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剑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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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剑卖身-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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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腾的热气冲向他门面,赤红的火炉流动的是溶铁还是血?好热,好热,别拉我。

“爹,放过他,弟弟还小,就由我来代替他吧!”大掌轻抚着他的脸温柔的道:“你将来一定要长高长壮,哥哥我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自己要照顾自己,然后讨个漂亮的娘子。”

“飞儿,哥哥呢?”娘惊骇的眼神狂乱的在他眼前重现,还有男孩子被投进剑炉发出痛苦的惨叫在他耳边回荡。

“娘……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惶恐颤抖的声音犹然在耳,而人事全非。

他想起来了!

“不……”他终于想起那段遗失的记忆,他亲眼目睹爹亲手将哥哥丢进铸剑炉中,她娘怕下一个轮到他便连夜带他逃走,并用催眠术将那一夜的记忆尽数自他脑海抹去。

“不,不要!”他想起了在他生命中的确有个温柔亲切的人,那是他的哥哥,小时候的他好动顽皮又容易闯祸还爱哭,每次都有哥哥替他担待,爹娘都认为他不长进,只有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为什么?”杜寒飞发出凄厉悲愤的怒吼,他宁可被封住记忆,模仿着母亲期待中的哥哥就这样存在这世间,他自己消失没关系,只要哥哥还活着。

那个喜欢牵着他的手,温柔的抚摸他的头的人是他的亲哥哥,他的手足啊!而他竟然忘了!

“蔼—”杜寒飞抱着头痛苦的叫。

“少爷,够了!够了!”钟婶红了眼眶,赶紧抱住因悲恸而颤抖的杜寒飞,“别再想了,都过去了。”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锁住他记忆的封印迟早会解开,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少爷。”钟铁桥也不禁鼻酸。

“蔼—”杜寒飞挣脱钟婶,狂奔而去。

他刚好与端着晚膳的念君擦身而过,她差点被撞倒,“你干什么你?”双手敏捷的捧高了手上的膳食。

“快快,念君快拦住他!”钟婶惊慌得大叫。

念君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少爷要去拿莫邪剑。”钟铁桥咆哮,施展轻功追着杜寒飞,“他打算让附身在剑上的聂断魂复活。”

“你们在说什么?”

“路上再跟你解释。”钟婶也腾身飞纵。

念君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她可以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万万不能让杜寒飞拿到莫邪剑,否则江湖上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

因为幼年亲眼目睹哥哥被丢进剑炉,杜寒飞体内生出两种人格,一个依照他母亲想象而伪装出来温文儒雅的形象,一个是潜藏他体内原本吊儿郎当,狂放不羁,不爱受拘束的杜寒飞。

而事实上到底莫邪剑上的鬼灵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传说属实,那存在剑上的灵魂就是聂断魂了。

“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哪一个?”念君追赶着拿了莫邪剑就落跑得杜寒飞。

“我也不清楚,有时候剑上的恶灵会附身在他身上。”钟铁桥长叹,“然后他会整个人被剑所控。”

“他为什么不抵抗剑灵?”

钟婶苦笑,“或许潜意识里,他认为剑灵就是他哥哥聂断魂,基于对哥哥的愧疚以及夫人的期许,他宁可让剑操纵,因为这样他的哥哥就可以复活。”夫人当年在断魂少爷死去后的改变,她全看在眼里。

“别过来。”前面的杜寒飞突然停下脚步。

“糟了。”钟铁桥望向火球般的巨大落日。

“真么了?”念君一怔。

“到了夜晚,剑灵的威力大增,他就不是我们认识的杜寒飞。”钟婶心里长久担忧的事情终于爆发。

“没错,快走,再不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杜寒飞缓缓转身,悲伤的眸子凝望着念君。他这辈子最不希望伤害的人就是她,可是他怕当他与莫邪剑人剑合一时,控制不了自己。

