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只小兽,绝望般呜咽,却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将身下的这个人碎成齑粉,然后挫骨扬灰。只有她不在这世上了,他才可以安宁,只有她立时死了,他才可以安宁……这样痛……原来这样痛……原来她咬得他有这样痛。有血的腥气渗入齿间,但他就是不松开。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抓挠,徒劳地想要反抗什么,但终究枉然。单薄的衣物阻止不了他激烈的撕扯,她只觉得自己也被他狠狠撕裂开来,成串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声音,没有光,屋子里一片黑暗,她还在喘息中呜咽,只是再无力反抗什么。隔了这么久,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还记得她如初的每一分美好,然后贪婪地想要重温。就像是被卷入湍流的小舟,跌跌撞撞向着岩石碰去,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片甲不留……时间仿佛是一条湍急的河,将一切都卷夹在其中。没有得到,没有失去,只有紧紧的拥有……心底可儿昂的焦躁终于被反反复复的温润包容,他几乎满足地想要叹一口气,可是却贪婪地索取着更多……
那是世上最美的星光,碎在了恍惚的尽头,再没有迷离的方向。在最最失控的那一霎那,他几乎有一种眩晕的虚幻,仿佛连整个人都被投入未明的世界,带走一切的力量与感知,只余了空荡荡的失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清醒过来,并没有看她,她大约是在哭,或者并没有哭,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小孩子哭得闭住了气,再缓不过来。
最后穿衣服的时候触到硬硬的东西,是钱夹,他就拿出来,里面大概有两千多现金,他全扔在了沙发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的东西,原来是从杜晓苏手里抢过来的钥匙。他看着这串钥匙,猛然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渐渐有冷汗从背心渗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为了钥匙,根本就不是,一切都是借口,荒谬可笑的借口。
他抬起眼睛,手上还有她抓出的血痕,她一直在流泪,而他从头到尾狠狠用唇堵着她的嘴。他知道如果可以说话,她要说什么,他知道如果她能发出声音,她就会呼叫谁的名字。所以他恨透了她,有多痛,他 有多痛就要让她有多痛。他拼尽了全部力气,却做了这世上最龌龊的事,用了最卑劣的方式。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公正的刑罚,那么他是唯一该死的人。
她本来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间把那些钱全抓起来,狠狠向他脸上砸去。他没有躲闪,钞票像雪花一样洒落。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想要羞辱自己。而黑暗里她的 眼睛盈盈地发着光,像是怒极了的兽,绝望而凄凉。她慢慢地把衣服穿起来,他没有动,就远远站在 那里。谁知她穿好了衣服,竟然像只小箭,飞快地冲出了门。
他追出去,被她抢先关上了电梯,他一路从楼梯追下去,却堪堪迟了一步,看着她冲出大堂。她跑得又急又快,就像拼尽了全力。他竟然追不上她,或者,他一直不敢追上她。他不知道她想去哪里,直到出了小区大门,她笔直地朝前冲去,仿佛早就已经有了目标,就朝着车流滚滚的主干道冲过去,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打算。他拼尽全力终于追上她,拽住了她的手,她拼命挣扎,仍往前踉跄了好几步。他死也不放手,将她往回拖,她狠狠咬着他的手,痛极了他也不放。不过区区两三秒的事情,雪亮的灯光已然刺眼地袭来,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耀眼的光线中只能看见她苍白而绝望的脸孔,他狠狠用力将她推开。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却避不开那声轰然巨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刹车的声音,车流终于暂时有了停顿,如激流溅上了岩石,不得不绕出湍急的涡旋。她的手肘在地上擦伤了,火辣辣的疼,回过头去只见血蜿蜒地弥漫开来。
司机已经下车来,连声应都在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打电话报警。周围的人都下车来,有人胆小捂着眼睛不敢看,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嘈杂的急诊部,嗡嗡的声音钻入耳中,就像很的地方有人在说话。
“血压80/40,心率72。”
“脑后有明显外伤。”
“第六、第七根肋骨骨折。”
“CT片子出来了,颅内有出血。”
“脾脏破裂!”
“腹腔有大量积血……”
一起突兀而短促地发出蜂鸣:“嘀——”
“心跳骤停!”
“电击。”
“200J!”
“离开!”
“未见复苏!”
“再试一次电击除颤!”
……
“小姐,你是不是病人家属?这是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麻烦你签字。”
“现在情况紧急,如果你觉得无法签字,可否联络他的其他家人?”
“这是病人的手机,你看看哪个号码是他家人的?”
