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一个都不能少啊!
说道议和条款,高强早已备好,便吩咐陈规取出交到绳果三人手上。哪知这三人大眼瞪小眼,一个都不认识,原来女真人这时候连文字也无,族中律法和故事全凭故老口口相传,历史上是等到金国打败辽国之后,才参照着契丹字创制了女真大字,又改进为女真小字的。原本金国建立之后,也用了些辽国降人中的儒生,如阿骨打所信用的杨朴,粘罕所用的高庆裔,皆是此等人,用作记室倒也使得,不过女真此次败的凄惨之极,儒生死的死逃的逃,三人身边一个都没留下,怎能识得汉字?
高强并非不知,只是乐得看到女真人出丑罢了,待挞懒出来申请,方着陈规为之解说。一条条说将出来,三女真的脸色也一点点难看:
其一,金国国主称王,须得大宋封册方可即位,对宋称臣,岁岁纳贡,有旨便须入朝;
其二,每岁入贡,诸般女真名产如生金北珠名马之类皆列于其上,数目更是恰到好处的倾尽所有,显然高强此前十年与女真人的贸易没有白作功夫,女真人的底细被摸得一清二楚。这一条倒也说及了大宋当回赐朝礼,不过既然是称臣纳贡,这回赐便只能是意思意思了;
其三,金国国境以原辽国与生女真部分野为限,此之内皆为宋土,女真诸猛安谋克限期东迁。除此之外,从黄龙府到会宁府亦皆归属大宋管辖。这一条乃是将辽东的膏腴之地尽数划归大宋所有,女真人连故地都丢了,逼得要去和海上的诸部野人争地,即便对于完颜部女真人来说,这些更为野蛮的野人亦堪称劲敌。
其四;金国国王之下,分三路节度使,其人当由金国国王启请大宋封册而立,不得由金国国王擅专。三部各有封地,百户以上迁徙兼并,皆须经由大宋枢密院允准尚可行。诸款之中,其实以这一条最为毒辣,女真人能够团结在一起,一是靠亲族血脉联系,二是靠强大的军力约束,三是靠严密的军事组织,而这三条若要奏效,统一是不可缺少的条件。分女真为三部,彼此间不相统属,人选又是由大宋批准,可想而知,不要二三十年,女真诸部便会逐渐疏远,几代之后彼此间打起来都说不定!
三人看时,心中都是凉到了混同江上的冰窟窿里,这哪里是讲和的条款,除了留下一个金国的名字之外,一切都被大宋拿走了!他们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上面的高强,心中恨得咬牙切齿:确切地说,是被这个人拿走了!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九五章
将手中的香插好,拜了三拜,高强起身出了祠堂,向身旁的陈规道:“元则,这忠烈祠须得好生建造,殉国将士务必人人有灵。置十户为洒扫之人,给田四顷,永世蠲免其赋。”
冬季来临,出征的大军陆续回程,现下一半在黄龙府过冬,一半已经回转辽阳府周围去了,与此路大军同行的还有此役被掳劫的降顺诸部,他们将在辽水上下的新辟土地上安家落户,成为大宋辽东的新编齐民。
自胡里改山归途,高强一直是用两只脚走回来的,与他相伴的便是装殓着史文恭遗体的棺木——拉棺木的却是二三十名女真壮丁,而且每日轮换,人力皆由投降的各部金人提供。高强安排此举,一是为了让完颜部在辽东声名扫地,二是要安抚已经对金国杀红了眼的宋军将士,要知道这么快就开始与金人讲和,即便以高强在军中的权威,亦不免有些反对的声浪——当兵的思维很简单,可不懂什么外交战场,他们只觉得杀光金人就天下太平了。
回到黄龙府,高强第一道令便是号令辽东全境解甲。这道令传遍辽东诸部,包括萧干的铁骊部、金国残部斜也和粘罕,还有趁着宋金交战夺取了保州港口的高丽国,皆须即刻停止军事行动,违者即为大宋之敌,诛之者皆有功。
这道令随着宋军犁庭扫穴,大败金国的消息传遍辽东全土,闻者无不胆寒。能够深入女真境中取得大胜,这是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尤其是前几年女真人举兵击辽,建立起了赫赫威名。如今却败得如此凄惨,一年之中在宋军手上丢了两个狼主,连祖居之地也保不住,怎叫人不惧?
