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急着追过去，唯恐中了什么埋伏，用手轻轻推开门，面前是一大堆黑乎乎的仪表器械什么的。看来这扇门通向大楼废弃了的操作间。
“您不必费力逃跑了，血迹把行踪给暴露了。”那人低头顺着地上的一捋血线跟上去，穿过了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后的房间里墙壁上爬着许多管道，有些破旧的办公桌椅。血的痕迹指向下一道门。
杀手跟过去，正准备推门，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犀利的凉意。他大惊失色，慌忙转过身来。这个动作还没做到一半，就感到手腕上一阵剧痛。
“当啷”的一声响之后，他才发现手枪已经掉在地上了。唐先生飞起一脚，将手枪向一旁踢去，那枪转着划动，不偏不倚，正好顺着排水沟眼掉了下去。
“你右手断了两根筋。”唐先生冷冷说道，“现在你愿意改主意了吗？告诉我你为谁办事。”
两人近在咫尺，可对方根本没看到唐先生是用什么划的。
更奇怪的是，他肩膀处的伤口，不再往下滴血了。
“你可能在奇怪，不过这也没什么，我躲在那张办公桌下面，等着你去开门呢！很显然，你过于依赖自己的眼睛了！”
杀手忍着剧痛，笑出了声，“你的确了不起，可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止住血流的。”
唐先生向后面退了几步，到了安全距离，他用右手抚摸左肩，从那里抠出了个血淋淋的大约五公分长的玩意来。
迈阿密的十二月（7）
“这是什么？”那人莫名其妙。
“一根手指骨。”唐先生孩子似的天真地咧嘴笑了，“你是个职业杀手，对吧？惯用小口径手枪，我曾经听人说过，。22口径的子弹射进头骨之后，并不会击穿，而是在人的脑部继续弹跳，没有人的大脑可以经受得住如此的弹跳。可是很遗憾。如果你的子弹够大，我可能堵不住这个口子。”
“你真是精于诡道。”那人倒吸了口凉气。
“这并非骗术，而是风水。从一开始，你就占据了绝对的先机，我当时是处于枪煞中的。”
“枪煞，那是什么？因为我拿着枪，而你没有？”
“不，不是那个意思。枪煞是风水中的形煞。是一种无形的气，俗话说就是‘一条直路一条枪’！刚才我们所处的地带，是两幢大厦之间的过道，一条笔直的狭长地带，我站在直线中间，而你靠近出口，我就是犯了枪煞。即是说，如果以我本身为中心点，外面开阔地带的洪水疾风都是对着我而来，并且，由于地形关系加大了力度。你站在相对开阔的地带，如果把你枪口里射出的子弹当作袭击物，我是根本无处可藏的。所以我接连几次假装不经意地移动，就是为了改善地形差，幸好这里有道门。不然我早就逃之夭夭了，不敢和你发生正面冲突。你的错误在于，跟我的废话太多了，延误了战机。”
“啊，我明白了，你是中国人，了解八卦的奥秘。”
“哼，那是风水。虽然那是根占星术和塔罗牌齐名的占卜术。但它其实并非占卜。按照中国人的说法，透过自然界的‘山’和‘谷’所散发出来的‘风’和‘水’，都是一种饱含了‘气’的能量。依靠辨别能量的方位和角度，便可以得知地理的‘吉’与‘凶’。风水的方位和角度也是和人体有关的，”唐先生撇撇嘴，“我把它应用于战斗中，就形成了暗杀风水。依靠身处的环境和自己的位置，来判断采取的行动。当我跑进这间屋子之后，马上就发现了机会。其实最开始也是一样，我抛出碎片，不是为了伤你，而是为了形成反光，形成所谓的反光煞，影响你的射击精准度。在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如果换作我是你的话，会靠墙站着，缓缓移动。这样可以堵住背后存在的死角，同时很快就能发现藏在暗处的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不捡起枪来射击我呢？”
“哦，关于这个，还是风水的原理。我和你近在咫尺，若是蹲下来，我居于坎位，理论上你对我便形成了上克下的局面。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我还没捡起枪之后，你就有机会把我放倒。你还暗藏了一把刀，对吧？”
那人微微叹了口气，“你真不简单，杀了你实在可惜。”他看看唐先生迷惑的表情，“难道你忘了吗？你的伤势比我严重许多，我只是一只手受伤，而你是整条胳膊。耗了这么长时间，随着血液的流失，你的体力远远比不上我了。”
唐先生皱起眉头，“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和我合作了。”
“杀手也有职业道德。”
唐先生不再说话，往后退了几步，腰部顶着办公桌。他极力避免身后空洞的破绽。
杀手抽出匕首，一时间也没敢急于上来。他注意到，从说完话开始，唐先生的右手就一直背在身后。
两个人呆了十几秒，都没有动手。杀手并不紧张，继续耗下去，唐先生肯定会先一步体力不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朋友。”唐先生胜券在握，“可你错了。”
他话音一落，立刻扳动身后操作面板上的圆形扳手。
对方愣了下神，听到扳手转动嘎吱吱的响动，立刻警觉地左顾右盼。
在距离杀手头部不足半英尺的位置，有一个管道排气口。他一惊之余，很快察觉胜利的曙光已经偏向自己了，他看出了唐先生的把戏。
一瞬间，杀手已经冲到面前了……
由于疼痛，或者失血的缘故，加上这一次的失算，唐先生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
扳手的扣数太多了，他无法快速拧开它，尽管排气口距离杀手的脑袋不过半英尺之遥。
对手冲过来了，唐先生一副怨天尤人的架势。
杀手心中暗自得意，机会来了，他想：什么暗杀风水，见鬼去吧！
他没了手枪，可还是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其实是惯用匕首杀人的，只不过这件事他也隐藏得挺巧妙。