“那就把剑丢掉。”念君没好气的瞪着他。

“不,我哥哥就在这把剑上,我要救他。”杜寒飞缓缓举起剑,温柔的抚触漆黑的剑身。“所以你快走吧。”

“我不走。”念君冷静的道,目光坚定。

“鬼丫头,别激怒他。”钟铁桥低斥。

念君没理会他的警告,步上前,“我问你你知道怎么救吗?哼,你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只知道杀人可以让剑灵得到满足,但这就可以让他投胎转世吗?你哥哥就会感激你吗?笨蛋,你哥哥会觉得更痛苦而已,他害你变成杀人凶手,千古罪人。”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哥哥重新做人,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杜寒飞怕极无意识中伤了她,他温柔凝眸,“念君,我爱你,求求你别让我为难。”

“你总算说出来了。”念君翻翻白眼,心扉流过甜蜜。她等这句话等多久?还好没等到头发白掉。“那我就更不能丢下你了。”

“念君。”杜寒飞几乎是乞怜的望着她。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她嘴角弯起彩虹的弧度,一字一句的吐出,“我爱你。”

“拜托,你们两个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钟铁桥拍拍头,恳请的望着杜寒飞,“少爷,把剑交给老奴吧!”

“已经太迟了。”两行清泪滚下杜寒飞的脸颊,一种近乎酸楚的澎湃浪潮像大浪一样扑击着他。“拜托,念君,听我的。”

“不,一定有什么可以挽救的办法。”看到他落下男儿泪,她也有点鼻酸,有多久了,她几乎忘了眼泪的滋味,就连她亲眼目睹蟠龙岗的爹娘在刑场上被斩首示众,她也没掉下半滴泪。

为什么?此刻的她眼中的水像涌泉一样。

“念君。”当夕轮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地平线,她目睹他开始变化,他全身抽搐痉挛,手中的剑映像着红颜的霞光,红得令人怵目惊心。

“不……”念君声音依然坚决,眼泪滚下她的脸颊,她深呼吸的道:“现在的你根本只是在逃避,你只是想减少自己心中的罪恶感,你根本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早在蟠龙岗被灭,她也曾想过杀光领兵的官员全家,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她的爹娘再也会不来,她能过做的就是为他们造坟,让他们的尸首有个依归,不过,或许他们的死对他们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走。”剑直指她喉咙,而他却控制不了手。

一旁的钟铁桥和钟婶看到大惊失色,正要冲上前——

“别过来,这事我跟杜寒飞之间的问题。”水雾朦胧念君的视线,她依然发不出哭声,不敢相信自己的口气此刻还能那么冷静,“你要杀就杀吧,你不是对你哥哥很愧疚?你不是一直想补救你哥哥,那就让我成为剑下亡魂,我那么强,对剑来说应该是不错的补品,这样你就可以少杀一些人。”

“危险。”钟铁桥的心脏几乎要提到喉咙。

当剑尖几乎划破她喉咙,她闭上了眼,感觉心情竟如此平静安详,她想起了蟠龙岗的爹娘,只有她一个人因身在恶虎宅而幸免,其它三百六十余人包括牲口尽数被歼灭,那一地的鲜血和尸体,一双双不明目的眼睛望着她,像是控诉她还活着就是背叛——

“啊!”杜寒飞瞳孔紧缩了下,他咬牙反手将剑划过自己胳膊,鲜血像不要钱的流着,他背过她,“走……走,不要回头。”

但,她活下来了,以活的最好的方式回报着所有蟠龙岗的人!

