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凤于飞身侧的不是皇后,却是被长彦伺候着的云安太后。
凝歌正了正心神,暗忖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前有拦截之兵,后无退路,凝歌握紧了手中那块凤玉,驱马片刻之间就到了宫前。
侍卫一拥而上,把凝歌围了个水泄不通。
凤于飞神色复杂,抿唇瞧着凝歌安然不动。
太后最先发声:“凝嫔,你可知罪?!”
凝歌半眯着眼睛避开了凤于飞的眼光,直直的看向太后。她想要从这个面容姣好的妇人面上窥见一丝不同,至少是因为背负了人命之后的愧疚,可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在深宫里能成为霸主的人必然有自己的手腕,即便是凝歌历经生死,也不过是一个隐在暗处的杀手,窥探时机如何的准,却也看不见人心。
“哼!桀骜不驯!当真以为我凤翎国的皇宫是你玉珑国不成?!”太后重重一拍搀扶着自己的长彦,长彦抹了一把都是冷汗的额头,下意识就看向凤于飞。
奈何凤于飞沉着不动,手上挂着一串般若佛珠哗啦啦的来回滑动念数。
长彦吞了吞喉咙里残留的唾沫,硬着头皮吟唱道:“凝嫔长歌殿封禁,擅自离宫午夜不归。鉴于楚风宫秋少一案尚未查明,有畏罪潜逃嫌疑,皇上有旨,若凝嫔自首,只打入冷宫!若不得,则送入天牢审问!”
这显然是凤于飞和云安太后私底下的商量好的事情,凝歌如今既然回来了,也只有打入冷宫的份。众侍卫对凝歌刀剑相向,却是一副防止凝歌动手的模样。
凝歌看着这样的情景却只想笑。
她因为秋少的死冲昏了头脑,不愿意把绛寒引自己出宫的事情联系到这里来,只是归来途中一直心有戚戚焉,不安的感觉几乎要吞灭了她,却不想这一招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冷宫……
不过是冷宫罢了。秋少能为她死,她为报这样的恩德入虎穴有什么不可以?
凝歌眼神微闪,心思一动,跪拜在侍卫的包围圈中高呼道:“妾身领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太后惊讶了,连一直眯着眼睛不言不语的凤于飞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眉看着跪得笔直的凝歌。
那样的腰板似乎不曾弯曲过,只是那嘴角的笑容一如往昔的带着嘲讽,又莫名多了一丝冰冷。
许久,凤于飞才道:“准。打入冷宫。”
说罢转身就走。
太后立于原地不动,眉眼之中厌恶更盛,似乎并不甘于这样的结果:“哼!不守妇道宫规,以为入了冷宫就算是得了性命了?真是痴心妄想。冷宫侧殿有佛堂,限你七日之内抄完里面珍藏的七七四十九本佛经,且要长跪于菩萨面前忏悔!”
太后的声音很大,清晰的传进凤于飞的耳朵里,长彦跟在凤于飞身边提了一把冷汗,低声道:“皇上,凝嫔娘娘刚出小月子……这长跪……”
凤于飞扫了一眼长彦,淡淡道:“你本事大了。”
长彦被这一眼吓的浑身一哆嗦就跪在了地上:“奴才该死!”
凤于飞长袍一扫入了宫门,太后满意的瞧着凤于飞进去了之后才嘱咐身边的一个嬷嬷道:“秦嬷嬷,玉卿,监督凝嫔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那秦嬷嬷满脸堆笑,褶皱挤了满脸都是,恨不能要流淌出水来,眼见着就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被唤作玉卿的人看起来年轻一些,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挽了如意髻,头发一根不落的束在了头顶,显得人干净利落,又多出几分菩萨的温和出来。
凝歌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稍作停留,在心中留了个大概的印象就连忙低了头。只听见那两人齐声道:“奴婢谨遵太后懿旨,定然好好监督凝嫔娘娘誊抄佛经。”
这一句话过去,大家的心里都有了底。太后满意之后,堆笑离开了宫门口。凝歌只感觉自己要堕入万丈深渊。
看来入虎穴捞虎子这回事还真是要有些勇气和代价。
那秦嬷嬷板着一张脸走到凝歌面前:“凝嫔娘娘,皇上虽然不曾废了您的位份,但是打入冷宫的女人奴婢见得多了,这就是在皇宫内外的日子过到了头,就别再拧着了。走吧?”
凝歌似乎很听话,没有多做反抗就站起身来,膝盖跪在那潮湿的青石板砖上,凉气丝丝入扣,似乎已经浸入到血液里去,这厢站起来就一阵刺痛。
凝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秦嬷嬷眼明手快的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从那秦嬷嬷身后却忽然闪身出来一个娇小的女子,一手撑着凝歌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您慢些。”
“谢谢。”凝歌习惯性的回礼,抬头一看,却见搀扶自己的那个女子可不就是刚刚太后点了名的玉卿?
玉卿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报以一笑,松开了搀扶着凝歌的手道:“娘娘刚从小月子里出来,这天气寒凉,跪久了难免落下病根。娘娘要小心才是啊。”
凝歌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这大概是秋少死后,在这深宫里听到的唯一一句暖心的话里,即便是说的隐晦,也难掩其中担忧。
只是沉浸在这样感动的气氛里尚且没有回头,就听见秦嬷嬷那阴阳不定的声音传过来:“哼!玉姑娘不必枉做好人,她虽没有削去位份,我们也终究是监督之人,已经算不上我们的主子,你如此这般,人家未必领情不是?”
