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谢晴又是一声没吭,只给锦凡晴霞留了封信就走了,可把他们俩急坏了。把我们让进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没停了数落,谢晴只是笑着赔罪,我跟他一起傻笑,不时抽空偷眼看看四周。
院子不大,不过一进,前院放着水缸,摆了几盆花,后院荒着。嗯,可以开出来种上菜,应该够我们几个吃了……我不知不觉就开始打算起来,然后一怔,接着摇头失笑。
晚饭的时候也没消停,接着挨骂,谢晴依然笑得温和应得真诚,我却早已懒得装了,自顾自吃得高兴,只当锦帆一声声狐狸精是表扬。
饭后,晴霞收拾了一间厢房给我,我在里面洗漱完毕,呆呆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门,管晴霞要了个花瓶,把桃花插上,捧着直奔谢晴的房间。他房门没关,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桌边看着什么。我把花瓶放到桌上,停了一下,忽然道,“你不累吗?睡觉吧?”
他微微一怔,然后,弯了弯嘴角道,“好……”
我笑,三下五除二剥掉衣服,窜上了床。
他则是不紧不慢脱了衣服,然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吹灭蜡烛,也上了床。
我自然而然钻到了他怀里,他搂住了我,轻轻吻了吻我的额角,然后,停了一下,又吻了吻脸颊,再后来好一会儿,是嘴唇。我终于觉出不对了,叫道,“停!我来可不是,不是……”不是让你吃的,今天筋疲力尽,也没力气吃你,只是想找个温暖的怀抱罢了。
他怔了一下,半天才放开手,轻声应道,“好……”声音里又是失落又是委屈,我却不为所动。他不吱声了,躺了一会儿,开始在我旁边小幅地辗转反侧,我不理他。终于,他脱口轻唤,“小棠……”声音低低软软这叫一个勾人啊,我却干脆利落两个字把他堵了回去,“睡觉!”
他傻了,我则伸手搂上他的腰,拱了拱,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然后,闭眼睡觉。只觉他僵在那里,半晌才放软了身子,伸臂环上了我的后背,放弃似地轻叹一声,我在迷蒙之中仍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接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中,忽觉颊畔一温,然后,一个极低极轻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没事……真好……”
我怔了一下,立时清醒过来,半晌,慢慢收紧了手臂……
第二天一早,当我睡足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睁开眼的时候,才骤然发现谢晴竟然不在。我急急穿上衣服,刚出门,就听到了隔壁屋中晴霞的低低的声音,似乎提到了什么灵云山。
我迟疑一下,走了过去,正碰上谢晴和锦帆一前一后出来。锦帆看到我,怒道,“就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我们的人费了多少力气,才得以进入魔教总坛,如今……”
谢晴立时皱眉打断了他,“锦帆,别这么说,不关小棠的事!”
我一呆,心中怦地一跳,立时明白过来,接着不由暗叹,玄瑾的动作好快!我被带到灵云山的消息,必是昊天盟潜伏的奸细告诉谢晴的,这次他直接就来灵云山找我,让玄瑾他们察觉了这一点,待他离开,便细细搜捕,除去了那个奸细。想到这里,我低声道,“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抿着唇,半晌低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太过任性,又思虑不周,低估了对手。”然后勉强对我一笑道,“我们今天要出去,可能很晚才回来,没事不要外出,要买东西,叫李伯去就是。”李伯是谢家的老仆,也是这院中唯一的仆役。
我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
于是谢晴他们一早就走了,没多久李伯去街上买菜,屋里只剩了我一个。我坐在院中,心情格外平静,想了很多很多,自不觉得闷。不知过了多久,李伯才回来。我回过神来,笑着抬头,正要打招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只见李伯腰也不驼了,眼也不花了,笔直地站在院中,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慢慢收了笑容,也望着他,轻声叫道,“子玉……”
对面人长叹一声,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果然正是子玉。他只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勉强一笑道,“正好,我刚还在想怎样和你联系呢……你怎么知道的?是玄瑾告诉你的?”
子玉看着我道,“不是玄瑾,是玄瑛。玄瑾日前已经回去了和州,托玄瑛问你一声,计划要不要停止,如果要,他立刻就需行动了。”
我点了点头道,“告诉他,不必。”
子玉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道,“你是说,仍然继续?”
我起身踱了两步道,“不能停,等和州的事情出来,给那些冥顽不灵的官吏和贪婪成性的世家敲敲警钟,我们的赋役新法才好推行。让玄瑾严密监视事态发展,尽量控制,如果不行,拿朕手谕联络地方军队……不过,要以抚为主,少伤人命。”
子玉怔了一下才道,“那后面的计划呢?”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一切先让他们筹备,不能让任何人发觉异样,可以停的时候,我会给你消息。”
子玉呆呆看了我半晌,脸上渐渐苍白,忽然哑声问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我却没有回答,反问道,“我不在的事,还有人知道吗?”
子玉答道,“我怕胶州王殿下和周大人他们担心,只说陛下想在灵云山多呆两天。”
我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玄瑛若问,只说我想玩点新鲜的,至于玄瑾,他应该不会说什么。”我们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纵使他猜到我要干什么,应该也不会再加阻拦了,“让玄瑛把那天灵云山的事情遮掩好,纵使有人知道,也只能知道丢的人是李棠,”说到这里,我不由笑道,“不好意思,看来小棠这个身份我还没法儿还给他了,你帮他再弄个新身份吧……”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戏谑地一笑道,“比如,秦统领夫人如何?”
