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的城「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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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的城「建筑-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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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有钱后我想要……”的伟大理想式造句中盘踞了好多年的大床果然舒服,完全达到了睡眠质量体系认证的顶级标准。
   但是这一夜,顾言曦还是做了许多连睡着以后都能感觉出悲伤的梦。
   梦境里没有颜色,盛开着大片黑白的夕颜花,沉寂的表情像是上个世纪遗留的青铜雕像,在漫无边际的单调色块里,有谁说了“爱你”,又有谁回答了“对不起”。
   她站在梦境巨大的黑色帷幕下,既像是旁观者,又隐约觉得自己就是主角。以至于早上被手机闹醒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只囚伏在深海的虾米,看着汪洋浩瀚的蓝色宇宙,生出满满的无力感。
   手机闹钟定的时间很早,不过七点,天还没有大亮。
   顾言曦挣扎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床的最左边横着滚到了床尾,圆形的床就这点好,没有长宽的概念,怎么睡都说得通。
   脖子上被一根筋牵住,僵得很痛,倒是脚后跟伤势大缓,行走利索很多。她洗漱完毕,自觉重获新生,于是激动地去客厅里转了一圈。
   纪司辰还没有从书房里出来,晨光迷迷蒙蒙从门缝中漏出。整座房子都很安静,可以听见时钟行走的滴答声。
   顾言曦下意识地碰了碰那扇门扉,谁知房门没锁,手一推就开了。
   男人静静地趴在书桌面前,头埋得很深,只能看见被晨曦染成浅咖色的发顶。
   桌子上有一些凌乱,揉掉的纸团和用过的笔通通掉在地上,有几张稿子飘得远了,落在门边。
   他背后是初生的朝阳,红红火火的一团,从云端探出脸,把世界染成一幅美得不像样的锦缎。
   顾言曦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本想抄起沙发上的薄毯给他盖一层,走近了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散落的画稿和图纸,被压在胳膊下面起了褶皱。虽然这些很符合一个建筑师日常的工作状态,但绝对不是拥有轻微洁癖的纪司辰的风格。
   那人的头脸都埋在臂弯下,看不清表情,然而蜷缩的姿势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她走上前轻轻拍他:“纪司辰?”
   没有答话。
   纪同志睡觉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勿论风吹草动,就是一个眼神的重量都能把他惊醒。
   顾言曦当年趁他午睡,没少干默默围观的事,然而只要盯着他多看一分钟,准能对上一双豁然睁开的眼睛。
   这太不寻常了。
   顾言曦心里一惊,用力掰起纪司辰的肩膀。
   入眼先是烧红的脸色,几道衣纹压出浅浅的印子,在脸颊上织出细密的纹路。纪司辰眉头紧锁,像是承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苍白的嘴唇紧抿而瘦削,连鼻梁都微微扭曲,滴下汗来。
   这些天,顾言曦疲于应付着棘手的工作和更为棘手的情感涡旋,她一直寻找借口,要在两者之间明哲保身,周旋完美。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量过他的样子。印象中,纪司辰就是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她从未想及神怎么会生病?
   然而此刻,从他的五官细细扫过,却发现那个神迹一般的男人已经这么瘦了。
   雏形的设计稿被放在桌角,最后几笔像是生生顿住,笔锋生硬得全然不同他过往的手笔。
   像是经历了一场蹦极,心沉沉一坠,四周游荡出呼啸的风声。
   再出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抖:“你怎么了?”
   她听多了建筑师过劳死的英勇事迹,起先还毛骨悚然,后来大约是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论调,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释然了。再后来,她甚至会在早餐的时候点着报纸调侃:“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然后在揉的皱巴的报纸上留下一圈暗褐色的咖啡杯印。
   可是,当作猎奇听来的消息,一旦有可能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强大心理就直接灰飞烟灭了。
   脑海中一溜烟跑过那串经过过度渲染的悲情新闻,它们在头脑里爆炸开花,最后变成一片空落落的虚无。
   “纪司辰,醒醒!快醒醒!”
   尽管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要镇静,身体最本能的反应还是全线停盘,只有指尖不住带出颤抖的姿态。
   急救电话……中国的急救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顾言曦紧紧抓住纪司辰的肩,却不敢太大力地摇晃他。如果此刻只是遇见一个路人昏迷不醒,她大概还能头头是道地讲出一堆急救措施的注意事项。
   她甚至会有闲心情,在做人工呼吸的间刻,偷偷打量一下施救对象。
   可是,心理学中有一条至关重要的定理,关心则乱。
   直到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之后,顾言曦还在回想,在纪司辰毫无意识的那一刻,她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我们总是活在圆满的微小的谎言中,以自欺欺人的形式,花最小的代价干乐意的事。而人总要被逼到绝境,才会由直觉深处迸发出最真实的想法。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到顾言曦终于想明白不能守着纪司辰,等他出现一个自我修复的奇迹。男人的肩胛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睁开狭长的睫毛,就像从白瓶上裂开一道纤细的瓷纹,神色苍白却竭力挤出一个抱歉的笑,“看来昨天真的是累坏了,居然趴在这里也能睡着。”
   顾言曦死死盯住他,一言不发。
   “别这么看我,估计是睡落枕了,没事。”纪司辰似乎很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证明自己的孔武有力,然而只动了一下,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掉这一壮举。
   他一手紧紧捂住小腹,语气平静地向面色铁青的顾言曦补了一句:“真的没事。”
   “没事的意思是庆幸你还没死掉?”
   顾言曦的目色沉下去,像是涌动着一袭黑色的风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火气,依照常理,虚惊过后的正常戏码,不应该是抱头痛哭,谢天谢地才对吗?
   “胃炎,老毛病了。”纪司辰本想搪塞过关,却接上了女子寒气森森,一副“全然不信你的鬼话”的眼神,只得眼色淡淡地承认,“吃点药就好。”
   顾言曦动了动嘴,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只发出了最干脆有力的两个音节:“药呢?”
   “等一下我自己去拿……”
   “药在哪!”女人扣住纪司辰肩膀的十指蓦然一收,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大吼出声。
   “我……”纪司辰还想坚持,却忽然如遭重击般蜷住身子。他吸进一口凉气,面色痛苦,全然不朝向顾言曦的眼睛,声音几不可闻:“在卧室床头的抽屉里。”
   顾言曦瞬间松开手,依旧板着一副从纪司辰那里偷师来的冰块脸,匆匆走出房间。这才发现衬衫的背后早已经湿透,走起路来两条腿都不自觉地打飘。
   她冲进卧室,把抽屉里所有的药瓶都一股脑儿倒出来,通通抱在怀里。
   接着,像是怀抱着什么令人安心的宝贝,狠狠地砸出一滴眼泪。
 
