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之梦- 第76节

“安特生先生是这么说的，”刘阿亮道，“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府对英国人染指西婆罗洲的行为很恼火，只是不方便直接出兵，所以就在背后指使汶莱苏丹和万那苏丹一起出兵。”

汶莱达鲁萨兰国是现下婆罗洲上最强大的土邦国家，控制着婆罗洲北部的东部的大片土地，比起万那苏丹要强大几倍。现任苏丹名叫奥玛尔·阿里·赛义夫汀二世，他在1840年前后同沙捞越地区的华人公司发生争斗，屡战不胜，便借助英国人詹姆斯·布鲁克的雇佣兵去作战，获胜后将古晋赐给布鲁克，结果布鲁克在古晋自封沙捞越国王，宣布沙捞越脱离汶莱独立！这次事件，史称“汶莱之变”，大概算是引狼入室的典型。

不过赛义夫汀二世却不甘心失去古晋，于是转而求助荷兰殖民者，从巴达维亚购入了大批洋枪、洋炮，准备报仇雪恨。这本来是汶莱苏丹和布鲁克之间的战争，和兰芳无关。但是英国预备将兰芳变成保护国的消息传出后，这位脑子比较糊涂的苏丹就听信了荷兰顾问的意见，认为兰芳一旦成为英国保护国，必然会和布鲁克并肩作战，而且汶莱华人的立场也极有可能转向英国，到时候汶莱就只有亡国了。

“老叶，你怎么看？”刘乾兴皱眉看着叶腾辉。

叶老头只是摇头，“汶莱出兵也没有用，和顺公司那帮愣头青不知道吃错什么药，郑洪第一个拥戴朱济世当兰芳大公，这回应该会出兵助战的……”

一样的黑社会，兰芳这里都是黑二代、黑三代，舒服日子过惯了，所以就不大能打了。而和顺公司那些人大多是刚刚从大陆出来的苦汉子，打起群架不要命。所以在同周边势力的群殴中，兰芳屡战屡败，而和顺却胜多败少，是个让荷兰人和沙捞越国王布鲁克都感到扎手的势力。在不久之前，万那苏丹还派人去向和顺公司征税，结果使者都让郑洪给宰掉了！所以和顺公司和万那苏丹也是一战难免，开打只是时间问题，这次出兵助战到是预料中事，不过郑洪公开挺朱济世当兰芳大公却实在出人意料。

“甲太，现在罗家那两个娘们已经和朱济世打得火热，如果郑洪再被朱济世拉拢过去……再加上英国人的外援和那500洋兵，没准这兰芳真的要姓了朱！”叶腾辉斟酌着道，“除非……广州那里能有好消息传来。”

相比英国，西婆罗洲华人的心还是向着大清的！只是大清朝几十年都不理睬兰芳称藩纳土的要求，而且又在鸦片战争中大败亏输，所以才使得西婆罗洲华人的心凉了大半截。

想到这些，刘乾兴就是一声长叹，摆摆手让刘阿亮和叶腾辉告退。可是却只有叶腾辉转身离开。

“阿亮，你还有话说？”刘乾兴望着脸色阴沉的次子，不确定地问。

“阿爹，咱们不能让姓朱的就这么人、财、地三得啊！”

“你要干什么？”刘乾兴嚯的一下坐了起来，冷冷看着儿子，看得他低下了头去，不过他还是咬钢嚼字般地道：“阿爹，兰芳是咱们刘家的，不能这么让出去！”

“你以为我想？”刘乾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可是姓朱的背后有大英帝国！”

“咱们背后有荷兰！阿爹，安特生少校说了，咱们西婆罗洲这片穷乡毗壤根本入不了大英帝国的法眼，他们是不会直接出兵的，只要咱们能控制住西婆罗洲的局面，一样可以向大英帝国称臣！”

“咱们怎么控制得了？”刘乾兴苦笑着摇头。西婆罗洲的局面，只有罗芳伯在世时能把握住，或许朱济世这个外来的强龙也能压服一般地头蛇。可是刘家和扶清堂，是没有这种力量的。

