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会那样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幽暗的冷宫之中?为什么?……因为,没有希望了吧?
刚进入冷宫的时候,她一直绞尽脑汁想求父皇回心转意,可最后发现,没有用,然后就开始捉摸其他法子,然后,我就知道了他……
冷宫寂寞,她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开始还有所顾忌,渐渐什么都对我说了出来。她的出身,原本是她最忌讳的,从前就是旁人含沙射影提到一两句,她都要跟人家急,那时却从头到尾,从尾到头讲了个遍。
她本是好人家出身,家中遭灾,身陷青楼,因为聪明貌美,嘴甜手巧,一直很得老鸨看重,一心要把她培养成红牌。她也不负所望,没几年已是艳名远播,更在十五岁还是清倌的时候,就得到了城中的花魁之名,然后自是门庭若市车马乱,五陵弟子争缠头,好一幅烈火烹油的繁华胜景……我至今然仍记得她说起这些时,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就在那时,她要正式接客的时候,她遇上了他。少年侠士,英俊多金,爽朗仗义,正是多情少女梦中的良人。英雄美人,天作之合,不过数月,已是生死相许。那男子给了老鸨不少钱,让老鸨等他回家取钱赎人,然后明媒正娶,她也就一心一意等着良人回来。哪知这时祸从天降,安德王的人来采买俊童美女,一眼就相中了她。她不从,甚至曾经投湖寻死,可惜被救。鉴于临死的滋味太差,她再也没勇气尝试一次。于是,乖乖被带走,教养了一段时间,最后送进了宫中。不料入宫得宠,复又得子,荣华富贵接踵而来,应接不暇,当年的事也就慢慢淡了。最后等到路路断绝,才又想起了那人。
那人在江南很有名,着人打听,说是至今未娶。听到这个消息,她一边故作姿态,满口愧疚地说误了他,脸上的欢喜却遮都遮不住。记得当初我还打击他,说人家也不一定是为了你,自被她嗤之以鼻。她即认定那人对她用情至深,又记得他武公高,若知她身陷困境,定能赶来把她救出。于是,她开始想尽办法,找人往江南送信。那时她剩下的那点钱,早用了七七八八,想让人为她千里奔波,哪儿那么容易?更何况还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结果足足折腾了两年,才找到那么一个。于是就开始,等待。
记得那段时间,她的心情仿佛特别好,好不容易弄来的一点胭脂水粉,原来过年过节才会用一点,如今日日都见她毫不吝惜地一遍遍往脸上抹,仿佛那人下一刻就会从窗口跳进来了。原来十天半个月也不做一次饭,现在隔三差五就会下厨,而且都是大餐。还记得她那时美滋滋地说,当年特别为他学的杭州菜,如今要赶紧捡回来。结果,我就多了一个任务,每天到御花园摸鱼,因为她记得,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西湖醋鱼。于是我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烂泥,后来看见鱼就想吐,许久才好些,至于西湖醋鱼,甚至到这次来临安,我还要特别下令,桌上绝对不能出现那道菜。
再然后,送信的人回来了,而他,没来,因为……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笑道,“你娶妻了……”
他本来一脸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茫然接道,“什么?”
我淡淡道,“她当日身陷困境,知你一直未娶,以为你对她不能忘情,所以一直等着你来救她。哪知,好不容易托人找到你的时候,正碰上你娶妻,甚至连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知道了,然后就,一病不起……”
他怔怔望着我,眼中渐渐浮上了痛悔之色,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着他那副伤痛欲死的样子,忽然再也说不下去了,霍然转头道,“算了,这不是你的错,你等了她十几年,已经仁至义尽。”
他却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只絮絮自语道,“她……她……我听说当年她被一个鲜卑权贵抢走,就再无音讯,所以一直在找她,一直在找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不由轻叹一声道,“她当年被抢,送入宫中,做了……宫女,我认识了她,她是我的……好朋友。临死时,把这个,给了我……”说着,我轻轻张开手,露出了掌心莹润若水眸的墨珠。
他像梦呓一般,轻声道,“水龙睛……”
“什么?”
“这是……水龙睛,是我当年在南海游历,历尽艰难所得,世间恐怕也就这一对了。”
“原来是……雪龙睛?她一直说这是玉。”
“呵呵……我没告诉她这是什么东西,怕她知道就不肯带了。”
闻言,我不由一笑……没错,她若知道这是什么水龙的眼珠子,恐怕会立时尖叫一声,扔得远远的吧?
这时只听他接着道,“只是这东西驱邪避毒……”
我闻言猛然抬头,“避毒?……那是不是有解毒的作用?”
“不错,贴身佩戴,一般的毒物都不敢近身,若中了毒,普通的,含在口中就可解毒。”
我终于明白,原来当初中毒,他们都死了,我却活了下来,竟然是这水龙睛的功效……想到这里,我不由看着那男人,半晌无语……即使不为母亲,只为那次救命之恩,这个男人我也该救他一命,而且那个计划也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实现,只是……
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骤然回神,应声而出,却是玄瑾。原来就在刚才,他的属下来报,找到了那个孩子。
我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没错?”
