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都回不了,我又怎么忍心向你追讨那点住宿钱和饭钱?”
李唐一听,心下的郁闷一扫而空,也随着笑了起来,这易掌柜看起来很平凡的一个人,确实算得上一个奇人了。笑过之后,他又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个可以解燃眉之急的办法又是什么呢?”
易掌柜笑道:“解元你是读书人,那字写得怎么样?”
李唐一愕,半晌才尴尬地说道:“还成吧!”此言一出,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
易掌柜却误会了李唐的这种犹豫,以为他的字写得很好,却又不好意思自夸,这才故作谦虚的。便说道:“小甜水巷那边有个书画街,平日都有不少人在那里替人家写书信、请柬什么的,还可以自己写了字画放到那边去卖。解元若是不觉得这事丢人,也可以过去。现在刚刚过完年,那边的人想也不多,桌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李唐一听,忙说道:“凭自己的努力赚钱,有什么丢人的,我这就去!”说着,便问明了路途,向易掌柜借了文房四宝,向小甜水巷而去。
小甜水巷是大宋有名的红灯*区,里面楚馆林立,处处可见一些迎来送往的花丛子弟。李唐倒是没有进去过,但因为其南路口就在大相国寺对面,对于李唐来说,就是轻车熟路了。
不多时,李唐便来到了小甜水巷,按照易掌柜所指的方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书画街。
所谓的书画街,其实只是一个用帷布遮挡起来的小小的空地而已,那空地上摆着十几张书桌,书桌旁边也有现成的椅子。
李唐一看,今天这所谓的书画街冷清得有些过了头,那十几面桌子上,就只有三面桌子上坐得有人,而且这三个人身边也没有围着顾客,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一脸无聊的样子,在低声闲聊着。
当李唐走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并没有因为来了抢饭碗的而表现出敌意,纷纷都向李唐点了点头,不过嘴里却并没有停下来,依然是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李唐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放好文房四宝之后,便转头向那边三人望去。只一眼,他便看见了三人身后摆着的那些字画,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感立即从心底开始蔓延。
天哪,这三个人的字画刚好是一个行书,一个草书,还有一个是最近颇为流行的宋体楷书。
那行书固然是天马行空,那草书也是狂放不羁,就是那宋体楷书,也颇有几分蔡京的风采。
三个都写得这么好,怎么混啊?李唐心下开始有些头疼。
经过一番观察,他很快就发现这三个人所有的字画,都是一些诗词名句,或者是整篇的诗词。而且那些整篇的诗词,都是他们自己写的,后面有他们自己的署名。
李唐心下立即就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们都写诗词雅句,针对的顾客应该是那些文人雅士。那我就来点通俗一些的吉利话儿,卖给那些不识字的平民吧,这大过年的,不都流行这些吗?”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小甜水巷乃是汴京城第一等的去处,平日哪里会有什么平民来这里。况且,大凡人们买楹联、福字等吉祥字画都是在年前,买回去过年之前贴在门上或者是家中的正堂,年既然已经过了,又有谁会买这些呢?
好不容易努力写就了几张吉利话,李唐见一直没有客人前来,便停下手来。
而恰在这时,迎面走过一个人来,衣着颇为华贵,在四个人的摊子前转了一圈。当他看见李唐的那些字画的时候,眼中禁不住闪过一丝讥讽之色,便在其他三人的摊子上,以每一幅十贯钱的价格分别买走了一幅字画。这不由不令李唐在旁边看了,又是惭愧,又是羡慕。
过不多时,那边又走过一个男子来。这回这个男子长相颇为丑陋,头发看起来**的,像是几个月没洗一样,一身衣服虽然也十分华贵,上面却明显有着不少的污垢。
“诶,我说,帮我写封信可以吗?”那人大大咧咧地问道。
那边那三个人刚刚得了十贯钱哪里有险情去理会写信这样的小生意。况且,这家伙长相着实太讨人嫌了,那几个注重仪表的读书人见了,都皱眉不已,哪还愿意为他写信!
不过,李唐做生意却是不管对方的相貌和身份的——过于看重这些往往是一个商人不能成为巨富的根本原因。“可以!”
那丑男一听,兴奋不已,便马上在李唐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我说,你写!钱不是问题。”
李唐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一对形状本就不甚圆润的眼睛登时变成了彻底的三角形,心下也是一阵反胃。不过,他脸上却是面如沉水,一点波澜也没用。“请说!”
“呜呼,自从那日窥见了爱卿的美丽容颜,吾就没有再好好睡过一觉!爱卿就像天边的云彩,吾便是照亮你的太阳;爱卿就像水里的鱼儿,吾就是那水藻,多么希望你来咬我一口!爱卿的声音就像那老虎的吼叫,时常在吾耳边使坏。吾为你吃不下茶,睡不着饭——”
李唐听到这里,忙提醒道:“说错了吧!”
那人很显然是十分不满李唐打断了他隽永绵长的抒情,有些不悦地说道:“照着写便是,错了又不怪你!”
李唐只好耸耸肩,道:“继续!”
那人抬头望望天,酝酿了半天,再也找不回方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便只好说道:“罢了,写这么多就足够了,下面再加一句:‘山野狂人拜上!’”
李唐一听这人居然还是有名号的,不由心生好笑,便顺口问道:“你这信是写给什么人呐?”