“不,我不要离开你。”念君睁开眼,她知道她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她相信他有能力控制剑,问题是出在他身上。

“我无法控制我身体内的恶灵。”他哀伤的道。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她上前伸出手覆在他持剑的手上。

“我是聂断魂。”杜寒飞突然冒出这一句,令众人一阵错愕。

他慢慢转身,空洞的表情了无生气,暗黑的幽瞳深不见底,没有了光彩,倒映着灰兰的天空。

天黑了,恐怖的夜晚终于来临。

突然一阵迫人的凛冽寒气袭向她胸口,她反射的往后一跳,微微感到刺痛,|Qī|shu|ωang|稍后胸前一凉,她低下头,只见胸前的红衣裂了一条细缝,接着殷红的鲜血慢慢自伤口渗透。

再慢一步,这剑就要将她斩成两截。

“念君快闪。”钟婶机警的挥掌挡住杜寒飞的逼近。

而钟铁桥也不慢得赶紧上前承接杜寒飞第二波的攻击。“拿出翡翠玉灵刀。”

“我没带出来。”事出紧急,她哪有空去祠堂里拿刀。

“该死的!”钟铁桥的铁链断成数截,他翻滚的倒退,“他功力又大增了,在这样下去没有人能控制他。”

“钟叔,让我来吧!”念君伸臂拦住他,“钟婶,你也让开。”她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被剑灵掌控的杜寒飞。

“鬼丫头,你想干么,别乱来!”钟铁桥拧起眉。

“等等,或许念君有办法,我们先看看。”钟婶制止丈夫。

念君挺直了腰走上前,因为能控制剑的人只有他!

杜寒飞慢慢转动头颅,眼神呆滞的望着慢慢朝他走来的红衣女子,鲜艳的红色是鲜血的颜色,嗜血的光芒凝聚在他瞳底。

“喂,我们打个交道,反正这乱世乱臣贼子一大堆杀也杀不完,不如这样,你需要人血喂剑才能投胎转世,那我想要杜寒飞,我找人给你杀个够,你让杜寒飞恢复原来的模样。”

钟铁桥下巴快掉到地上,老眼瞪大如牛铃。他又没有听错?她不制止少爷造杀孽,反而鼓励少爷?

杜寒飞僵硬的脸庞闪过一抹困惑。

“你是聂断魂,你也想从剑上挣脱,重新做人不是吗?”念君敏锐的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心中大喜,表面不动声色再接再厉。

他迷惘的歪着头。

“你们是孪生子,流着相同的血,说你们是同一个人也不为过,但是……”她声音顿了顿,水眸中漾着漫溢的柔情,“但是你永远无法取代聂断魂,你也不可能成为聂断魂,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蔼—”杜寒飞痛苦的抱住头,跪倒在地,“娘,别逼我,我是寒飞,不是断魂……求求你……阿……”他脑海里闪过娘哀伤空洞的表情,她喃喃地说着,我的儿子只有断魂一人!

“蔼—我是聂断魂。”猛然他从地上爬起,直挺挺的站立,又变回眼神呆滞的活死人。

该死的,还差那么一点!念君心中沮丧的低咒。不过,她不会放弃希望的。

看到这一幕,钟铁桥夫妇相视一眼,他们终于知道问题症结在哪了!

钟婶哽咽的低语,“少爷,你是个贴心善良的孩子,夫人临终前一直很懊悔她长久以来对你的忽略,扼杀了你的存在,她自责没顾虑你心里的感受,所以才会要你立那些誓言,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不是以聂断魂身份,而是杜寒飞,她的儿子。”

“这些话我们应该早些告诉你,可是你的记忆被封锁了,我们不忍让你想起当年的惨剧,也就没有多提。”钟铁桥喟然。

“杜……杜……寒……飞。”艰涩的字眼自他口中吐出。

“没错,你是杜寒飞,不是聂断魂,聂断魂已经死了。”钟铁桥红了眼眶,激动地喊着。

“不,我是聂断魂。”他还活着!

“聂断魂没有死,他活在你这里。”温柔的小手覆上他胸口,一股温暖自他胸口扩散开来。

他转动无神的眼珠,视线落在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含笑凝眸的红衣女子,只要轻轻的抬起手挥一下剑,她就会身首分离。

只要……举起剑……他的手颤抖着,手里握着的莫邪剑像重逾千斤般,他竟提不起。

不能,不能伤害她!为什么心底会有这个惊恐的叫声?迷惑浮现于杜寒飞无神的眼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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