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龙翔天缓缓转过头,望向了玄瑾,最近总有些懒洋洋的神情彻底消失,目光锐利如刀锋,牢牢锁在玄瑾的脸上,面色阴沉冷峻,冷得都快赶上我老婆了,我后面说的他仿佛都没听见……这下我可有点晕了,本以为我老婆见到他会发彪,没想到他倒先彪上了,这是咋回事啊!再看看我老婆,不禁打个哆嗦,嚯,这边的眼神比三九寒冬还冷……随着两人目光的对峙,我只感觉身遭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然后越来越冷,寒气一阵阵袭上来,本以为是错觉,但马上就发现,不是。只见地上的雪,渐渐地动了起来,然后慢慢漂浮,在两人脚下盘旋起来,旁边的梅树也开始嘎嘎作响,枝条颤动,积雪簌簌而下,也开始围着那两人旋转,却被我不小心吸了一口,不由“阿嚏”……一个大嚏喷打了出来。就这么一声,仿佛打断了什么,刚刚身遭忽然出现的无形的压力与寒意骤然消失,再抬头,那两人已不约而同转开了眼。
我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又是一个嚏喷。这时龙某已将眼神转到了谢曦的脸上,只见两人对望一眼,然后竟同时一笑,只是谢曦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涩然,而龙某人却露出了一丝自嘲,不过转瞬即逝,他已转头看向了小纪。
小纪对上了他的目光,立时后退一步,躬身一礼。这次龙某人却头都没点,冷哼一声,便转开了眼。小纪却垂着头,一声没出。
我赶紧出言打破尴尬,对二哥他们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龙……慑……”随口绉的名字,反正也没啥大用,随即话锋一转道,“好了,天气冷,大家别这儿站着了,赶紧到亭子里去吧。”
原以为到亭子里吃吃聊聊,气氛会好些,没想还是妄想。虽然我老婆和龙某人好像暂时放下了较量一场的打算,不过,两人都是神色冷肃,自不可能陪我聊大天扯闲话。二哥见此局面,一脸兴趣盎然,满眼探究,也顾不上理我。先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次有二哥在,自然更是谨言慎行,不愿挑起麻烦。那边谢曦脸色也不大好,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至于小纪,更不可能帮我来调节气氛了。结果就成了前面说的局面,我不知所云地扯了几句废话之后,也只剩低头抹汗的份儿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打破了沉默……只见龙某人忽地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抬头对我老婆道,“独孤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正想接口,那边我老婆已微微勾了勾嘴角,从容道,“正有此意,求之不得!”说着,转头向我道,“陛下,可否容臣告退片刻?”虽是在问我,可没等我回答,他已站起了身。
到了这时,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
眼见两人转到后山,不见了人影,我这才收回了目光,心中忐忑不安,脸上却还是笑着,道,“吃饭吃饭,让他们叙旧去,咱们趁机赶紧把菜吃完!”想说个笑话,但显然失败了,只有先生礼貌地微微一笑。我气馁地收了脸上的傻笑,又叹口气,开吃。
果然,没过多久,我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只听砰地一声,山后传来一声巨响,我大惊之下猛然回头,只见一大篷雪雾正从那边腾起,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响……我这才反应过来,扔下筷子,拔腿就往后山跑。
当我气喘吁吁跑到后山梅林中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很多侍卫,正仰头看着上面,乱哄哄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至于众人注意的焦点,不用说,自然是那两位了。只见地上已倒了一大片梅树,腾起的细雪夹着梅瓣在空中飞舞,而那两人在半空的雪雾之中,缠斗得正激烈。
我老婆还好些,动作轻盈,如流风回雪,带得银雾残香,流转飞舞,只有偶尔劲气激荡扫过下面的梅树时,才瞬间激散落花如雨。后山中的都是腊梅,正开得香,这下香气更是浓郁,熏人欲醉。龙某就差劲多了,一招一式,大开大阖,力道浑厚,往往一掌过去便有大片梅树顺势倒折,看得我这个心疼啊……这御花园里的可没凡品,都是贵得要死的!不对!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姓龙的没轻没重,如果伤到我好亲亲老婆就麻烦了,虽然我老婆武功高强,可难保没个万一不是?
这么想着,我赶紧提声,让他们别打……没人理我……
我又叫侍卫上去把他们分开,众侍卫面面相觑,口中唯唯诺诺,却没人真往上冲……说实话,这也不能怪他们,眼见这花残树折的,谁还看不出那俩人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而且他们也知道那俩是我的人,自然多有顾忌,不能下重手,也不能用弓弩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更是束手无策了!
