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对萧羽寄予了厚望。这小孩不是在苏迪曼杯一鸣惊人连战连胜吗,不是在香港超级赛里完胜韩国的成龙组合吗,不是国家队炙手可热的双打新秀吗,怎么这么不禁使唤呢?临阵竟然还不如对手那个换过膝关节韧带的李桐!
东道主队士气大损,八一军团重振雄风,刘青松刘大嘴都没有压对宝的结局,解放军队第三单打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拾掉剩余的烂摊子,飞快的速度搞定了决胜的第五场。
场上场下的人似乎都已无心恋战,一场令风云变色的比赛终于结束,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场地中间,男团比赛的颁奖仪式正在进行中。
展翔手里倒提着花束,胸前挂上了他的第一枚全运会金牌。
身旁乌泱乌泱荡漾得全是人脑袋,唯独就只缺萧羽的一张脸。香港超级赛上两个人欢欢喜喜端着大银盘子并肩而立,如今,那个白白嫩嫩笑意动人的小羽毛不知身在何处。
胸前的金牌黏腻沾手,微凉的金属蒙了一层水汽,摸起来竟然像血。
刘青松在解说频道里口气沉重:“据我的同事方才告知,在比赛中突然昏倒的萧羽现已被送往当地最大一家综合性医院,接受抢救治疗,目前还没有更新一步的消息……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展翔晚间终于赶到医院。
政委的表扬鼓励总结性讲话他都没心思听,从颁奖台下来就直接冲出体育馆,丝毫没有顾及领导同志想要嘉奖犒劳有功之臣的一片体恤之心。
彪哥在医院楼道里迈着虎步,一阵风似的刮过,脸膛上笼罩黑压压一片阴云,表情难看得像是输掉了奥运会。
程辉把身体填在楼道把角处的阴影里,脑袋伸到窗户外边,不停地抽烟,窗台上整整齐齐码了一排烟屁股,看见展翔来了,扭过脸去不说话。
萧羽心脏停跳整整四分钟,幸亏队医压胸施救及时,救过来了。
初步检查的结果,长期过度疲劳和剧烈运动互相诱发导致快速心律失常。
若是单纯的心动过速,停止运动后吸氧就可以基本恢复。然而萧羽似乎是心脏病突发,心室内多个部位发生损坏,剧烈抽动,完全无法有效地供血携氧。严重的室颤致使心脏骤停,血液循环在那一刻戛然凝止,全身的命脉悬于一线。
展翔就只有机会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远远地看一眼萧羽。
萧羽脸上罩着半透明的呼吸面罩,两只手背都插着输液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白色床铺正中,肩膀和胸口从床单边缘裸/露出来,身材单薄得像个孩子。
展翔在ICU门口看到萧爱萍。
第一次见面,他不用问也看得出,那一定是小羽毛的妈妈,并非因为那极其相似的一副眉眼轮廓,而是因为只有做妈妈的人才会用那样的眼光看自己的儿子。萧爱萍一个人坐在长凳上,两眼肿痛失神,脸颊上没有挂泪,牙齿紧咬下唇却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程辉掐掉烟走过来,坐到萧爱萍身旁。他右侧肩膀受了伤,肿起来两寸,脖子上挂了个冰袋。
萧妈妈突然抓住程辉的手,像是溺毙的漩涡之中恍然抓住一片浮萍,两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眼泪终于还是流下来,程辉用手臂揽住萧妈妈低声拍抚,那情景像极了孝顺姑爷百般巴结奉承丈母娘。
展翔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插不上话,开不了口,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跟小羽毛的妈妈做自我介绍:岳母大人,真不好意思,我就是那谁谁,刚才在场上,不当心把您的宝贝儿子给打休克了!
他默默走上前,在萧爱萍面前蹲□,压低声音开口:“阿姨,我……对不起,对不起啊。”
萧爱萍流泪摇头。
展翔的眼底洇出两片殷红:“阿姨您别太伤心。小羽他很坚强,我认识的小羽特别特别坚强。”
萧妈妈望着展翔,这张脸眉目五官如此熟稔,让她恍惚当年。小羽这孩子一贯最要强,却是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照顾好儿子,产后就奶/水不足,又买不起好奶粉,生生地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给养坏了身体。
全运会羽毛球赛场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故,国家队的钟总和教练组也随即传来反馈。
萧羽虽然抢救及时,情况却很不乐观,人醒了,身体还虚弱着。这人需要马上回京治疗。飞机是肯定不能坐,本来就喘不上气,可经受不了起飞降落高空低空的气压气流变化,于是吊着瓶子抬上最快一班卧铺列车运回北京。
可是展翔走不了。
全运会的比赛还没有打完,他还要和李桐配合打男双单项。
展翔实在找不出一条说得出口又令人信服的理由向团部领导请假。除非自己的心脏此刻也停跳废掉,就可以和萧羽同车一起运回去。头一回发觉,身体健康强壮在某些情势下也会成为痛苦和内疚的源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没写完,明天继续吧。安抚一下被虐到的萌物,每一只都抱抱~
话说,翔草会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了……
感谢尘不染尘和artumnvision两只萌物的地雷摸摸。
【小羽毛:嘤嘤,晕倒了,阿姨们救我~】
'img'86_5。jpg'/img'
【阿姨们:天哪,羽毛,羽毛,你出了什么事?】
'img'86_6。jpg'/img'
87
87、彷徨的岔路口 。。。
第八十七章彷徨的岔路口
男双单项赛开打,三十二对组合悉数登场亮相。李桐展翔两天之内连闯两关,迅速打入八强。
八进四的比赛迫在眉睫,展翔坐在更衣室里发呆,没有心思检查自己的球拍。这些天往医院打过好几趟电话,每一次都是萧羽的妈妈接电话,告诉他萧羽正在做检查,正在测心电图,正在输液,或是正在睡觉。
展翔习惯性地兑好了两瓶柠檬水,一瓶给自己喝,另一瓶递给李桐。李桐挑眉笑道:“呦,翔子学会照顾人了?我不爱喝柠檬水,我从来都是喝盐糖水的,你都忘了吧?”
