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徵总算对这件事有了兴趣,可看章承轩那样子,却好像根本不打算继续说了。那么刚才引她说话又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讽刺挖苦她?
流徵哑然失笑。
“我的确不知道。”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山顶了。
爬了大半天的山道,就算是章承轩也有些气喘,流徵虽然也觉得累,却一直暗自调息,希望早点恢复,到山顶之后,万一遇到什么变化,还能有个应对。
眼看离山顶越来越近,章承轩却突然停了步子。
“不是这里。”
流徵有些莫名,什么意思?
章承轩转了个方向,细细感受了一番才道:“是那条路。”
他指的却是一壁悬崖,根本就没有路。
但流徵也感觉到了。
那种熟悉的刺骨的寒意,正从那一处源源不断地渗过来。饶是流徵浑身穿了厚厚几层,也瞬间便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要被冻住了一般。她深吸了口气,运起真力抵御。章承轩似乎也留意到她的反应,只是一声冷笑:“你会幽冥府的功夫,却还有脸说自己的确不知道?”
流徵却是一愣:“幽冥府的功夫?”
“还要装?”章承轩道,“这天下间,除了幽冥府有能将寒气炼化为己用的功夫,我还真不知道其他什么地方也有,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叶家自创的?”
流徵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这奇怪的功夫,竟然属幽冥府一派。可她根本就没学过幽冥府的功夫,究竟是如何莫名其妙……
最初,似乎是上官策云以剑气伤了她。
“我想你误会了,惹了你幽冥府的……还真不是叶家。”
流徵这番话转得太快,章承轩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说不是叶家!你这小白脸听不懂人话么?”
面前那一壁悬崖之上,突然传来个女子的轻笑之声。
这声音对流徵来说实在太过熟悉。
她抬头一看,果真看见个穿着嫣红衫裙,披着大红斗篷的女人,那女人正站在悬崖边上笑吟吟地低头看着她们。
“喂,你也太慢了吧,我说一个月,你还真就卡在一个月上。”女人全将其余三人当做不存在,只对流徵一人说话。可说到此处,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四周:“咦?小雅雅没来吗?该不会……你竟然连南宫家的认同都没得到?功夫可真有好好学吗?”
章承轩气得不轻,叱问道:“你是什么人?”
“没跟你说话,你先闭嘴。”女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问流徵:“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是来了,但……”流徵看一眼章承轩,“被他的雪狼所伤,下山了。”
“什么?”女人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却先扔了一条绳子下去,“你先上来,我再亲自来收拾他一顿!”
听了这话,流徵竟然觉得心头一松,自南宫雅被伤之后便一直压抑在她心头的乌云仿佛一下子便消散了大半。
从前,流徵总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些烦。
但此时……
流徵竟然觉得她也有几分可爱。
绳子扔了下来,流徵伸手去接,可一旁的章承轩却更快,抢先一步抓到了绳头。顶上的女人自然不依,左手一挥,噗噗几声,直打在章承轩的几处大穴,激得他手上酸麻发软,绳子自然握不住了。然而他手下那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各自朝这边扑了过来。可流徵脚下却已是几个错步,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抓到了绳子。
一入手,流徵便察觉到,绳子的另一端是实的。
也就是说,绳子并非在那女人的手中,而是被绑在了崖顶上的某一处。流徵心下生疑,却也并不多想,只是运起内力向上爬窜。
至于身后的那三个人,自有不断飞出的璃花珠抵挡。
流徵一路飞升一路收绳,待她终于上了崖顶之时,绳子也都收完了,另一端果真是绑在一方大石之上。
女人见她已经上来了,便停了手,想了想又道:“我再下去……”
“你就一只手能用,还要下去教训人?”
流徵突然冷声打断了她。
“你……你看出来了?”
女人的右手软绵绵无力地贴在身侧,藏在袖子里,整个过程之中从来没拿出来用过,她最趁手的璃花珠也一直是用左手飞射而出的。
“怎么回事?”
“这个……也没什么。”她说得极为敷衍,想想又觉得不能下去将底下那个小白脸教训一顿,实在有些不甘,于是转头又对章承轩道:“小白脸,我叫花姑,记住了。下回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你一次。哼。”
流徵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花姑说完了话,又转过身来道:“放心吧,这崖壁又陡又无可攀之处,就凭他们那点微末功夫,一时半会是上不来的。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走,这里冷死了。”
“去哪儿?”
“去个……暖和的地方。”
崖顶倒还算是平坦宽阔,大概是因为太过寒冷的缘故,上面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甚至连干枯的树干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泥土之上覆盖着深深白雪,怪石上结着厚厚冰挂,有着一种诡异又残酷的美。
而花姑所谓的暖和地方,也只是比这被诡异寒气围绕之处好那么一点。
——是山坳之处的一个大石洞。
“今日实在太冷了,连我都有些熬不住,我们先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上山。”
“上山?”流徵有些惊异,她以为这已经是山顶了。
“是啊,山顶……还远着呢。这儿才算半山腰,只不过山顶那段根本就与天混成了一处,不上来是发觉不了的,这才让人误会以为此处是山顶。”花姑顿了顿,又道:“你也别问我其他的事,太长太复杂,我实在懒得说,明日到山顶了让你爹慢慢跟你讲。”
流徵叹了口气:“我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哦?你猜到什么了?”花姑竟然来了几分兴致。
流徵便将章承轩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又提到自己一路遭遇的事件,可才刚刚说到她第一次被幽冥府的人所伤中了寒毒,花姑就听得不耐烦了:“算了,还是不要讲了,听着太累人。反正你明白了就行,这些复杂的事还是留给你和你爹去想吧,让我偷个懒……”
流徵实在无奈:“不是你要问的?”
