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铁成头上的汗已经滚了下来,“你……你……”
“我做的,仅此而已。徐总,你相信我,真的。”
三个月后,税务局稽查恒远的结果出来了,恒远应该补缴税款达几千万之巨。全城热议,明星企业恒远,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误。企业形象倒塌,加上罚款,所耗不菲,元气大伤。幸而徐铁成本人没什么事,有人说,这也是花了银子的,否则,那巨额的罚款,从何而来。
有人叫好,有人惋惜,报纸上是长篇累牍的报道,却无人知道,曾经有一个本子,记录了更大的事实——那是徐铁成起家时打点关系的记录,现在已经经过碎纸机的粉碎,然后被冲进了下水道。
韩远径与徐铁成又见了面,徐铁成的奕奕神采掩去了不少,却比上次见面时平均了许多。
“远径,坐。”徐铁成去地早了些。
几声寒暄过后,徐铁成说:“远径,我要谢谢你。”
“徐总这是客气了,能相信我 就好。”
“也混了这么多年,总有点社会关系。我找人问过了,他们说,是有人直接把账目寄给了报社和税务局,现在这局面,只是折了点钱,已经算不错了。”
“我知道,做企业不容易。真要查出来,每家企业都有问题。”
“是啊,水至清则无鱼。那个寄资料的人,我也查到了。”停了停,徐铁成继续说,“那个本子,我也毁掉了。”
“我倒不大明白,您为什么要保留那个本子?刚开始看时,我也吓了一跳。后来发现,都是几年前的。”
徐铁成点头,“的确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自己胆子也小,怕有一天自己说不清楚,就找个本子记下来。后来一是也不做这种事了,二是胆子也大了,这本子就再也没用过,但也没毁,觉得是自己艰辛创业的一个见证。”徐铁成说,“其实,那本子,我还真很长时间没看了。”
“您胆子可真大。”
“你是怎么发现的?”
“说来话长,有一次您不在,我去办公室找个急材料,才一推门,就看见徐藏正把这本子往外拿。她那时背对着我,但样子……”他看了眼徐铁成,斟酌了下词句,“不是很舒展,我觉得,她应该不是您授意的。后来,我退了出来,然后重新敲门——她可能是有点慌,也没锁,就出去了。我才看到那个保险柜里,原来是这个东西。我当时看了看,就直接取走移动银行的保险箱里了。再然后……”韩远径没有说下去,再然后就是他们结婚了。
“她是因为这个,而选中你的?”
“不知道。若不是因为举报,我也想不到她是想动这个的主意。她居然还有这个心机,只可惜……我如果说一声‘同情’,不知道算不算冒犯?”
徐铁成声音低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这些日子,我似乎渐渐想明白了。她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别人关注她。”韩远径省略了一句“她也很可怜”,接着说,“她希望徐总多关心她。”
徐铁成沉默地喝茶,半响才说:“是因为这个嘛?”
“徐总您有您的事业,她有什么?母亲在时,她是世界的中心。母亲去世后,她看似什么都有,却一无所有。每个人面对落差的举动不同,也许这就是她的。”
两个人沉默。慢慢地,徐铁成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
“对不起。”徐铁成说。
“徐总客气。我现在也不恨她了,想起那些日子,只觉得遥远与不可置信,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你现在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要感谢我的爱人。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能看清楚所有的事。”
徐铁成的脸色稍雾,“你们现在还好?”
“很好。我在一家外资公司上班。”韩远径笑得很随意,“本土的公司都知道我的背景,也不能再去了。”
“外资的没人问你?”
“好一点,也离开了这个行业。”韩远径悠然地说:“乐桐还在家里犯懒,不想出来工作,我也就由着她了,我亏了她三年,能宠一时当然就宠着了。好在她也没有太多的要求,房子不要太大,车子可以没有,每天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就结束了。”
下班后两个人一起散散步,或者玩一会儿游戏。日子平淡又幸福,而所谓的事业成功的人,不也就如此吗?
一个家,一盏灯,一张桌子,两个人。他恍惚记得有雄心,但他更愿意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一个徐藏,改变了他许多,也教育了他许多。
“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
“您说。”
“你当时,没想着利用一下这本子?”
韩远径笑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当他看到徐藏在鬼鬼祟祟看那个本子时,他便知道,那个本子一定有问题,因为她从来不过问任何的正事。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掩上门,故意用力重重地敲门,啊果然受惊,匆忙地把本子扔在一边,就走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本子的重要性。这个本子可以要徐铁成的命,可以要许多人的命。他发誓,那时候的他真没有多想,他仅仅是觉得,放在这里不太安全了。保险箱是他自作主张找的,就是公司楼下的那间银行。他想等徐铁成从国外回来就把保险箱的钥匙交还,没想到,徐铁成回来后,却碰上了他“点”他为乘龙快婿。
他承认,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到,如果徐家耍了他,他就用这个本子搏一把。因为他看出来了,徐铁成自己早把这本子忘了,注意都没有注意。他仅仅是想做这个用途,因为他还有做人的底线——只要他该要的,绝不讹人。
在国外的三年,他每一天都在生与死的矛盾中挣扎。她从未想过用这个本子赢取些额外的利益,他是一个守信者。
但在面对徐铁成坚持要执行女儿的遗言时,他动摇了。他不能接受刘佳楠,他不鞥你接受除李乐桐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他忍了三年,为了得到恒远,但绝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没有李乐桐。
绝不是。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三年地狱般的生活,让他无比珍惜李乐桐那单纯而温暖的阳光。他既已回来,便绝不要再离开。
尤其是12月31号晚上,李乐桐那句“小石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刺激了他。他一度想与徐铁成摊牌,但是,他没,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同意他这一做法的。他宁可诚诚实实的违背她,也绝不骗她——他对她必须忠诚,也只能忠诚。
“人有第一个邪恶的念头,就会有第二个。我当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我从来想的都是:‘你不仁,我便不义。’在我与我爱人的事上,我曾想利用这本子和您谈谈条件,只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想过了,着一定是她所不喜欢的,我又何必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最终,我放弃了。”韩远径收敛笑容,很认真地说,“徐总,我虽然曾经恨您和徐藏联手做套设计我,但我感激您,感激您教会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爱,无与伦比。”
和徐铁成分手后,韩远径回到家中,简短地说了和徐铁成会见的情况,然后便去逗养的鱼。李乐桐听得有些发愣,她问韩远径,举报恒远的,究竟是谁?
韩远径紧紧地拥着她,他知道是谁。那个恶魔到最后也没有放过他,可让他逃过了。韩远径舍不得她的父母,还救了徐铁成一把。
可是,她现在已经无法再伤害他了。他找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颗宝石,唯此,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
风雪夜归人。
桐桐,我终于回来了!
每一种夜,都是黑暗;每一位冒着夜雪而归来的人,都值得纪念,重新发现,去原谅,只要真的有爱情在。
而爱情,一定会在的。
愿每一个尚在黑夜中流浪的人,即便摸索、摔倒,仍然能和心爱的人相聚在那盏温馨的灯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