展翔球包里的手机响了,竟然是萧羽的号码。
他激动地抓起电话:“小羽?小羽?!”
“小鸟他要找你说话。”电话里是程辉冷哼哼的声音。
半晌,电话里传来萧羽的话音,听起来有些绵软,却透出某种刻意为之的轻松暖意:“翔哥……哥,是我啊……”
一声“哥”叫得展翔心都软成一滩水,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呵出来的气太重了,会伤到小鸟的一颗玻璃心:“小羽,你好些么?很难受么?”
萧羽笑答:“嗯,我好了,没事,你别担心我,今天是八强赛,翔哥加油啊!”
展翔走到窗边无人的小角落,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夜色。耳畔是浮躁喧嚣的声浪,他的声音里溢出愧疚:“小羽,我知道我应该陪着你的,对不起啊。我必须要打完这次比赛……”
萧羽电话中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温柔:“我知道的,哥,没事的嘛……”
展翔咬咬牙,低声解释道:“小羽,我其实想跟团部打报告说我不比赛了,我满脑子想得都是你,这比赛没法打。我不怕领导批评我削我,真的,可是如果我不打了,桐哥也没法打了。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不怕少打一届全运会,可是桐哥不年轻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拿金牌的机会。我现在撂挑子说我不干了,太对不起他,就等于是把人家给坑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兄弟……”
“哥,你跟我说这些,你也太见外了吧?咱俩谁跟谁啊,我这人有那么不懂事嘛……”
萧羽的语气温存,声音沉沉缓缓,从胸间流淌出来:“咱们做运动员的,一辈子即使捱到七老八十,其实真正‘活’得就只是那短短几年,这几年就定一个人一辈子的功业成败。四年一届的奥运会全运会,运动员能有几个四年啊……比赛比什么都重要,我都明白……”
展翔偏过头去,嘴唇贴上手机壳,想象那温润的触感是萧羽的脸,轻轻吻上去:“小羽,真好……等我把比赛打完了,我天天都陪着你。”
萧羽笑道:“嗯,好,等着你啊……加油打比赛,我在电视里看你,你每一场比赛我都会看,没有羽毛总指挥亲自督阵,你可不能旷工不许放水,别让我失望,要拿金牌!”
程辉就站在床头,把手机从萧羽耳边拿走,按掉,忍不住哼道:“你怎么不跟展翔说实话啊?你怎么不告诉他你现在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来陪你?这人什么玩意儿啊?!”
萧羽方才听见翔草的声音就激动,胸腔里开始喘。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张口:“我干嘛要让他陪我啊……我要是跟他说了,他肯定没办法继续比赛了,那我岂不是逼他犯纪律挨处分么。你以为部队里的领导都像咱干爹那么容易糊弄你想走就能走……”
程辉红着眼睛说:“可是你伤得这么厉害,你胸骨和肋骨都断了两根。”
萧羽的嘴唇轻轻蠕动:“我干嘛要拖累他呢……如果不能马上恢复,不能参加比赛,本来就要连累小翔子了,总不能让他全运会也打不成……”
“这怎么能叫作拖累?”
萧羽的眼望着窗外的光亮,撅了撅嘴,声音里充满遗憾:“后面还有世锦赛呢,然后是羽联系列赛的总决赛……如果再努一把力,积分排名打进世界前八,我和翔子就能参加总决赛呢。去年因为李桐受伤,他就没去成,这次又被我给耽误了,翔子挺可惜呢!”
萧羽掰着手指头,思路无比清晰,国际羽联接下来半年之内的所有二十项大大小小各类赛事数了一遍,哪个比赛自己和展翔有资格参加,会抽到什么签位,大约打到何等名次,能赚到多少积分,如数家珍。
程辉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这人,小鸟果真是比赛狂热综合症,打球打得都魔怔了,中毒瘾了,不要命了!而且……萧羽竟然把羽联的国际赛事日程表记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自己就背不下这些,果然只有小鸟这样的球痴才能混进国家队。
萧羽生命濒危的那几分钟,队医争分夺秒地抢救,为了能使他心脏复跳和重建血液循环,做了压胸。
心肺复苏很伤人。心脏并非裸/露在表皮下,而是包藏在胸骨的坚实保护之内。不压迫胸骨就压不到心脏,按压过程中必然造成一部分胸骨肋骨的骨折,等于是用自己的骨头挤压自己的心脏,迫使心房里的血液重新流出。
程辉用小刀削苹果,把苹果切成很小的一片一片,慢慢喂给萧羽,口里不忿地嘟嘟囔囔:“哼,便宜那家伙了……就应该让展翔在你床前好好伺候几天,喂水喂饭,端屎端尿!”
萧羽笑出来,瞪程辉一眼:“我让他喂水喂饭、端屎端尿干啥啊?做那些事我雇个保姆就行,我用得着使唤展翔么?你也别陪我了,赶快回省里报道吧。”
“唔,你躺在病床上,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打比赛!”
“辉辉,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小翔子啊……”萧羽的脸陷进软绵绵的枕头,笑容眷暖,“难不成还真的贪图人家那张脸长得帅么?我要是在大街上碰见展翔这么一个人,顶多就是多看他两眼,把这人当作是个有几分姿色的花瓶,给他贡献个回头率百分比,我会喜欢他么?”
“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程辉咬着下唇,心里不是滋味。
“我喜欢他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