“这……山上这么无聊,总得找点话说嘛。”花姑瞪了她一眼,“说这些费脑子的事有什么意思!不如……你跟我讲讲你和小雅雅的事吧。”
她和南宫雅的事?
流徵却怔住了。
她突然发觉,别的事,她都能理出清晰的脉络,能一步一层地分析了解,也能与人说得明白清楚。可偏偏只有这段感情,她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描述出来。
她只知道,一提到这个人,便有一种又酸涩又甜蜜的奇妙感觉堵在心头,既让人难受又让人眷恋不舍。就好像……
她想伸手,却又不得不收回手。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是硬逼着自己,压着不许自己想,现在既然想到了,流徵便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南宫雅……
现在好不好?此时在何处?还会不会等她?
花姑自然不知道她此时的心绪,见她不说话,花姑又道:“说到小雅雅,真是个既可爱又好玩的姑娘。我倒真有些遗憾怎么偏偏就将你生出了女儿家,若你是儿子可就好了,光明正大地娶了她,她就成了我的儿媳妇……啧啧。”
流徵回过神来,突然想起遇见南宫风和南宫颂的事。
“南宫家的人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了。”
“啊?”花姑愣了愣,“那他们……他们还愿意让你们在一起?”
“自然不愿意。”
流徵叹了口气。
“但……即便我不是男子,我也要与她在一起。”
☆、068。相思
南宫雅醒来已是两天之后;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喊了一句;“流徵……”
无人应答。
南宫雅只好费力地撑开了眼睛。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趴睡在一张软绵绵暖融融的大床上,浑身乏力;背上隐隐还有些痛;但同时又觉得那痛处似乎被敷了一层什么冰凉凉的东西;那东西的凉意让那痛楚减轻了不少,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南宫雅试着挪了挪身体;歪着头看了一眼。
床边趴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似乎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南宫雅心中一喜,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流徵——”
那人总算是醒了;先是动了动,接着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半天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南宫雅。
不是流徵。
竟然……竟然是南宫颂!
还在千霄峰上的时候,南宫雅痛得要命,一直昏沉沉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被流徵抱在怀中,再后来的事情全无记忆,她似乎是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了。所以之后所有的遭遇,她都不知道,那么,她就更不明白,自己明明与流徵在千霄峰上,如何会突然……
突然在这么个房间里,而守在床前的竟然是南宫颂!
“你……你怎么会……”
“你还惦记着那个拐骗你的叶流徵!”南宫颂面色极差,说话的语气也很难听,“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和大哥晚去一会儿,你就要被她害得没命了!”
南宫雅有些怔愣:“你们?是你们来了,救了我?”
“是。”
“那……那流徵呢?她怎么样了?”
南宫颂并不答话,只是盯着南宫雅看,眼神十分奇怪。南宫雅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有种小时候说谎话快要被人揭穿的强烈感觉。
“你早就知道叶流徵是女的,对不对?”
南宫雅瞪大了眼睛。
知道了!他……他知道了!他们……他们都知道了?这意外来得突然,但很奇怪,南宫雅竟然又并不觉得有什么害怕或者不敢面对的情绪。其实,她从前也曾经暗地里设想过,假如南宫家的人知道流徵是个女子,会如何呢?会激烈反对,还是会无奈接受?但是她不敢去试,她宁愿隐瞒这一切,假装自己与流徵是可以接受到南宫家的认同和祝福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与流徵上山的时候,九娘劝流徵换回女装以避开上官家的搜捕,她也很开心地对流徵说“我很喜欢看你穿裙子”,再然后,流徵就换回了女装,与她一同上山了。南宫风和南宫颂在此时来,自然也就看到了……
南宫雅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知道。”
“那你还……”
“我喜欢她。”
“什么?”南宫颂简直不敢置信,“一定是她……是她拐骗了你!一定是!”
“不……不是的。”南宫雅摇了摇头,“我们两情相悦,谁也没有骗过谁,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女子,但是那又如何?论起来,还是我先喜欢她的,是我‘拐骗’了她。”
“南宫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说……”南宫雅定定看着南宫颂,“我喜欢她,我要跟她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谁都……谁都没办法分开我们!”
“谁都没办法分开你们?”南宫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冷声道,“那么,她为什么丢下了你,让我们带走了你?”
“她……”
“她丢下了你,自己上山了。”南宫风毫不留情地接话。
南宫雅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南宫颂看得有些不忍,想了想又劝道:“你……对她那种人没什么好伤心的,不值得。你才醒过来又说了这么久的话,要不要喝水吃东西?背上还痛不痛?”
“痛……”
南宫雅只哼唧了这么一个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