宋军甚强,虽然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也未必能够取胜,现在骑兵又不能作为倚仗,你那条计策更加要保险才好。”
粘罕点头道:“狼主放心,当日我在星显水畔捉了他时,便已将其慑服,他有把柄在我手中,不敢不从。况且如今我们这许多大军到来,金国强盛就在眼前,他若能立下大功,富贵唾手可得,往日本族中的一些争斗又算得了什么?”
阿骨打目光闪动,良久方道:“倘能如此,最好不过。只是究竟人心难测,宋人对他亦是甚厚,我料他势必要到我军将要得胜时,才肯伸出援手。斜也,你听着!如果我派人向你作呼鹿声,你就要向对方射箭,记住,只许派一个蒲里衍的兵力向他射箭,不可以多,也不可以少!”
斜也点头应了,四人又计议一回,直至子时已过,方始散去。
金兵那厢紧锣密鼓,高强这边却也没有闲着,他骑着新的坐骑枣骝马,在诸军之间转来转去,不时以各种方式提振着士气,而李孝忠所部则在龙河上打碎冰面,架起了五条浮桥,经过一夜的冰冻之后,这五条浮桥谅来会极为坚固,可以便利大军奔驰。
时方黄昏,诸军陆续回返营垒,除了高强的中军和王伯龙的辎重军进入开州城中之外,余众皆只能宿于城外军营中,好在金兵留下的营垒有许多材料好用,众军士干脆将靠近龙河的一些营垒修葺一番,便住了下来。夜幕降临之时篝火燃起,高强在开州城楼上望去,南北十里间火光连绵不绝,自觉军容甚壮。
“韩世忠和朱武去了恁久,竟还不见回来?”这两人回来之后,朱武就提出了他的计策,经高强批准之后便又出去了,高强在城头等了半晌还不没消息。
忽然有牙兵来报,说道那怀恩寨千户阿海前来助阵,献上良马五百匹,粮草若干,并有战士两千人。
高强闻言甚喜,便叫引了前来。少停,阿海上了城楼,见到高强慌忙跪倒,说道:“相公,小人听说相公将坐骑送给了韩统制,恐怕相公无有好马,今我族中有一匹良驹,惟有相公这般贵人方能骑乘,故而特地前来献给相公。”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五六章
大宋政和七年二月二十二日拂晓,赌上了辽东和金国国运的开州会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凌晨四更时分,宋军诸营便升起了炊烟,各营的火头军将辎重中最好的肉菜都拿了出来,甚至每一都兵卒都能有一坛酒喝。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有的大声谈笑,有的窃窃私语,还有的却是一边吃一边抹眼泪,好在诸营多半都经历过战斗,心理上还不过分慌乱,没有出现浪费食物和过分激动的情形。
士兵们吃战饭,将官也没有闲着。开州城楼中,便聚集了此次出征的所有统兵大将,以及两位高级参议官,陈规和朱武两人,居中而坐者自然便是大宋辽东最高的军政长官,宣抚使高强了。
手中端起酒杯来,高强环顾一周,心中一时难以平静。在凡事讲究论资排辈的大宋而言,在这样重要的战场上,在座将吏们的年纪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他自己不满三十自不必说,座中最长的陈规只有三十三岁,最年轻的李孝忠则只有二十三岁,按照当时的标准来说,这就是一帮嘴上没毛的小伙子而已。
可是,就在这一帮小伙子手中,今天就要决定辽东乃至大宋五十年的命运!
“列公,饮罢这一杯,便可各回本营,跨河出战矣!”站起身来,高强将手中那杯酒向周遭示意一下,而后一饮而尽,甩手向地上扔下去,清脆的一阵响声,霎时便响成一片,诸将也都有样学样,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下,身上的甲叶一阵铿锵。
“出战!我军常胜!”高强把手一挥,诸将齐声呼道:“我军常胜!”便是辽东的将领,如马彪、王伯龙等,亦皆相率而呼。脸上更现出掩饰不住的兴奋,因为他们和中原来的宋军一样,也都是常胜军!
诸将各自出门,这城楼中只剩下了高强、陈规、朱武,此外李孝忠身率此战的主力军常胜左军,又是现今高强身边最擅长指挥大军的战术长才,亦留在高强身边参与指挥,事实上是担当了此战的全军都统制职责。
“列公,与我上城头观将士列阵!”五更时分,随着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出战诸军的身影也开始展现在高强的眼前,一行行一列列的大军,间杂着战马、车仗,经由龙河上搭建好的五座浮桥,正源源不绝地跨过龙河,进入那一片预设好的战场。
居中的一道浮桥,就在高强的脚下,跨过被作为城壕的龙河水。无数军将从开州城门中昂然而出。手中的刀枪弓弩高举,每一队经过,都在向城头上的高强这里欢呼。也不知是谁打头。满江红的军歌一经唱起,迅速便在每个将士的口中传开,嘹亮的歌声继去年响彻了燕京城内外之后,再一次回荡在辽东大地上,一遍又一遍,声遏行云惊飞鸟,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军心可用,士气可用!”一股热流回荡在高强的心中,纵使这首词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亦是他一手抄袭过来的,然而在他心中,这大概是他最无愧于心的一次抄袭了,因为即便是当初那位尽忠报国的千古英雄,毕生也没有实现过这首词中的抱负,甚至写词时都没弄清楚真正的黄龙府是在哪里。
而他高强,倘若今日一战得胜的话,黄龙府就在触手可及之远!