子玉却没笑,只怔怔望着我。
我终于收了笑容,低叹一声,抬起了头。只见天井之上一方狭小的天空碧蓝晴透,遥远得仿佛难以企及,却又带着无尽诱惑。我静静望着那方天空,沉默了很久,忽然轻轻一笑道,“子玉,我要走了,那里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我听到子玉的呼吸瞬间一停,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转头笑道,“我想把皇位让给二哥……若论能力,他比我强得太多,经过这几年,人也温和内敛了许多,一定可以做得比我好……我的赋役新法等,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日子,他接触了很多,也十分赞同,应该会继续推行下去。至于独孤他们,个个都有大才,二哥自会善加利用。而你当初更是对二哥王皇后他们多有照拂,二哥必能承情重用。”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看看子玉。
子玉也不接话,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无奈,只得继续道,“至于小纪,返京之后,把抚安伯府整理出来,西域之事一了,先委屈他住上几年,其余大苑皇族可先行返乡。等西域督护府建成,大军入驻之后,他愿留京还是返国,由他便是。”
接着,我略略沉思片刻,又道,“待朕‘驾崩’之后,侍书卢衡进为一品侍书,为朕守陵,这个我也会在遗诏之中说明。他的儿子、卢家下人愿意陪伴的,也由他们,只不要太过张扬,还要劳烦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帮我照应一下。”守陵的宫人侍卫自成一个小小的村落,虽然冷清,却也不算与世隔绝,卢家未曾抄家,生活用度自不用担心,只是难免有些孤寂……想到这里,我心里隐隐一痛,可也再无他法。他所犯的是大逆之罪,若轻易赦免了他,无法服众,更对不起死去的安信素和。而且这样也是对他的保护,他以我旧人的身份为我守陵,纵使二哥对他芥蒂未消,也不好明着去对付他,以二哥的骄傲,应该也不会暗里玩什么阴的,找他麻烦。而他么,想想他那天恬淡安适的样子,日子应该不会太过难熬吧?……这一次,我停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接道,“这些事情,我也会给二哥留书,交待清楚……”
这一次,子玉终于忍不住了,打断我道,“陛下!”
我笑微微地看着子玉,等他说话,他几次张口,却又停了下来,忽然他眼睛一亮道,“对了,还有玄瑾!玄瑾呢?你可舍得下他?”
我轻轻抿了抿唇道,“独孤瑾除去侍书名号,只说我当初已察觉卢谦逆党意图谋害于我,为了保护我,同时不打草惊蛇,才让他做了场戏,之后逆党余孽未清,才不得不一直拖到了现在。他现在负责的工作,十分重要,对我的帮助很大,之前我也想过要专门设立机构,一旦他除了侍书身份,正好由他负责,这件事,我也会与二哥说明。玄瑾胸有大才,又与二哥交好,以后自会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子玉摇头急道,“陛下,我说的不只是这个,难道你……”
我立时打断了他道,“别说了子玉!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不是圣人……”终于再也说不下去,猛然吸了一口气,半晌缓缓吐出,勉强笑道,“对了,还有玄瑛……那次他帮卢谦对付二哥,二哥难免心中没有芥蒂。等返京途中,安排一次刺杀什么的,让他立回大功,二哥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应该不会再为难于他……大概就是这些,为防节外生枝,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与你联络。”
子玉望着我,脸上血色尽褪,忽然脚下一个不稳,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以为,你只是……”
我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被人迷晕了头?或许开始的确是有些冲动,不过我今天又反复思考过,决定,仍是一样。”
子玉嘴唇轻颤了一下,半晌才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怔了一下,闭上眼睛,想象那个紧紧拥住我的怀抱,想象那人时而优雅温和,时而孩子气的笑容,还有他一次次的相救,一次次的照拂,我轻轻一笑,睁开眼道,“喜欢吗?当然……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怎能不喜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踱了几步,才摇头道,“可是,却也并未到你想象的那个程度……我想和他走,不只是因为那个缘故。”
说着,我已走到了子玉的身后,我迟疑一下,终于忍不住环上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感受着怀中身体骤然一紧,我知道,我逾越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这个肩膀并不宽厚,却为我挡过多少风雨?如今,也终于要分别了吗?那一刻,心中的依恋浓得几乎让我落泪。我久久不敢说话,半晌终于压下了起伏的情绪,轻声道,“子玉,我好累,我不想一辈子和所有的人斗智斗勇,所有的人都要猜疑揣摩。欺骗,利用,背叛,伤害,防不胜防,无休无止,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已经够了。所以,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无需算计……”
哪知我刚说到这里,子玉却忽然转过身,抓住我的手臂,逼视着我道,“你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还是因为喜欢上了你想象中那种平淡的生活?陛下,他的身份姑且不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纷争,你要的那种生活,终究不过是幻景……”
我立时反驳道,“可是,哪里都比皇宫好!我不喜欢那个世界,那里让我恐惧,让我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