玄瑾微一躬身道,“臣命熟知叛党内情的数人,一起验明了正身,不会有错,现已带至此处。”
我点头道,“好,一会儿朕要见见他。”
玄瑾看看我,迟疑片刻,才又道,“在叛党处还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轻轻闭上眼,忍不住微微一笑……天助我也……
当我再回到牢中的时候,他已恢复了正常,只是双手被缚,脸上斑驳的泪痕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听到门响,他本能地抬头看向我,然后脸色一变,眼睛就凝在我脸上再不肯离开了。
我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转念间已明白过来。定是开门的时候门外阳光照到我脸上,让他看清了我的脸。之前牢中光线太暗,他又一直心神不定,没看清,这次,他一定看出来了……我这张脸,和我老娘像了七成。我不禁有些不自在,不过转念间便即坦然。他猜到更好,这样他对我难免心存愧疚,正可利用。
眼见他死死盯着我,目光随我移入房中,忽然张口道,“你……”
我立时打断了他,“你还有什么要求?”有些事,纵然彼此心中雪亮,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一呆,不由问道,“什么?”
我和颜道,“她临死之前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让你浪费了那么多年。她希望,若有机会,我能替她为你做些什么。”
他立时道,“是我对不起她……”这时忽然住口,随即眼中光彩一现道,“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过,只能要求一件……”
“那,别杀他,别杀他好不好?他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你应该知道,朕首先是大燕天子,然后才是她的……朋友,”眼看他眸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我停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我即答应了她,而你又开了口……好!朕答应你!”让他觉得我是个言而有信,重情重义的人,后面的事情就好谈多了。而且让他放下了心头重负,以后才好做事,才好演戏。至于那孩子,此刻不杀就是,至于以后……
果然,他眼中光华流转,整个人似乎骤然有了生气,激动地道,“你,你真的……”
我一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可想好了?只有一次机会。”
“是!”
“好……反正,那孩子现在已无关紧要了……”
“什么?”
我掏出怀中物,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那东西,脸色一点点变了,额上渗出了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聚集,滚落,半晌骤然抬头道,“你,你不能……”
我收回手中东西,轻轻摇头道,“你的要求太多了。”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身后立时响起了他急切的声音,“不要,你不能那么做,不要!就算是为她积点阴德好不好!”
我猛然停住了脚步,半晌未动。
他慌锰续道,“她心肠最好,若九泉之下知道你做了那种事,必然不能心安!就算为了她好不好?别让她失望!”
我静静站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道,“你想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说到这里,我猛地顿了一下,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口中喃喃道,“不过,如果……或许就不用……不过风险太大……”
他立时道,“什么办法?”
我走到他身边,对他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他猛地抬起头,惊诧地瞪着我道,“这不行,我不能!”
我望着他,平静却坚定地道,“你能,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你不肯,我只能那么做了,其实对我来说,那样风险还小些。”
他呆呆看着我,一脸的痛苦挣扎。
我却不为所动,看着他,一字一字道,“答应我,这是帮他们,是帮你,也是,帮我……好不好?”
他望着我,眼中神色变幻,混着矛盾痛苦,几番张口,却又吞回。
我也不急,只静静看着他。
终于,他骤然垂下眼,张开口,艰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到底忍不住,微微一笑。
169。交易(下)
安排好一切,从玄瑾处离开,时已近晚,红霞满天。透过车窗,我望着西方天际浓艳绚丽的霞彩,不由微微出神,然后骤然提声道,“去静澜山庄!”静澜山庄是玄冥教临安分坛所在地,现在也是关押昊天盟要犯的地方。
因为我是微服,所以玄瑛并未大张旗鼓地正式接驾,只带了数名亲信在门口恭迎。
这几日我一直未曾见他,想来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见他脸更白了,眼带血丝,唇色暗淡。我瞟了他一眼,笑道,“最近辛苦了,别把自己累着,不打紧的事,放开手让底下人做就是。”
他点了点头,看了看我,犹豫一下,终于道,“陛下也是,注意身体。”想必我几天没好好睡,脸色也够差。
见他眼含关切,我有些感动,却反而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说话间来至正厅,只见他吞吞吐吐,面带不安,我不由轻笑道,“怎么?他不肯说?”
玄瑛一怔,偷瞟我一眼才道,“不肯说,现在索性连话也不说了。其他人也试过,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说。对不起,陛下……不过陛下放心,臣一定……”
我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淡淡道,“不必了,那孩子已经找到了。”
玄瑛一惊,立时问道,“找到了?怎么找到的?谁找到的?”
我却并未回答,只简单地道,“带朕去见见他。”
玄瑛立时住了口,停了片刻,才应道,“是……”
他被关在地牢深处戒备最森严的一间牢房里,据玄瑛所说,牢房在地底深处,四壁全为半尺厚的铁板,专为关押武功高手设计。说到这里,玄瑛顿了一下,看了看我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