“正是,相公治军有方。自成军之初便教以杀胡报国之道,今日得以与金虏决战,自当将士用命人人踊跃向前。”陈规的面孔仍旧消瘦,精神却好了许多,孤城苦守的五十一日,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军中袍泽死的城下,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打败金兵的那一刻到来。
当朝阳映照在开州城头时,四万大军已经在开州城东摆开阵势。事先经过实地堪察,又有诸位参议官们的协力策划,宋军的列阵严整不乱,好似早已为了这片地形操练许久,摆就了阵图一般。
当高强刚刚开始接触兵事的时候,他对于阵图是嗤之以鼻的,大半都是拜宋初最自以为是的用兵家赵光义所赐,此人明明屡战屡败,平生就靠着欺负被柴荣和赵匡胤压制了十几年的北汉,而威风了一回,偏偏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手制一张《平戎万全阵图》,仿佛是要学赵普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他就来个一张阵图打天下。
是以最初练兵时,高强一听到摆阵就反感。然而静下心来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偏颇之处,这阵图虽然被一众雾里看花研究军事的书生给弄得不成样子,但究其本来,不过是讲究不同兵种和部队之间如何配置兵力,如何发挥战斗力的规则而已。好比现代军校里的基本课程,就是学习各种轻重火力如何配置,兵力如何部署,乃是打仗的基本要领,即便岳飞这样的军事天才,依然要承认摆阵是兵法之常。
因此在军中引入参议制度之后,这临战布阵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参议官的选拔原本就是以武举的贡士优先,这阵图在他们来说都是基本课程,进入军中之后,因应不同地形下各兵种的装备和战术,常胜军的阵图比武经总要上的来得更加完备和复杂。
此时摆出的就是叠阵法。此战宋军的参战兵力,乃是以李孝忠的左军为主力,计有两万之众,分作四厢,列了四个方阵,中军两阵前后相叠,左右两阵则分为左右翼,这便是全军的基干阵形。
中军与左右阵之间,以拒马排成长列相互联结,两阵骑兵便在拒马后面待命,居于北端者乃是马彪所部五千骑兵,南端者则是韩世忠的背嵬军,现今亦只得五千余骑。而王伯龙六千兵则为合后,从大军最西端一直拖到开州城中,确保后路无忧。整个阵势从南到北绵延五六里之遥,东西更是长达十里,前锋直达开州城东十里外。
至于新近前来投效的怀恩寨千户阿海之兵,高强则将其置于全军最南端,亦即整个阵势的最右侧,命其护翼大军外围,不得中军号令。不得妄动。
眼见全军阵势列成,高强仍命陈规在城头策应,一面守城,自己则与朱武和李孝忠下了城楼,跨上刚刚被阿海献上的良马黄骠马,马上加一鞭,那马撒开四蹄,泼刺刺地奔了出去。后面牛皋扛着大旗紧紧跟上,众牙兵持着高强的节钺仪仗飞骑而出。中军的战力,最主要的就是林冲所率的教师营,在辽阳府演武招兵之后,其部骤然扩充至千人,战马甲胄兵器俱都精良,目为全军之冠。此外尚有临时抽调精兵组成的大斧营,亦有千人之众,由索超统领,只是扛着斧子一路猛跑跟在后面吃灰,声势就大大不及了。
事实上,在冷兵器时代,最能体现战斗力的就是这样的一支突击兵力,名字则各有不同。好比西夏有铁鹞子,辽国有亦有鹞军,女真有铁浮屠,极一国之精兵,也不过数千之众而已。
郭药师为辽东之帅,手下自然也有这样一支兵,号为硬军,不过六百之数而已。
全军甲骑具装的教师营,犹如一道钢铁洪流,奔出城时蹄声隆隆。震得大地都颤抖起来,而宣抚使高强的亲临前敌,又给全军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宣抚大旗所到之处,军士无不欢呼,“我军常胜”的战号响彻云霄。
战场的另一端,金兵亦已列成阵势,在五里开外与宋军遥遥相对,这片欢呼声自然也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尽管大多数女真人并不懂得汉话,但那些贵人们却多半不在其中。
“常胜?说起来好听……”兀术冷笑了一声,随即肋下就被人捅了一肘,斡离不向他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兀术撇了撇嘴,方专心看着阿骨打在地上指画。
“宋军精甚,非等闲可比,尔等经开州之战,亦当悉知。今观其阵形严整,士气昂扬,又有雷弹利器,不可轻动,务必要先引其出战,冲乱阵脚,方好破阵。”阿骨打说了一遍,又严申禁令,不许任何人擅自为战,方道:“来,都将箭掷出去吧!”
诸将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从壶中取了一支箭投出去,远近左右有差,随后将箭取回来,便以此定下各军的位置所在,这本是女真人围猎时地惯用方法,全然不须文字指引,却皆能明了各自职责所在,乃是金兵野战指挥上的独到法门。当然这种脱胎于生产生活实践的战术指挥,并没有什么推广的价值,即便是女真人自己,在离开了祖辈相传的生活方式之后,能够以此法战斗的人也越来越少,金国立国后战斗力迅速下降,也与此有关。
不过至少在现在,这样一支军队上下同心,中军的命令可以在顷刻间传达到每一个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