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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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 第6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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垒又加固了一层,之后方才生火造饭。

高强随中军退入开州城中,先去看了阿骨打和兀术两人的情形,见牛皋将这两人押在开州官廨中,两间厢房各关一人,阿骨打房中是三名士卒盯着,连吃饭都要牛皋亲手去喂,可谓守得密不透风。

他夸奖了牛皋几句,便吩咐取下阿骨打口中的麻核,笑道:“塞北一别,至今十余年,狼主风采不减当年,高某心甚庆之。久仰狼主一代雄主,平生说话决不脱空,今当求狼主一言,若能自许不寻短见,亦不求脱逃,高强便可放狼主自便,如何?”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六五章

一豆孤灯,两人对坐,三杯淡酒,四目交投。

乍听上去,该是有些暧昧或者孤清的场景,不过此时高强却半点杂念也无,对面这个老人虽然并无多言,却给了他极大的压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要以为这屋子里的空间都被阿骨打给占据了,这个女真人就好似高山一般。

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十余年,上到万乘之君,下到草莽英雄,高强见过了无数的英雄人物,然而单纯就个人的威严气概来说,没有一个人能象阿骨打这样给他强烈的冲击,而且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严格说来,从他进入这间屋子,提出要求之后,阿骨打只是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而后上了酒菜便大饮大嚼,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直到酒足饭饱,方才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强,只不说话。

有那么一刻,高强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现在就和阿骨打接触,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抉择?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与对面的阿骨打相比起来,虽然气度和精神的强固颇有不如,然而高强自有他的优势,对于阿骨打的为人和政治倾向,他早已从历史书上看得一清二楚。

从白山黑水间成长起来的女真民族,先后曾经建立了两个王朝,从对于中国的统治上看来,后金当然要比金强了很多;然而对比两个王朝的开创者,高强对于阿骨打的印象却要好上很多,与那位奴事大明、包藏祸心数十年之久的清太祖比起来,阿骨打就要光明磊落得多,当着辽主天祚都敢于对抗,不肯为之起舞,错非秉性刚烈无比,何能至此?从另一方面来说,阿骨打在生之时也并不主张入侵中原,他明智的意识到。女真之所以能够强大起来,乃是因为其一贯奉行的生活方式,而入侵中原之后,女真民族势必会被所掠夺到的金帛子女所迷惑,失去了过往的质朴和勇武,从而逐渐沦落。也只是在他驾崩之后,女真族才开始了向大宋的进攻。

“秉性刚烈而又明智,的确是一位难得的领袖人物,只是既然知道了你的心中底线,我又何必惧你?”身为穿越者,对于历史人物的认识也是一种优势。高强心里有了这张牌垫底,顿时又从容起来:

“狼主,久闻女真满万不可敌之名,何以今日为我所擒?”堂堂国主,一战成擒,说到哪里去都是天大的耻辱,高强便从此处下手,想要掀开阿骨打的盔甲一线。

阿骨打果然双目一瞪,拧眉怒目道:“高宣抚,今日一战不过两分,你用雷弹设下陷阱,某一时不察为你所擒而已,何足道哉?”

“两分?却也不假。”高强点头笑道:“仅以今日之战而论,我确实未能击败金兵,使尽了浑身解数,亦不过能争个两分之局而已,然而狼主可曾想过,此战我不败便是胜,你不胜便是败了?”

阿骨打何等样人,亦不会为区区意气所使,只是默不作声。听高强续道:“我大宋地广人多,兵精粮足,单只辽东一地,便有民三十万户,精兵七万之多,况且甲兵极精,又有诸般火器。今日一战只须不败,我能以较弱兵力守住开州,顿挫狼主兵锋于城下,已然打破了女真不可敌之传言,消息传出势必辽民归心,我将越战越强,纵使不再从中原调兵前来,单单举辽东之兵,便足以与狼主决胜。”

“金国则不然,举国之兵亦不及十万之数,且地少贫瘠,粮货积蓄不多,难以调遣大军,今番能动员五七万兵南来攻我,已是极限。我料狼主今日纵不失手为我擒,此战不胜亦难持久,数日间必当拔营退却矣!如是,则今日一战之后,我将与日益强,而金国日益削弱,其消长之势一望可知,狼主今日已不能胜我,况乎来日?因此今日之战,我不胜亦胜,狼主不败亦败!”

高强之所以会率领少于对手的兵力前往开州会战的战场,在此之前便已经与诸位参议官们详细推演了其间的战略局势,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心,正是站在这样的高度之上,才使得他能下定决心投入会战,只要不输就能改变两国之间的根本战略态势,这是何等诱人的果实?况且论进攻虽然不及以骑兵为主的金人,但只是两军对垒交锋的话,武器方面占据优势的宋军更有较大把握占据上风。

事实上,这一战的结果也是如此,即便阿骨打没有失手被擒,其投入最强铁浮屠的冲锋被打退也成定局,面对一副绞肉机架势的宋军阵营,金兵哪怕打到天黑也是难以取胜的。

对于其中的诸多关节,阿骨打亲身体验,自知是实。以他的心性和地位,也不来作什么口舌之争,当下沉默半晌之后,方道:“十年之前,高相公你未满弱冠便敢深入我境中追杀马贼,当时我只道你是少年血气之勇,不意十年之后,竟成我金国大患!你说得不错,宋军之善战实出乎我意料之外,日前兵锋挫于开州城下,我便该退兵而去;今日一战不得胜,我更是只得退兵一途。只是我境中非外人可擅入,辽主十余万击我两万,尚且不敢冒进,尔大宋若要攻灭我金国,亦是休想!”