“能！”刘阿亮低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爹，咱们不如虎踞东方律，且看姓朱的、罗家还有和顺公司三方去和汶莱、万那两苏丹恶斗……姓朱的手下那500洋兵毕竟是乌合之众，不能当他们是英国龙虾兵的！”

“就这些？”刘乾兴嗤地一笑，“我们刘家本来就不打算出兵……”

刘阿亮忽然阴笑起来，“不，阿爹，我们刘家应该要出兵的！”他冲老头子拱拱手，大声道：“请阿爹让儿子带兵出征，再伺机而动！”

……

按照丘胖子提出的办法，招募洋兵之事进行得有条不紊，丘胖子和威尔·海明亲自带着英镑金币去新加坡的各处酒馆拉人，很顺利地便招来了好几百西洋人渣，大部分是醉鬼，一小部分是逃兵，还有一些可能在欧洲背了各种各样的罪案才跑来东方冒险，总之这个时代欧洲的好人也不大会往南洋这边跑的，这里再往南一些，可就是大英帝国流放罪犯的澳大利亚了。

这些西洋人虽然都渣滓，但是在南洋这片天地，洋人积威已久，无论是土著还是华人，看到西洋大兵总是有些腿软的，所以朱济世的这10000英镑花得还是物有所值。

一共506个人渣很快被分成5个连，3个步兵连，由热罗姆·皮尔、约瑟夫·戴尔隆和路易·墨瑟三个法国老军官分别指挥，步兵连的员额都是120人；又选出70个能熟练使用步枪的人渣，配属了另外采购来的贝克来复枪，由法国人亨利·德维基内指挥；还有70人组成了一个炮兵连，装备了3门9磅加农炮，由亨利·雷耶指挥；最后还有6个会吹吹打打的洋人组成了个小小的军乐队。丘胖子和威尔·海明则临时客串这个洋兵营的正副营长。

至此，朱济世所拥有的第一支军队就算拼凑出来的。为了凸显这支军队是大英帝国派来支援朱济世的，朱济世还听从丘胖子的建议，将这支军队命名为英属兰芳志愿步兵第一营。

第121章　虚张声势

“抬高脚！站直了！不准乱晃！”

号称从拿破仑老近卫军出来的法国老头热罗姆·皮尔手里拎着根鞭子，在朱济世的西洋人渣兵的队伍前面转来转去。空中艳阳高照，人渣兵们都穿着红色的呢子军服，老皮尔也是一身大红色的呢子军装穿得严严实实的。三角帽低低的压在眉心上，帽檐底下露出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杀气——老近卫军的营长要是没一点杀气能镇得住？一帮子西洋人渣被这股杀气腾腾的眼神一扫，全都老老实实不敢乱动，竭力地提着屁股，伸出一只脚来。

看见这个场面，朱济世算是知道拿破仑三世给自己的五个法国佬都是有真本事的！如果没有他们五个，要靠丘胖子和威尔·海明两个菜鸟军官，想镇住这些牛鬼蛇神恐怕够呛。

只是朱济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几个法国老头到底凶在哪里？为什么这里几百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洋鬼子人渣被他们的眼神一扫就老实了呢？

根据朱济世和西婆罗洲华人帮会头目们的约定，10月15日之前，这一营洋兵是要开到西婆罗洲的大港去亮相的。现在已经是9月30日，可供训练的日子已经不到2个星期了。可是那五个法国军官直到今天，都还在操练队列和军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算教这些人使用武器——在新加坡城内当然不能发枪，不过新加坡港口里面有五艘南洋行的武装商船，可以去船上练习使用武器。虽然这些西洋人大多会用滑膛枪，可是会用不等于精通更不等于能上战场啊？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一营洋鬼子的正步已经踢得有板有眼，可是步枪还没有发下去，还在使用扫帚训练，朱济世终于忍不住找罗伯特·丘吉尔和威尔·海明来一问究竟了。

“打枪？在新加坡不方便给他们发枪，所以就不练射击了。”丘胖子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杰森，我想你可能不清楚，队列和纪律才是一支军队的强弱关键所在，射击水平并不重要，而且我招来的士兵大多会使用滑膛枪……”