是以此令既出,所到之处诸军解甲。自辽国天祚末年以来的辽东大地,终于出现了全面和平的景象。与之相对的,高强亦传讯辽东诸国各部,皆命遣使来到黄龙府,商议会盟之事。虽远自高丽王城开京,亦皆有使者来到,新立的铁骊国国主萧干更是亲身驾临黄龙府。
冬雪既降,这北地也就没什么事好作,兼之打了一年的仗,宋军这里也亟须休整,反正黄龙府经过几个月的建设,也粗具规模,高强也就因陋就简,住着便好。只有一处,即便是在隆冬动土,他却也事必躬亲,务必要做得处处周到,便是现下刚刚建成的辽东忠烈祠。
今日方始将辽东殉国将士的灵位放到忠烈祠中。辽东阵殁最高等级的将领史文恭之灵位。高强是亲手奉到祠堂中落安,其余将士的灵位则皆由其生前同袍安放。有了燕京悯忠寺安放平燕一役殉国将士灵位的经验,这处辽东忠烈祠的建设和管理皆井井有条。
陈规见高强吩咐了,便应了,方道:“相公,今日得了消息,辽国将有使臣来此,共商会盟之事。”高强组织这次会盟,为的是安定东北各国各部之间地秩序,辽国自然也在其中,一早便遣了使者去传讯,邀请辽国参与其事。
高强哦了一声,也不在意,问道:“可知何人为使?”
“这人相公是识得的,便是萧特末。”陈规看了看手中的情报,又加了一句:“石三爷从辽国中京传讯,说道耶律大石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重获辽主信重,此番辽国遣使前来会盟,恐未必安分守己。”
高强眉毛一扬,冷笑道:“不安分守己?难道还想向我索讨故地不成!到嘴的肉,我可不会吐出来的!这个耶律大石,真是麻烦。”
他大步出了忠烈祠,不一会便到了帅府中,当有人前来禀报,说道铁骊国国主萧干求见。高强想了想,如今萧干今非昔比,也是一国之主,在他预定的辽东诸势力版图上有他一席之地,虽然彼此间还有些宿怨,也不好过于轻慢于他,便即吩咐开了中门,出外相迎。
哪知萧干却全无排场,两三骑随从跟着,自己乘着马就来到府前,望见高强亲身出迎,他慌忙下了马,抢步上前道:“不敢劳相公大驾出迎,萧干这厢有礼!”说着作势要拜。
高强伸手扶着,心里好不别扭,在燕京一役就是轻信萧干,结果卢沟河边枉自送了许多将士性命。此仇尚且未报,如今碍着辽东大局,又动他不得,算起来自己在萧干这里竟是没占到什么便宜,叫他如何气顺?
心中这口气不顺,说起话来便免不了皮里阳秋:“萧大王言重了,如今大王是一国之主,称孤道寡,高某只是大宋一员臣子,守边之臣而已,怎当得萧大王之礼?”
