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镇长周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怕给骂得狗血淋头,也挤过来搭把手,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一起送到嚎啕大哭的家长跟前。
看着已经河水浸得发白、浸得浮肿的两具小尸体,看着一个中年妇女当场哭晕过去,沈淮也是神色黯然,看着围观的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从王卫成手里接过衣裤,走到一旁坐下来先穿起来。
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跟镇长周军,捡来他的工作证,递过来说道:“沈县长,我们工作不到位……”
“现在不是你们做检讨的时候,”沈淮说道,“镇上要派专人配合家属搞好殓葬工作,家属要有什么要求,只要是合理的,镇上都要尽可能的满足、积极配合,做好安慰工作,不要再推诿,把人心推寒了……”
镇长周军说道:“我去吧。”派出所有警车过来,他就直接指挥警车将两具小孩子的尸体跟家属送回去,他本人也跟着车过去,安慰家属的情绪,争取以最快的时间,让这件事平息下来,不至于再扩大影响。
家长与小孩子的尸体都由警车送回去,围观的村民也就陆续散去,
沈淮看着那个最先要下河捞尸,却给船上人打得头破血流赶上岸的青年,绞了两把浸湿衣服就要离开,喊住他,走过去,指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问道:“你这边有没有事?”
“没什么事情,不流血了,”青年说道,“不打扰沈县长跟沙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先走了……”
“还是让镇上派车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沈淮说道。
“你是那个杨海…海…”沙建国这时候看着这青年眼熟,一时间也忘了他的全名叫什么,说道,“你叫杨海什么来着了,最后一字到嘴边,我倒忘了……”
“我叫杨海涛,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沙书记你面试过我。”青年杨海涛道。
“对,对,对,你就是杨海涛,”沙建国记忆力不差,刚才就卡了一下壳,说道,“我对你有印象,东沙村的,年初从部队退伍回来,优秀班排长,得了不少奖励,二月份镇上招考司机,有二十来个人报名,你的综合成绩不是第三就是第四,很可惜镇上只招考一名司机,”说到这里,沙建国跟沈淮带有惋惜的说道,“他是个好青年,我跟周镇长前两天还谈起他说可惜来着呢。”
沈淮开始在全县推动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招考制度,但具体执行时,他不会相信下面一点手脚都不动,一点猫腻都不带。
所以,他也无从知晓杨海涛到底是成绩差一丝给刷下来,还是说唯一招考上的司机背后有过硬的关系。
不过,沈淮知道沙建国这时候说这些话,去赞、去夸杨海涛,无疑也是看到他对杨海涛有所好感,希望能够来减轻今天这件事对自己的负面影响。
沈淮想到基层的情况复杂,什么事都要追根问底、什么事都要追查到底,并不是务实的态度,工作还得慢慢去推,一步步去做,无意就今天的事情过度的去追究谁的责任,打量了杨海涛两眼,跟沙建国说道:“既然是好青年,你们镇上就应该主动吸引……”
“对,对,沈县长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沙建国见沈淮的话软下来,也就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跟杨海涛说道,“六月份镇上还要招考工作人员,欢迎你到时候来报考……”
“我刚刚报名参考了县公安局的招考,要是给刷下来,我再到镇上报名。”杨海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淮朝王卫成那边看了一眼,示意他记着这事,保证县公安局那边杨海涛不给意外刷下来,就让沙建国从镇上派辆车,送杨海涛去镇卫生院处理伤口。
“沈县长,我……”中年警察穿好警服,跑过来检讨错误。
“我不要你跟我检讨什么,你回去好好反省两点,”沈淮截住他的话头,说道,“群众不幸溺水身亡,打捞尸体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事情,派出所跟民政办是用来干什么的?你们嫌晦气,雇船工打捞,这个我不说你们什么;船工打捞尸体,收取一定的费用,我也不说什么,但是打捞尸体成了一门垄断生意时,你们派出所是用来干什么的?”