 
 
 
 ☆、35ⅩⅩⅩⅡ
 
   电热水壶里的水沸腾了又停;停了又沸腾。
   顾言曦呆呆站在厨房里,直到水壶上保温的黄灯在瞳孔里戳了印;变成一个闪闪放光的荧光屏。前后发生的场景像是不断循环的电影;头脑中太混乱了;心跳乱窜不停。
   她深吸一口气,左手努力按住微微颤抖的右手。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刚才出门前石破天惊的一吼;脸上生出些赧然的红。
   出国之前,顾言曦一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脾气。除去小时候拆穿纪小霸王为了霸占自行车的使用权,名为教课;实则揩油的猥琐面目那一次;几乎可以算上一个“秋香”式的模范人物;逢人都会笑三笑。
   可是没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发火是因为纪司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不得长进。
   纪司辰这个人骄傲自持又独立,总有办法激发出他人的阴暗面。不熟悉的人以为他吃香又难啃,一口咬下去才知道是又臭……还是难啃。
   顾言曦在昏暗的光线下,从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瓶中艰难地分辨出胃药的说明书,把各种肯定要吃的、可能要吃的还有可以能吃的药片通通倒在手上。
   透明的胶囊在手心上糊出一小片黏软,凑近了还能闻到白色的药片粉末散发出苦兮兮的气味,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紧张、慌乱、愤怒、担忧……方才在这些情绪同时填满胸臆的时候,似乎还有什么变化喷薄而出。
   到底是什么呢?
   顾言曦觉得自己很需要找一个龟壳把自己蒙上静一静。也许是年岁渐长,春心已老,连关于感情的荷尔蒙分泌都一并出了问题。
   她皱着眉头望天思考人生,然而电热水壶突然毫无预兆地叫起来。顾言曦浑身一颤,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担着一条人命。
   于是,赶紧从架子上取了干净的玻璃杯接水,强装镇静地走回纪司辰的书房。
   天光已经完全亮起来,书房里打上通透的白光,整个房间都变得格外明朗。纪司辰的上衣与肩背勾出一抹浅色调,远远的像是雪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白弧。   有一种人,天生没有生病的自觉,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和对本职工作的极度热忱——比如眼前这位。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绕回来的纪同志,居然一手按着肚子,半个身子伏在桌上,一点一点顽强勾画着昨夜未完成的草图。
   听见有人走进来,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抬了只眼睛,全当是打一个最正常不过的早安招呼。
   “活过来了?”顾言曦把杯子磕在桌上,没好气地轻哼一声,“你倒是命硬!爱岗敬业的精神连阎王爷都不忍心收了你。”
   话音落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话。
   顾言曦扫了一眼初现雏形的图纸,笔端呈现出一种她之前从没见过的几何构型。不消说,这种劳命伤身的创意,最易导致建筑师出师未捷身先死。
   草稿上生硬的笔触被刷刷地抹去,细腻的线条重新构成。良久,纪司辰轻轻地“恩”了一声,腰弓得更深,手上却不停。
   “既然有精力画图,吃完药立刻跟我去医院!”眼见他不动声色地弓□子,顾言曦心里一紧,却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都说了是老朋友,我的身体我知道,……”纪司辰拍拍图稿抬起头,然而后半句话被咽在肚子里。
   眼前的女子微昂着下颚,一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模样。可是,握着杯子的手太用力,以至于骨节泛白,手掌周围印出一圈通红。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不知怎么就脱了伪装的壳,腹中的痛觉蔓延到神经,自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纪司辰略微迟疑一下,当下也不再推脱,顺从地把笔插回笔筒中,然后拿起杯子灌下几大口水,“这么烫?”
   “胃还有知觉,比我想象的好。”顾言曦摊开手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片,简洁地下指令:“吃了。”
   “这些……都要?”纪司辰眉捎一挑。
   这个女人是把柜子里的药通通搜出来,搞了一个清仓大甩卖吗!
   “都要。”顾言曦郑重地点点头,心想,能救人的蝎子总比毒人的花好。
   “喔。”
   “哎?”顾言曦正在心里酝酿说服纪司辰的说辞,却发现手心蓦然一空。再抬眼,已经看到那人跟丢糖豆似的,把药片一颗接一颗往嘴里送。
   他的喉结一起一伏,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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