“太学正李文叔家有一个女儿,我那天看见了,比起这怡翠楼里所有的行首小姐都漂亮多了。而且听说她还是个才女哩!以我的人品风流,年少多金,和她岂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那人动情地说着,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两排蛋黄色的牙齿,上面还带着一丝绿意!
李文叔?那不就是李格非吗?他的女儿,不就是李清照吗?
“我*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气,李唐一把抓起那张写好了的信纸,随手撕了个粉碎,然后对着那丑男沉声喝道:“滚!”
那人哪里想到李唐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自己的求爱诗瞬间化为齑粉,自然是大为不满,站起身来骂道:“你这泼才,醠臢货,不愿做大爷的生意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老爷这半天的心力!你估摸老爷是好欺的吗?今日你若是不给老爷一个交代,老爷就和你没完!”
李唐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轻轻冷笑道:“你要说法是吧?也好!”
忽然,他右拳一挥,正好一下子打在那丑男的脸上。李唐本就练过两年功夫的,加上那丑男猝不及防,顿时便捂着脸,躺在地上哭喊着打起滚来!
一拳下来,李唐心理舒服了一些。妈的,长成这德行,还敢YY我的偶像,真是不知道死活!
“还要装死!”李唐见他有些没完没了,便又训斥道:“还不快起来滚蛋,难道还要尝尝我这拳头的滋味不成?”
那人一听,一骨碌爬了起来。他那张丑脸上就像印了一个很大的印记一般,成了紫色的!
李唐也没有想到自己含愤之下,一拳竟然使出了这么大力,心下怒气顿时灰飞烟灭了,便笑道:“我这招叫做‘还你漂亮拳’。每一拳都能打得你更像猪头一些,然后,就会变得象猪一般漂亮了。你还要——”话未说完,那人已经一溜烟跑了。
第45章 两把扇子
打跑了那丑男,李唐拍拍手,回到了位置上。;而他旁边那三人看他的眼光却已经明显不一样了。其中一个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正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李唐,摇摇头,收起自己的字画,向另外那两人道个别,便走了。
剩下的两人之中,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紫色的衲袄,眉清目秀的。他显然是对李唐这种野蛮行径颇为不屑,不时斜眼瞥李唐一眼,眼里充满了蔑视。
而另外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穿一身绿色的儒袍,脖子上围一条深色的纱巾,山羊胡子,面皮有些黑。他对李唐的行为却似乎并不排斥,一双眼睛不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唐。
又过了一阵子,陆续来了几位顾客,在那二人的摊子上买走了几样书画。那年轻人看了看天,又回头看了看李唐,便收拾起文房四宝,也不告辞一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而那个绿袍儒生待那人走远,这才凑过来,说道:“小兄弟,第一次来这书画街卖字吧?”
李唐见他一脸和善,似乎并没有读书人对暴力的那种天生的反感,便点了点头。
绿袍儒生笑道:“怪不得!”顿了顿,他又说道:“有一句小兄弟你可能不怎么爱听的话,我想了一下,还是要提醒一下你,不知道你——”
李唐恍然道:“兄台莫非是说小弟这字吗?”
绿袍儒生点了点头,说道:“小兄弟这字呢,从功底上来说——一般。但是,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到这里来买字画,却不到那些正宗的古董商铺或者书画典礼去买吗?”
李唐道:“还请指教!”
绿袍儒生笑了笑,说道:“因为两个原因,其一就是来这里卖字的人都是贫寒的学子,尚未闻达,字自然是要卖得便宜一些的,若是能找到两篇有些水准的字画,放到家中装点门面,也还可以;另外一点,就是看文不看字的。若是能从这里的书画中找到好诗词,说明那写字之人是个佳才,只是一时名声不彰而已。买了这样的字画回去,等他日那写字之日声名大显,这字画可就价值千金了!”
李唐一听,恍然大悟,道:“兄台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字画本身字写得怎样,并不是生意好坏的关键,真正重要的是内容?”
绿袍儒生听到这“生意”二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还是一边开始收拾文房四宝,一边点头道:“正是。所以说,小兄弟你这些字,从字本身的角度来说,已经难称出众,而更不好的是其内容,现如今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买这些字呢?”
李唐一听,恍然大悟,道了声:“多谢!”却见那绿袍儒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物事,起身开始离去了。李唐连忙对着他的背影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那绿袍儒生也不回头,仍是一边走路,一边答道:“在下沧州吕颐浩,草字元直!”
李唐一听这个名字,似乎十分耳熟,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想了一下,还是不得要领,便放弃了,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的字画上。
写什么东西能在文采上出类拔萃呢?答案不用说,自然是名人诗词了。现在是活命讨生活的时候,哪里管得着什么抄袭不抄袭的。李唐没有犹豫,想了一下,便开始思索写那首诗为好。
其实,剽窃也是需要费神的,并不是说随便拿来一首诗词就可以用的上。就拿李唐来说吧,他现在在京城知名度接近于零,就不好选择一些太过经典的诗词,因为一旦这些诗词卖出去,引起太大的反响,那对他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成为累赘。以后无法比现在的写得更好,人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挖苦说:“瞧那小子,江郎才尽了吧!这都是年少成名,轻狂过度的恶果啊!”
正思忖间,李唐忽然抬头一看,见对面有一个小店铺,里面卖的正是文房四宝之类的,那门上还挂着各种扇子,有芭蕉团扇,有专为女子用的花布扇,当然也有折扇。如今正是冷天,他们店里别的物事生意都不错,唯独这扇子却是许久也没用卖出去一把。
李唐忽然灵机一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