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对坐在角落里看书的沈淮表示兴趣,听说是宋家老四的儿子,也都是脸带疑惑的对沈淮笑笑,也会跟他搭一两句:“回来给老爷子祝寿啊?”
沈淮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有“宋家老四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的小道消息传遍西寺巷左右,也不知道这些个在共和国以往风起云涌大时代崭露头角的老头老太太,跟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故而也只是彬彬有礼的还以微笑。
谈话大多是浅尝则止,也有好奇心胜的人刨根究底的打听沈淮的底细,但听到沈淮在东华工作,大多“哦”的一声,不解跟惋惜的神情都在脸上表现出来。
待夕阳红彤彤的余辉从狭窄的门脸洒进来,沈淮捧着一摞书到门口准备回小姑家。谭石伟先把这摞书都横过来摆桌上,看过一遍书脊,也难得的主动问沈淮:“你在东华工作啊?”
“嗯,在东华下面的一个乡镇里,”沈淮说道,“谭老师也去过东华?”
“哦,我六七年在东华靖海乡调研城乡工作,住了两个月,”谭石伟很平静的说及往事,“之后直接从靖海乡给下放到平江农场,在平江一住就是八年才回京,算是去过东华……”
谭石伟这样的人物,全国各地应该走过不少地方,听他只在东华市住了两个月,算不上有多少渊源,沈淮颇为可惜,不然东华的发展多少能借他一点势。
“哦,我在梅溪镇工作,跟靖海乡就隔着一个镇。”沈淮说道。
“我知道,是鹤塘镇嘛。”谭石伟是个甘于平淡的人,对沈淮身为宋家老四的儿子只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工作,也没有表示特别的惊讶,说着话,手里也没有停下来,顺溜的把书价码算好,又拿出塑料绳跟剪刀,把一摞书捆扎好。
沈淮也知道谭石伟见过太多表面温良和善的权要子弟,压根儿就没有他表现的机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话,付过钱就拿书告辞离开。
同为燕大的教授,纪庚新是国务院的顾问,都快七十岁了,在国内学术界依旧很活跃,依旧在燕大教学、带博士研究生。
谭石伟同是燕大的教授,研究的又是城乡问题,沈淮不过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但看他也就六十岁出头一些,应该正是学术生命的鼎盛期,却选择退休,心想他或许是纪连云女婿的缘故,反而在学术研究上受到限制,没有发展的机会。
这也很正常,毕竟纪连云从九二年彻底退下去,又提拨两个人进入这一代的领导班子,要是谭石伟在能影响国策走向的学术界也异常的活跃,显然不是其他派系愿意看到的。
政治从来都是有取有舍、有进取、有妥协,沈淮心想谭启伟选择在西寺巷口开家书店安渡退休后的生活,也许就是一种妥协。
沈淮心里想着事,迈门槛从台阶下去,也没有注意看两边,就听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沈淮吓了一跳,就看见昨夜在书店灯下的那个女孩子,正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的朝他直冲过来,看她慌了神的样子,显然是忘了要刹车。
沈淮身后就是书店门槛前的石台阶,他不敢跳让开,怕女孩子直撞石台阶上,瞅着自行车冲过来,一把将车把手抓住。不过女孩子骑车很快,他这一抓也只是缓冲了一下,没来得及收的膝盖还给车前轮狠狠的撞了一下,差点摔台阶角上,好在勉强将自行车稳住,没叫那女孩子摔下来。
那女孩子扶住车把手,叉脚跨站在车横裆两边,脸涨得通红,又担忧的问沈淮:“你没事吧?”
“疯丫头,”谭石伟走出来,看到小女儿骑车差点把沈淮撞倒在地,又气又笑的责怪道,“刚学会骑车,就到处疯跑,”又问沈淮,“没什么事吧?”低头看沈淮的裤子给撕破一片,露出的膝盖给蹭破一块皮,又回头责怪女儿,“你看你!”
“没事,”沈淮直觉左膝盖痛得厉害,勉强维持脸上的微笑,说道,“也是我没有注意看到车过来。”
沈淮见女孩子也有十七八岁了,容貌秀丽,心想怎么会才学会骑自行车?
在之前沈淮的记忆,即便那些个贵公子、小姐从小都过着比普通人要优越得多的生活,但七八十年代,全国的经济条件普通较差,即使是权要子女,也极少有谁说从小就能以轿车代步。
“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见沈淮蹙着眉头有些吃痛的样子,女孩子担忧的问了一声,又问谭石伟,“要不要叫小王开车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到我小姑父家抹点药就好了。”沈淮说道。
擦伤倒是小事,只是膝盖给直直的撞了一下,往后给别了一下,沈淮怀疑骨头又有些错位,走了两步,左腿窝痛得厉害。
谭石伟也没有认为叫自行车撞一下会有多严重,心知唐建民是医生,家里说不定备有药,也就不支持送沈淮去医院,但见他走路一痂一拐,手里又提着极压手的十几本书,说道:“你等一下,”就麻利的把书店门掩上,从女儿手里接过自行车,要沈淮坐上来,“我送你过去。”
膝盖实在痛得厉害,沈淮也就不坚持,坐到小巧得很的车后座,叫谭石伟推着车送他回去,女孩子只能可怜巴巴、一副闯祸样子走在后面,帮沈淮提着那摞子书。
那摞书沈淮提着没感觉,女孩子走了百十米,整个肩膀都要给拉塌下来。
“书还是给我吧,”沈淮要女孩子把书拿过来,这样他就只能一手摸着车座,车又很小,他坐着很不稳当,女孩子红着脸扶着他的胳膊怕他摔下来。
到西寺东巷宋文慧住,赶巧唐建民在家,看着谭石伟推着车送沈淮回来,讶异的问沈淮:“怎么了?怎么叫谭教授跟小五送回来了?”