玉卿笑:“秦嬷嬷,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我们奉命行事,但是在这深宫里凡事还是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才好。”
秦嬷嬷眼角一僵:“我是小奴才,比不得玉姑娘有权有势,有皇上仰仗。太后叫我做什么,我自然就要做什么。”秦嬷嬷话里有话,说着又把话题转向了凝歌:“娘娘,您请吧?”
凝歌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玉卿,不过是一个沉稳不露声色的大丫鬟,还真是有打压秦嬷嬷的威力。秦嬷嬷虽然面色不甘,但终究是听了玉卿的话对凝歌温润了不少。
她是什么人?
第四十四章 前尘往事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皇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又苛责尖细。素手一挥就叫手底下的婢女关了门,柳眉倒竖,满面怒不可遏。
绛寒匆匆放开了凝歌跪伏在皇后脚下,恍若不曾喝酒。
凉气袭来,凝歌是有片刻的空虚的,原本带着惊喜的眼眸出都染上了灰色。半耷拉这的领口露出里面雪白的酥胸,上面一寸一寸都是青红的指痕。
她不觉得疼,皇后却站着一个耳光就甩了过来:“恬不知耻!你父皇给你做公主府是为了叫你给天下女子做典范,瞧瞧你在干些什么腌臜的事情!什么货色都往屋子里引。母后白宠爱了你这么多年,没脑子的东西!”
皇后痛心疾首,看着凝歌就好像是在看一块用旧了的抹布。凝歌有片刻的困顿,有些仓皇的看着一向慈眉善目的母亲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荣宠不过是为了给天下做表率,但是她一直天真的以为她是国主幺女,自然要享受这幺女该有的宠溺。即便是有面子工程,她的父皇母后终究还是最心疼她的。
现实告诉她,这些宠溺都是假的。
“母后,我喜欢绛寒。求您成全我。”凝歌依旧倔强的低声恳求,低下头重重的叩在皇后精致的绣鞋下面。
那八宝绣鞋上面的珠串叮当作响,极尽流光,闪的凝歌眼睛冒出了泪水,“咚咚!”的每一下叩首都落地有声。
跪在一边的绛寒身子微微一晃,复又重新定住,也没有去阻止凝歌。
“你!”皇后精致的护甲指着凝歌的鼻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模样。
皇后把怒气转移到了身边的绛寒身上,厉声道:“来人,把这大逆不道的贼子带下去关入死牢,择日处死。公主今日起面壁思过,没有本宫命令不得擅自开宫!”
门口莫名冒出来两名侍卫推门而入,不说二话拉着绛寒就走。
绛寒被侍卫带去天牢,凝歌这才心急如焚,死死的扣着皇后的袖口哭道:“母后,您绕过他吧。是我勾引的他。您不能杀了他……求您了……”
皇后听着这样的哭闹声音烦的厉害,冷哼一声踢在了凝歌的胸口,凝歌猝不及防正中下招,身子一下子就歪在了一边,嘴里一口鲜血吐出来,溅得那还未走远的朱红色凤舞九天图案的华丽裙摆上都是斑斑血迹。
皇后好似什么都没看见,转头就走了。
绛寒猛地挣脱开了侍卫的钳制,三两步到了凝歌面前挽起凝歌,承诺一般凑在凝歌耳边道:“公主,你放心,绛寒一定活着回来,亲自去向国主提亲。”
绛寒说完就走了,背影流落在夜色里,凄凄惶惶的冰冷。
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那样一个背影,因为隔日之后就是满目的猩红,花轿到了公主府门前,穿着大红锦袍的是绛寒,只是她嫁的人却不是他。
凝歌十七岁,等来的不是绛寒的一纸婚约,而是绛寒作为护嫁大将军送凝歌远嫁凤翎国的圣旨。凝歌无从反抗,这是她的使命。从上到下所有的公主都不能逃过这枚棋子的命运,包括她凝歌。
只是未曾想那个去求亲的人如今变成了送亲的人,甚至被提拔成了护嫁大将军。凝歌一心哀戚,想要去求个明白,未出门就被侍卫揽个死死的。
她甚至连父母最后一面都不曾看见就匆匆被送上了花轿,被绛寒挽着的手都是颤抖的。
绛寒往那一双素手里掖了一个黄金打造的头面,仔仔细细的用红布包裹着,轻声道:“恭喜公主。”
凝歌手一抖,却是把那头面攥的死死,被丫鬟搀进了花轿。
在凤翎国的记忆少之又少,因为没有了绛寒,所有的记忆都变得苍白起来。凝歌的韶光年华一点一点在深宫中老去,直到半年前绛寒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绛寒人如其名,冰冷的不像话。再出现的时候恍如隔世,凝歌错以为自己是错认了宫里的太监不肯讲话,那人声音乍起:“公主可安好?莫非已经忘记了微臣?”
惊得她丢了手里的茶盏:“你……果真是绛寒?”
绛寒侧目,脱了身上的黑色斗笠,目光灼灼生热。只不过也是刹那的光华,再看去也依旧是一片冰冷。
呵……过了这两年多,他依旧是什么都不曾变呢!
凝歌心里悄悄想着,所有的怨恨不满都融化开来,弯腰去捡拾地上碎裂的茶碗碎片。
“公主……这两年你过的如何?”绛寒也跟着蹲下身来,冰冷的手覆上凝歌拿着碎片的素手。
凝歌浑身都在颤抖,欲语泪先流,凄凉道:“这里不是玉珑国,我也不过是众多和亲公主中的一个。皇上不肯垂青,凝歌无可奈何。这深宫里的日子哪里会比的上那公主府呢?”
绛寒默然,伸手从袖中掏出来一个金簪,小心翼翼的别在了凝歌鬓间,无意问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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