高强拊掌笑道:“与狼主说话,确是平生快事,大家直指本心,丝毫也不作伪。不错,狼主本多骑兵,又皆是山林间生长的勇士,我这厢不要说兵力不及,便是能识金国道路者也无多少,狼主若要退兵,我也只能拱手相送而已。只是女真境中不得往,往日辽国东京故地却可一一荡平,单单这些土地上所居的女真诸猛安谋克民,亦不下万户了,贵国若少了这万户百姓,元气亦将伤损三成吧?况且金国初立,各部多附丽而来,一旦知狼主兵败,我与辽国再以厚利招诱,兵威胁之,亦将纷纷离心而去。到时我不须多动本国兵力,只驱使这些降顺部族来攻打狼主,数年之间令狼主部族皆不得生息,北土本已贫瘠,试问狼主哪里还来的粮食供养族人兵力?金国不亡何待!”

这些招数也不新鲜,汉朝时对付北地匈奴,便是用的这些法子;而大明朝用扈伦四部来钳制建州女真,也是一般无二,若不是李成梁屡次包庇努尔哈赤,任其坐大,建州哪里能从容养成气候?此时高强也无需绞尽脑汁,只将这些现成的手段拿出来,便足以令阿骨打动容了。

只是阿骨打终究不愧是一代开国之主,听到高强这般毒辣的绝户计,也只是脸色微变,却仍旧方寸不乱,沉默半晌之后,忽而冷笑道:“高相公,若尔南朝是你为帝,我大金只怕难以立国,只可惜你亦只是朝廷一员臣子也!”

他叉的,金狗当真狡猾,偏懂得这般鬼蜮!想起历史上岳飞北伐,兀术连战皆北,已经吓得要撤兵逃回燕山去了,就是有个坏鬼汉奸书生进言,说道“岂有奸臣在朝,而能立功于外者?”于是兀术安坐钓鱼台。只是一封书信发给秦桧“必杀飞,始可和”,稳当当就看着岳元帅人头落地了!而今你这阿骨打也来这般威胁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即便明知自己要是失去了冷静,在阿骨打面前可就落了下风,然而此际心中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高强就是按不住性子,也根本就不想按捺,拍案而起,向阿骨打冷笑道:“狼主此话,忒也视我南朝无人,莫非以为当日能买通辽国萧奉先,今日亦能买通某家朝中政敌,抽我高强的后腿么?只可惜啊,莫要说我主圣明,浸润不行,即便尔能使计调我离开辽东,我南朝不杀士大夫,高强纵使回南亦不失富贵,况且某现今年未满三十,大把青春好做伴,待得他日再掌权柄,尔大金国还有什么活路?坏了尔国上下数十万女真性命,便是拜狼主这一言所赐!”对不起,现今的高强可不是岳飞,本衙内大把手段来和你玩!

说罢,也不去看阿骨打的脸色,转身便走。他此时心中一股邪火,其实也不完全是对着阿骨打而发,彼此并非一国,争斗时无所不用其极,阿骨打用什么手段也不算错。他只是想起自己一心为国,偏生有许多挚肘,逼得自己非得远来辽东这等苦寒之地。这还是多亏了他出身为赵佶的幸臣,可称是根基深厚,手段使尽,才能保住身家富贵;历史上岳飞、宗泽、韩世忠、于谦、熊廷弼,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无名烈士,他们一腔热诚,一心为公,自然不会象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地结交权贵和皇帝,于是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千古以下,我中华有多少大好儿女,他们的一腔热血,并没有洒在为国效力的战场上,而是洒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他们的临终呐喊,不是向着自己的敌人放声大笑,而是对着内部的奸人愤慨难言!他们的大好年华,一身本领,不是报效祖国,造福百姓,而是在一次又一次与来自身后的明枪暗箭的交战中耗尽!今日地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啊!

中国啊,我的中国,何时你的忠诚儿女才能够真正挺起胸膛,为你歌唱,为你自豪!

高强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甩着袖子一路疾走,不知不觉间,忽然发现周遭光明大放,许多人在那里说话,茫然四顾之下,才发觉自己竟已走到了开州城中的校场上。此时这校场周围点起了无数松明火把,有许多宋军兵士正在校场上来去忙碌,忽然见到宣抚相公步行到来,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向他叉手为礼。

看着这一张张忠诚的面孔,那眼底发自内心的尊敬,高强地心绪渐渐平复了些,唤过身边一个兵士问道:“日间大战甚是疲累,尔等不趁时歇息,在此忙些甚事?”

“启禀相公,小人等,是奉李统制之命,收殓……收殓日间战事中阵亡袍泽……”那兵士只说得一句,目中已经流下泪来,难以卒言。

高强恍然,举目四望时,果然见他们正将一具又一具用白麻布包裹的尸身用木柴架起来,想必是要逐一火化了,而后捡出骨灰来装入坛中,带回中原去,毕竟常胜左军中大多数人都来自中原,家室在南,尸骨还是要回南安葬去的。其余在辽东招募的将士,则依照辽地的习俗,也是以火焚化,而后通知其家前来办理后事。

今日这场战事,委实惨烈无比,宋军阵亡者数千之众,中伤者有倍此数。此时这座校场上一个一个柴堆排列开来,骤眼望去亚似一座整齐的军阵一般,仿佛这些将士们其身虽逝,英魂不远,那股斗志杀气更是凝聚不散,直冲霄汉!

高强抬起手来,拍了拍那兵士的肩膀,正想安慰他几句。哪知只是一开口,眼中便出现了韩综舍身杀敌,黄信冒死冲锋,无数忠勇将士蹈死不顾。寸步不退地与敌人厮杀的英姿,还有那进入开州城时,长长地、看似没有尽头的白布覆盖地躯体!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眼泪已经不能遏制地流了下来。这都是多么优秀的中华儿女啊。一个一个,就这样长眠在此了,再也看不到中原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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