“可是，罗伯特，”朱济世接过了话头，有些焦急地道，“可是我们很快就要打仗了，这次到西婆罗洲去是要打仗的，光靠踢正步是打不赢战争的，不是吗？”

威尔·海明哈哈一笑，拍了拍朱济世的肩膀，“杰森，你太紧张了，战争没有那么快来临，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慢慢训练。”

朱济世一时语塞，犹疑地看着威尔·海明。威尔·海明笑着对朱济世道：“目前西婆罗洲上的局面是这样的，万那苏丹和汶莱苏丹联合，他们在兵力数量上占有优势，海峡殖民地总督府提供的情报上说，两位苏丹至少可以动员10000名土兵，而西婆罗洲华人最多能动员3000人，加上我们的500人也只有3500。但是万那、汶莱两苏丹的财力远远比不过我方，他们没有力量给土兵提供较好的装备和训练，所以最有利的战略就是趁着我们没有完全准备好，立即发动进攻。而对我们来说，战争越晚打响越有利，如果能拖到明年年初，我们不仅可以把一营洋兵训练出来，还能训练出几个华人步兵营，这样就能稳操胜券了。”

这一番话，倒是有理有据，然而朱济世还是不明白威尔·海明的意思。

“可是我们想拖延，那两个土邦苏丹能同意吗？”朱济世显得有些紧张，不，是非常紧张！他望着两个神闲气定的洋鬼子，“如果那两个苏丹知道我的一营洋兵连步枪都用不好……”

“他们不会知道的！不过那两个土邦苏丹一定会派间谍潜入大港窥探我们的虚实。如果我们能将一支气势极为雄壮的军队展现出来，”罗伯特·丘吉尔顿了下，露出得意的笑容，又道：“我想不仅汶莱和万那苏丹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西婆罗洲华人和沙捞越的詹姆斯·布鲁克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你们是要虚张声势，”朱济世细细思索了一下，脸上的犹疑却迟迟未去，“可是我们横竖只有500人，能唬住拥兵上万的汶莱苏丹和万那苏丹……”

“500人不少了，詹姆斯·布鲁克的兵力不过1000，其中白人仅有100多，不照样屡败汶莱苏丹？”丘胖子打断朱济世，漫不经心地说，“荷兰人在坤甸的驻兵不过100，在整个婆罗洲上面的兵力大概还没有500，不照样迫得兰芳公司和万那苏丹臣服纳贡？杰森，你大概还不了解，婆罗洲岛上的苏丹和华人帮会，都没有真正的军队，他们拥有的，不过是一些打手罢了！”

打手？这个形容好像蛮贴切的，兰芳公司、和顺公司说穿了就是黑帮，他们哪儿有什么军队？根本就是一票黑社会打手……想到这里，朱济世的眉眼终于展开露出了笑容，自己的500西洋兵如果能练出来，没准真的能纵横婆罗洲吧？

……

公元1845年10月15日，西婆罗洲大港码头，已经聚集了一些袍褂整齐的人物。码头入口，还搭建起了彩画牌坊和接官亭。都是按照大清朝的规矩来的，西婆罗洲的这些华人，虽然都没有什么官身，但却非常喜欢模仿满清官僚们的那一套排场，大概也是想过一过官瘾吧。其实西婆罗洲华人政权的开创者罗芳伯公，早年也是考过科举，只是考到三十多岁，连个秀才都不中。所以才下南洋来闯荡的，就算后来有了一番霸业，也巴望着能让乾隆皇帝封他一个什么官做，结果到死也没有能如愿。

可是谁成想，到了几十年后，西婆罗洲华人势力开始走下坡路的当口，居然峰回路转，有了当英吉利保护国的机会！虽然是半殖民地，但总归也是个国了，有了国自然就要有官有爵，这些西婆罗洲帮会的大佬们，能不眼热吗？

“来了，下来了！英吉利的龙虾兵下船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那么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从刚刚靠岸的几艘武装商船上下来的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