现在，他要给该死的不可一世的中国人来一下痛快的！
突然，他感到脚下一滑，糟糕了，地上的血——那些从唐先生肩膀上留下来的血——在他喋喋不休说话的时候，那些血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湿漉漉、滑腻腻的水洼。
他的脚踩在血上，身子有些失去平衡，可由于惯性，还是势不可挡地向前冲去。
唐先生迎上来，手从背后拿出来，指尖有些小东西闪闪发亮。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那人刹那间明白了一切：骗局，又是骗局。
短暂的接触，他来不及想到别的东西，直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冷，紧接着是火辣辣地烧灼感。
动脉血喷薄而出，他全身发软，倒在地上，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先生站在旁边，半是可怜地瞧着他，“朋友，用你的脑子想想看吧。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开关对应哪条管道呢？何况就算能打开，我也不认为里面能喷出蒸汽什么的，顶多有点黑乎乎的脏水罢了。如果你耗下去，或者等着我不耐烦冲上去，鹿死谁手可就不好说了。”
躺在地上的人，呛了几大口血，似乎在为自己辩驳。他已经开始僵硬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唐先生手指间夹着的发光物——一枚小小的剃须刀片。
“即使你不愿意合作，或者你所有的身份证件都是假的，可这东西会把所有的信息吐露给我。”唐先生蹲下来，从那人身上摸出手机，“打进和打出的电话，那些号码，会为我领路的。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根本不懂什么风水，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叫你分心，以及等待足够的时间形成血泊罢了。”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用他仅剩的气力，动了动嘴。随后，眼珠闪过了最后一丝光彩。
唐先生打开手机，只瞥了几秒钟，“你……”他有些懊恼地咬了咬牙，“你，在进来之前就把来电显示全删除了吗？”他无法得到回应，那人，已经死了。
算了吧……唐先生帮死人合上了眼，他想，当务之急，是找到熟识的私人医生帮自己包扎。
唐先生用衣服擦去手机上的指纹，把它扔在地下，扔在那尸体的手边，随后，悄悄地退回到黑暗中去……
迈阿密的十二月（8）
“你想甩掉男朋友，我说的对吗？”麦克。唐于当晚6时整准时赶到维兹卡亚博物馆，他一见到阿什莉就这样说道，“你肯定想跟他分手，这是上午我没能说出来的话。”
“你在说什么呢？这样的泡妞方法过于老套啦，不是吗？”阿什莉矜持地笑起来，她的这个笑容让他想起海关工作人员，或者其他什么职业人士的随意应酬——她笑得简短，还掺杂了挑战的味道，“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你喜欢我，或者愿意做我的下一任男朋友。”
他也笑了。
“可是……”阿什莉冷淡的语气中露出好奇，“可是，你真的说对了，我想和他分手，你怎么知道呢？”
“嗯，嗯，就像这个，”他用手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饰品带的时间久了，人们常常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觉得它是跟自己身体同化了的一部分。可我看到你经常摆弄项链，它不是太贵重，因此你也不会是在向我卖弄。那就说明你在不断调整它，这表明你没有戴习惯。它是最近有人送给你的，我隐约能看见上面刻了字——唔，‘永远陪伴你’，可见这是你男朋友送的。他已经发现了你对他渐渐失去了兴趣，可他仍然爱你。”
阿什莉没有说话，她无法将视线从麦克。唐的项链上挪开。
那是一条奇特的项链：链子本身没什么稀罕，是普通的铂金打造。而那个坠饰——大约5公分长，惨白的发出荧光，分明是一根人类的手指骨。
“如果你想知道他的出处，”麦克。唐举起左手，那只手上只有四根指头，整根小指全不见了。“它被折断了之后，我便收藏起来，后来发现做成项链很合适。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它提醒我，永远记着那一次犯的错误。”
永远记得那一次犯的错误，是的——永远记住那个砍下他手指的人——那个曾经十多年生死与共的好朋友；那个后来在美国销声匿迹的神秘人；那个后来带给他欺辱和恐惧的怪物——赛斯。沃勒。他必须一辈子记住他。
麦克。唐！他在心底警告自己，你追到美国，随后所作的一切事，不都是为了找到赛斯。沃勒吗？即使今天也是一样，你同样需要借助政府官员以外的力量，杀手的力量，甚至黑榜的力量。你必须忘记那个惨死车下的老太太，藏起自己的良心与别人合作，找到赛斯。沃勒，这是你唯一的目的。
他对阿什莉笑了，这一笑，潜藏了太多的内容，也包括了强烈的暧昧，“吓着你了，对吗，不好意思。”
“不，我……”她的脸于是就绯红了，她的语调也有些结巴了，“我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现这样刺激的事。”
“那就让我们喝点咖啡，坐下来慢慢地品位刺激吧。”
35岁的麦克。唐，带着阿什莉，消失在暮色中。她无意扯了扯他的胳膊，弄得他肩膀钻心地疼痛，他回手在她头上敲了敲……
与此同时，鉴证科主管斯皮德在阴郁沉闷的小房子里，对着一张泛黄褪色的照片发起了呆。
尽管受到老式发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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