萧干脸色丝毫不变,与高强打了两句哈哈,又拉过后面一个贵人打扮者向高强引荐,乃是其兄别里剌,萧干当日自金国叛出之后,铁骊部便是由这别里剌率领,作为女真国的扈从参战。后来萧干再次归金,亦是凭着别里剌的实力再起为将,兄弟俩可谓是亲密无间。
高强对此人几乎是一无所知,客套了两句,见萧干不见一些儿尴尬,好似当日没有任何不愉快发生一样,心道:“若要与你争这些表面风光,倒显得我小气了。说不得,会盟之时,也要你为当日之事付出些代价。”当即满面春风,引导二人与几名铁骊部从人入内。
帅帐中安排了座椅和酒食,给远来的萧干接风,席间大家虚伪客套,说起当年在燕京街头相逢的旧事,竟是一片融融洽洽。过得片刻,萧干又说起他与金国交战的经过,原来他率部回到铁骊部中,汇合了别里剌部兵之后,便即沿着鸭子河向东,扫荡先期渡河北迁的金国部落。而后遇到了斜也部金兵,两下交战数次,互有胜负,却都不曾伤了元气。待高强解甲令传出,两下便各自后退息战。
听上去是无所成就,实际上根据高强的情报,萧干出手迅速,掠取的女真各部人口颇多,牲畜不计其数,自身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其战果比宋军还要来得实惠些,其地盘已经沿着鸭子河向下游拓展了超过三百里,比之明火执仗的高丽国,这厮才是辽东之役最成功的趁火打劫者。
一面笑眯眯地听着,心里更加坚定了要让萧干出血的决定。高强待萧干告一段落,方笑道:“萧大王深明大义,起义兵助我军作战,实堪嘉赏,待我朝官家旨意到,少不得有一番厚赐。只是如今辽东诸部大会黄龙府,乃是为了会盟之事,萧大王久在辽东,历事三朝,谅必熟知辽东之情,可有以教我?”终究是忍不住,暗刺了萧干一句。
萧干恍若不闻,仍旧是客套一番,推说诸事皆凭高强作主,竟是不置一词。
对着这样的人,高强只觉得是老鼠拉乌龟,无从下手,恨得后槽牙都痒痒,有心要挥舞大棒加以惩戒,又碍着正要会盟诸部,也不好妄兴无名之师,否则这会盟顶个什么用?
当时有人来报,说道辽国使者到来,高强心中一动,望了望萧干,见他似要出言告辞,当即笑道:“却是巧了,如今辽国用事诸臣,亦皆当年曾与萧大王共事者,今日亦非计较公事,萧大王何妨共席一见?”也不等萧干点头,便吩咐请了进来。
不一会,萧特末共几名随员迈步进来,高强降阶相迎,两人携手进了帅帐,萧特末一眼看到萧干起身站在一旁,脸上登时一僵,理也不理他,便即坐了另外一边。
问候两家皇帝、恭喜宋军大胜之类的场面话说过,萧特末便进入正题,亦问起高强此次会盟之事。高强故意叹了口气,道:“十余年来,辽东兵乱不息,先是连年大灾,盗匪横行,黎民流离失所,而后北有女真兴兵,南有渤海高永昌作乱,待辽东归宋之后,又有金国犯界,算起来这十余年来,辽东竟是无一年无战事!兵凶战危,自是百姓受苦,官府苦于转饷,父老填于沟壑,村镇成墟,坊市无人,本相自到辽东以来,目睹辽东连年被兵之惨状,心实不忍。”
换了口气,见两边诸人都是默不作声,他又道:“辽东地广人疏,田土肥沃,虽在北土,亦可容许多人口生计。之所以征战不休,我意皆由诸国诸部之间多有误会丛生,凡事无章纪可循,故而生事生变,至乎非动刀兵不可。今幸而赖官家英明祖宗威灵,将士用命,已破了金国,如萧大王、高丽等国皆愿解甲休兵,我意正好趁此时机,定一个章程,大家会盟相与共守,以后各安本位,同享太平,岂不是好?”
萧干还没说话,萧特末的脸色已然变了,沉声道:“高相公虽是美意,只是这辽东之事,可不能是大宋一家说话吧?”
高强笑道:“既云会盟,自须人人得益,自然不能是我大宋一言堂。此番相请诸部大人使者,便是想要共聚一堂彼此情商,寻一个能让辽东诸国诸部都长治久安的法子出来。譬如大辽国,虽则目下在辽东已无土地,终究是曾掌辽东二十国的大国,此事当亦有大辽在内。”
萧特末听得“在辽东已无土地”之语,脸色又是一变,虽然晓得情势对自己不利,高强亦是个难缠之极的对手,无奈他使命在身,不容退缩,当即抱拳道:“相公之言差矣!何谓我大辽在辽东已无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