杜晓苏终于接过了手机。她的手腕上还有血迹,在死神骤然袭来的刹那,他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撞倒。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机械而麻木地调出那部手机的通讯录。第一个就是邵振嵘,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下一个名字是雷宇涛,她按下拨出键。
雷宇涛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医院。她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虽然隔着一千多公里,但他来得非常快。他到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肇事的司机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等待,两个人都像是木偶一样,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陪着雷宇涛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外科权威。其实手术室里正在主刀的也是本市颇有声誉的外科一把刀,想必雷宇涛一接到电话,就辗转安排那位一把刀赶来医院了。这还是杜晓苏第一次见到雷宇涛,不过三十出头,却十分镇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沉着。
医院的主要领导也来了,迅速组成专家组简短地交换了意见,就进了手术室。这时候雷宇涛才似乎注意到了杜晓苏,她的样子既憔悴又木讷,就像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他没有盘问她什么,只是招了招手,院方的人连忙过来,他说:“安排一下房间,让她去休息。”
他语气平静和缓,但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只能服从。
她也没有任何力气再思考什么,于是乖顺地跟随院方的人去了休息室。
那是一间很大的套间,关上门后非常安静。她身心俱疲,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梦到振嵘,就像无数次梦到的那样,他一个人困在车内,泥沙岩石倾泻下来,将他淹没,所有的一切都黑了,天与地静寂无声,他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哭得不能自抑,拼命地用手去扒那些土,明明知道来不及,明明知道不能够,但那底下埋着她的振嵘,她怎么可以不救他?她一边哭一边挖,最后终于看到了振嵘,他的脸上全是泥,她小心地用手去拭,那张脸却变成了雷宇峥。血弥漫开来,从整个视野中弥漫,就像她亲眼目睹的那样,他倒在血泊里,然后再不会醒来。
她惊醒过来,才知道是做梦。
已经是黄昏时分,护士看到她苏醒过来似乎松了口气,对她说:“雷先生在等你。”
见着雷宇涛,她仍旧手足无措,有点慌乱。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他的样貌与雷宇峥和邵振嵘并不像,他也似乎在打量她,目光平静,锋芒内敛,看似温文无害,她却无缘无故觉得害怕。
最后,他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喝点水。”
她摇了摇头,是真的喝不下,胃里就像塞满了石头,硬邦邦的,他也并不勉强,反倒非常有风度地问:“我抽支烟,可以吗?”
她点点头。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隔着烟雾,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沙发里,声音中透出一丝倦意:“到现在还没有醒,只怕过不了这二十四小时……”他随手又把烟掐了,“你去看看吧,还在ICU。”
她有点心惊肉跳,对这位大哥话里的平静与从容。他根本就没有问她什么话,也没有诧异她为何会在事发现场,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最让她觉得难受的是,他也是邵振嵘的大哥,她不愿意他有任何的误解。
但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只是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
她麻木而盲从地跟着护士去了ICU,复杂的消毒过程,最后还要穿上无菌衣,带上帽子和口罩,才能进入。
两个护士正在忙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没有了半分知觉,身上插满了管子,在氧气罩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她像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那熟悉的眉与眼,那样像振嵘。周围的仪器在工作,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声音。她恍惚觉得床上的这个就是振嵘,可是她又拼命地告诉自己,那不是振嵘,振嵘已经死了……可他明明又躺在这里。她神色恍惚,根本不知道那是振嵘,还是别人。
药水和血浆一滴滴滴落,他的脸庞在严重渐渐模糊。死亡近在咫尺,他却推开了她,究竟他是怎么想的,在那一霎那?她一直觉得他是魔鬼,那天晚上他就是魔鬼,那样生硬而粗暴地肆掠,让自己痛不欲生,可是现在魔鬼也要死了。
她在ICU待了很久,护士们忙着自己的工作,根本就不来管她。有两次非常危急的抢救,仪器发出蜂鸣,好多医生冲进来围着病床进行最紧急的处理。她独自站在角落里,看着所有人竭尽全力试图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就像一场拔河,这头是生命,那头是死亡。她想,振嵘原来也是做着这样的工作,救死扶伤,与死神拼命搏斗,可是都没有人能救他。
最后一切重归平静,他仍旧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护士们换了一袋药水又一袋药水,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知道雷宇涛进来,她仍旧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跟他说话!”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透着不可置疑的命令语气,“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他活下来。小嵘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弟弟,我的父母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听到没有?”
她被他推了一个踉跄,重新站在了病床前,雷宇峥苍白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野。振嵘当时的脸色,就和他一样苍白,那个时候,振嵘已经死了,他也要死了吗?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滴注针头在最粗的静脉上,用胶带固定得很牢,他的手很冷,像是没有温度。她慢慢地摸了摸他手背的肌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连三天,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躯壳,任凭药水换了一袋又一袋,任凭护士换了一班又一班。每次都轮流有两个护士待在ICU里,只有她一动不动的守着,熬到深夜才去睡。刚睡了没一会儿,忽然又被敲门声惊醒。
她看着日光灯下雷宇涛苍白的脸色,不由喃喃地问:“他死了?”
“他醒了。”雷宇涛似乎并没有欣慰之色,语气里反倒更添了一丝凝重,“你去看看吧。”
雷宇峥还不能说话,氧气罩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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