沈淮又对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说道,
“在全县二十九个乡镇县属农场里,四安镇在各方面的工作都是不错的,今天的事情,我就忍一次不骂你们了,还要说两点:第一,天气渐渐变热,下河游泳的人多,每年沿河都有不少溺亡的,镇上可能硬拦也拦不住,但可以沿河多做一些警示牌,这个也是镇上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第二,溺水遇险的救济、打捞等工作,是政府要出面组织的民政工作,以后不要再搞推诿了……”
沙建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这时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围观的村民,都散了差不多,天色也黑了下来,沈淮还要去见孙兴同,无意再耽搁下去,从河滩爬上来,就要跟沙建国告辞。
沙建国把沈淮送上车,欲言又止。
沈淮看着沙建国,等他把藏着喉咙头的话说出来。
“沈县长,你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去西社乡的孙书记家?”沙建国问道。
“嗯。”沈淮点点头,看着沙建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对市里来,各县区就是分封诸侯;对县里,各个乡镇都是山头。
这段时间来,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作为四安镇的一把手,作为全县中层干部里排名靠前的人物,沙建国能置身事处,才叫见鬼了——所以沙建国猜测他经过四安镇是去孙兴同家,不叫沈淮意外什么。
“……”沙建国咬一咬嘴唇,倒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河边发生事情时,孙书记跟船厂的老秦书记,就在镇上找我叙旧;我接到王主任的电话后,他们才离开——应该是都到孙书记老家去了……”
听沙建国这么说,王卫成倒是一惊:
之前的消息只是说徐福林在背后搞串联,他没想到素如正直、可以说正直有些拧不过弯的秦丙奎也牵涉这件事情里来。
孙兴同跟秦丙奎这时候去找沙建国叙旧,叙什么旧,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卫成看向沈淮,不知道沈淮会不会打道回府,但就这个情形来看,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找孙兴同做什么工作了,但凡孙兴同有丁点回心转意,也不可能这时候不露个脸。
“过桥,去孙书记家。既然来了,没有不走一趟的道理……”沈淮沉着脸说道。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斗狠
没有让四安镇党委书记沙建国陪同,沈淮带着王卫成,直接坐车过南圩大桥,前往孙兴同的老家。
孙兴同的老家很好认,就在马路边上,是一栋两层贴白瓷砖、带院子的小楼,颇为气派。
孙兴同作为国家干部,在农村早就没有了宅基地,这栋小楼是孙兴同开纺织厂的弟弟孙兴贵所建;孙兴同的父母也跟小儿住在一起,孙兴同要是回老家的话,就是回他弟弟家。
眼见着前面就是孙兴同弟弟家,王卫成在车里又接着拔打孙兴同的手机,电话那头“嘟嘟”的空响了好一阵子,王卫成也是无奈的苦笑,跟沈淮说道:“还是不接电话……”
沈淮让司机将车停在路口,王卫成也甚是疑惑:
孙兴同就在四安镇,也知道他们到了四安镇,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接这边的电话,避而不见,他们下车直接去敲门,合适吗?
王卫成往孙兴同他弟弟家看去,院门紧闭,但院子里亮着灯,院子里养着两只将有半人高的狼狗,看着院前有车子停下来,就扑到铁门上冲这边狂吠。
沈淮下车来,挨着车门而站,在夜色点了一根烟,看着院内灯火通明,小楼底层是玻璃门,能看到有个中年妇女跟小孩子在堂屋里往外走,看不到孙兴同跟秦丙奎,但院子里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老吉普,正是西社乡配的公车。
沈淮跟孙兴同接触不多,但知道秦丙奎是根硬骨头,去年为了船厂能顺利改制,沈淮不得以借船厂工人围聚一事,将徐福林与秦丙奎一起牵涉进来——陶继兴当时对秦丙奎还是抱以同情,想他进县总工会担个副主席到退休,未曾想秦丙奎压根不领情,宁可给开除公职,也不跟县里退一下。
沈淮早就知道秦丙奎是个定时炸弹,对今天秦丙奎跟孙兴同站在一起来,去做沙建国的工作,他也不觉得奇怪——是定时炸弹,要么拆掉,不然总有一天会炸开来。
王卫成与司机下车来,问道:“我过去喊门?”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陪我抽根烟,他们要还不出来,就算了……”将烟跟火机丢车头上,让王卫成与司机小马自取。
“秦厂长怎么这么糊涂?”王卫成犹是不解,闷着声音说道,“霞浦县这一年来的快速发展,还能叫他认不清楚事实吗?船厂诚然还是有一批职工下岗,但即使不能自主择业的,县里也给基本生活、医疗保障,没有说就丢下不管,还要怎么样?”
“遇到这种认死理的,也没有办法……”沈淮摊摊手说道。
对此,王卫成也是叹气,又担忧的说道:“不过,要仅仅是徐福林在背后串掇孙兴同,问题还不是很大;秦厂长涉及进来,问题可能要麻烦些啊?”
沈淮点点头,这些年来徐福林在县里的地位,一直都比秦丙奎要高一截,但没少干龌龊事,什么德性,什么诚信,大家都看在眼底,他一旦不再担任副县长的职务,影响力就非常有限。
秦丙奎就不同了。
过去二三十年,地方上主要的国营厂,历来都是党政成员的主要输出地之一。昭浦造船厂虽然在改制、给恒洋合并之前经营就陷入困境,但不能否认其在霞浦经济发展历史里的地位。这跟市钢厂在东华的地位,是一致的。
虽然秦丙奎倔强得叫沈淮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跟徐福林完全不一样的官员。就连现在王卫成都还对秦丙奎抱有同情心、深感惋惜,便可知秦丙奎的影响力,实际是徐福林所不能比的。
现在秦丙奎在背后帮着孙兴同搞串联,那真就有可能给他们拉走一批票去。
要不是今天赶巧来四安镇,四安镇党委沙建国会主动跟县里汇报秦丙奎、孙兴同暗中跟他接触的事情?
院中的狼狗在叫吠,也许是孙兴同不敢真把沈淮摞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就见小楼里有人走到院门口,拉住锁两条狼狗的链子,问道:“外面谁啊?”
“这边是孙兴贵家吧?”王卫成跟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招呼道。
“我就是,你们找谁?”孙兴贵隔着铁门问道。
“我们是从县里过来的,经过这边,听说西社乡的孙书记在老家,就顺路过来拜访一下,”王卫成问道,“孙书记还在不在这边?”
“在的,在的,”孙兴贵在院子里答应道,打开院门上头的大灯,照亮院前的小路,一边将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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