“唐医生,我把他给撞了……”叫“小五”的女孩子红着脸说道。
“是小五骑车没有注意,可能是伤到骨头了。”谭石伟注意到沈淮一路上都很吃痛,额上的汗珠子不应该都是热的,担忧的说道。
唐建民与谭石伟先把沈淮搀到屋里坐沙发上,半蹲下来摸着他的膝盖骨,说道:“还好谭老师送你回来,错位得不是很厉害,不然要去医院处理了……”
唐建民这些年倒没有说做了宋家女婿就养尊处优,很长时间都在医疗一线工作,底子还在,摸准沈淮错位的膝盖骨,说道:“你忍着一点……”手里就用力给沈淮复位。
沈淮就听见“咔嚓”一声,膝盖一阵巨痛之后,痛感就像退潮的潮水似的,很快的、又能让人清晰感觉到的退去,试着踩了两下地,笑道:“小姑父,你真不是江湖郎中呢,真没事了……”
唐建民哈哈一笑,说道:“你以为我真卖狗皮膏药的?”要沈淮先歇一会儿缓下劲,家里没有保姆,他只能亲自给谭启伟跟他女儿沏茶。
谭石伟也听到唐建民给沈淮复位时那“咔嚓”一声响,才意识的刚才沈淮给小五那一撞实际上真不轻,看着沈淮给擦破的裤子,笑道:“这条裤子也不赔你了,你下回再过来买书,算你免费,就当赔你这条裤子。”
“谭老师,你要这么说,我真会跑到你店里,挨样挑一本就走。”沈淮笑道。
谭石伟跟唐建民都哈哈一笑。
第一卷 第二百零九章 或许无辜
(感谢红袍守望之俗、锡马奇莫兄弟的热情捧场;抹一头热汗的说:还好赶在十二点码出一章来,聊表谢意!)
沈淮瘸着脚,跟小姑父唐建民一起送谭石伟父女离开。
谭石伟中等个子,人很精神,但头发已是花白,小五推着车跟他走在一起,不像父女俩,倒像是爷孙俩。
小五就比他爸矮三五公分,推车走在他爸爸身边,亭亭玉立,走到巷子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头,见沈淮与唐建民还站在院门前目送她们离开,清丽的小脸又莫名的红了起来,稚气未脱的脸蛋给夕阳光照着,有着清纯无瑕的明媚,倒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
沈淮问小姑父唐建民:“小五怎么才学会骑自行车?”
“哦,”唐建民对这些琐碎事颇为了解,说道,“相当长一段时间她跟她妈在渝州生活,去年她妈调回燕京,她才跟着回来上学。听说渝州城里到处都是山地,会骑自行车的人不多,倒不知道真假。”
沈淮记得渝州给称为山城,他读大学时有渝州籍的同学,也确实进了大学之后,才学着骑自行车,想问小五跟谭石伟到底差多少年纪,又觉得太八卦了,就忍住没有细问,与姑父往回来。
刚走到堂屋廊檐下,小姑宋文慧坐车回来,她在巷子口看到谭石伟父女从她家里出来,下车后疑惑的问道:“谭石伟跟他家老小怎么到我家串门来了?”
“小五学骑车把沈淮给撞了。毛毛糙糙的小丫头,车子再骑快一点,能把人撞进医院去……”唐建民当谭石伟父女的面客气说没有什么事,不过背地里还是觉得谭石伟的小女儿有些毛糙,在妻子面前自然不会遮遮掩掩,就把他知道的实情,跟妻子略加解释。
“没事吧?”宋文慧揪心的看着沈淮的腿。
沈淮还没有把破裤子换掉,膝盖处蹭破一大块露出来,抹了紫药水,看上去更触目惊心。沈淮说道:“膝盖这边给撞得有些错位,开始有些痛,倒叫姑父露了一手,这会儿没什么事了……”
沈淮进卧室换了裤子再回客厅里,见小姑宋文慧在翻看他从谭石伟书店买回来的外文书籍,只是脸色非常的差,他觉得很奇怪,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这些书虽然都是外文原版,但都是工业及经济管理方面的专业著作,应该不会有犯忌讳的内容,见小姑父唐建民也是莫名其妙,问小姑:“这些书怎么了?”
“你看这些书不吃力?”宋文慧盯着沈淮的眼睛问。
“还行吧,毕竟现在工作需要用到这些,慢慢看,还能看下来。”沈淮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书为什么会叫小姑脸色如此难看?
宋文慧随手换了一本书,翻开到中间的一段问沈淮:“我考考你,这段讲了什么?”
沈淮不知所以然,还是接过书,看了看书页,看过小姑手指那段话,说道:“这是德莱曼在书里谈他对自然失业率这个概念的理解,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赞同卡甘的观点,”见小姑的脸绷还在那里,笑了笑,想缓和一下莫名绷紧的气氛,“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德莱曼的书,国内还很少有翻译。前段时间,我看过他法文版的《论现代国家宏观经济若干问题》,就一直想着找他的其他著作看一看,没想到谭老师那里有他相当全的原版著作。”
“哦,谭石伟要不是做了纪连云的女婿,他在学术界的影响,不会差纪庚新多少……”宋文慧脸色稍稍缓下来,跟沈淮解释谭石伟为什么六十岁一到就从燕大退休的原因。
说到底就是有人不希望纪系有更多的人有能力对国内政局走向产生重要影响,纪系毕竟也需要向其他派系妥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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