我正自跺脚起急,只听身后一人道,“陛下不用太过担心,他们两人功力相当,而且也非以命相搏,一两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事的。”声音清润,正是谢曦。
我大喜回头,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叫道,“谢大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他们分开!我知道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可就怕万一么!”何况还有我的梅林,再打下去就全毁了……知道他们不会有事,不免又开始心疼我内藏库的银子了,不过这话就不能说了。
谢曦看看我,又看看那边,忽而一笑,淡淡道,“何必分开呢?习武之人,得遇相若对手,痛快一战,实为幸事。何况,男人打一架正是消除心中郁结的最好方式。陛下,依我看,不如由他们去吧。”说罢,轻轻脱开我的手,径自走到一旁,优哉游哉地负手观起战来。
我呆呆站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反应,心中仍被他刚刚说的两个字纠缠着……郁结……郁结吗?是啊,龙翔天落到今日地步,虽然整天仍是一副张狂模样,但心中又岂能真不在意?而玄瑾,之所以动不动就吃醋发彪,归根到底,不过是欲求一心人而不得罢了,这却是我,对不起他了……怔怔想着,痴痴看着远处缠斗正酣的两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我轻叹一声,竟不再多说,挥挥手,命众侍卫退后,然后也站到了谢曦身边,静静观战。
说是观战,但那边两人越打越快,加之雪雾飞散,已难辨人影,我不过是望着那一矫健,一优雅的身形,呆呆发愣罢了。
偶一转头,只见身畔谢曦望着那边眼神恍惚,竟也在怔怔出神。我心中一动,下一刻已脱口问道,“那你呢?你的心中可有郁结?”但话一出口,便清醒过来……这,还用问吗?
果然,谢曦闻声回头,只看了我一眼,便一笑转头,再不理我。
这时,二哥他们也赶了过来,我勉强对他们一笑,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一起观战。
哪知众人尚未站定,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闻声望去,却是老李和子玉一前一后匆匆而来……他二人一人执掌内禁卫,一人执掌羽林卫,想来有人看这边打得太厉害,竟把他二人都请了过来。
子玉见我闲闲站在一边看热闹,不由一怔,我无奈地冲他苦笑了一下。子玉这才回过神来,立时朝我促狭地一笑,这才与老李一起向我躬身行礼。当我伸手去扶他的时候,只听他在耳边轻声道,“陛下,齐人之福不好享吧?”
好啊!幸灾乐祸!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我正要骂他,只听那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秦大哥!怎么样,没事吧?”只见一人正急急从梅林中钻出来,那人身形纤细,容貌秀丽,正是我的精装版,李棠李公子了……这次回京,我已放他出了宫,据说他和子玉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整天腻在一起,今天恐怕又是去看子玉,结果碰上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转头看见我,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大呼小叫有些失礼,不由吐了吐舌头,却也没有如何害怕……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如今我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我才给了他入宫腰牌,让他不时进来看看我,他也早不像最初那样怕我。见到他要跪下行礼,我连忙道,“好了小棠,别跪了,快过来吧!”我话音未落,只听身畔一人立时低声重复道,“小棠?”声音虽轻,却似乎蕴含了无数情绪,让我心头顿时一跳。
我回眸一瞥,见谢曦正神色复杂地望着李棠。我心中立时一乱,虽然马上就转回了头,与子玉他们说起话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什么。子玉大概见我神思不属,寒暄两句,便拉着李棠,体贴地退了开去。这时二哥先生他们站在一边,子玉李棠他们站在另一边,而这边,只剩了我和谢曦两人……见附近无人,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低声道,“没错,他才是真的李棠,当时我一直借了他的名字……”说着,偷眼看向了他。
他的眼神早已转向远处交战的两人,恍若不闻,目不转睛,仿佛看得聚精会神,只是双唇却死死抿着,显得有些苍白。
我知他定是想起了当初,心中难过,想出言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踟蹰片刻,这才张开了口,“谢大哥……”
“陛下,”哪知他不等我说完,已开口打断了我,转头道,“草民忽觉不适,不知能否先行告退?”
我怔了一下,只得道,“哦,那,那好,你回去休息吧!”
眼望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我只觉心中满是苦涩,呆立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事情果然如谢曦所料,那两人热热闹闹打了半个时辰,直到天已全黑,忽然两人双掌一对,身形一分,各自向两边落去。
我赶紧冲过去,见两人都是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
这时,只见龙某人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来打过!”
玄瑾毫不犹豫地答道,“随时恭候!”他此刻的脸色比之刚才似乎的确好了很多。
事情圆满落幕,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当我转头看到那七歪八倒的一片梅林时,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泠泉宫,虽然白日看他已好了一些,不过为免除后患,还是要再好好哄一哄才稳妥。
结果,充分印证了一句话:老婆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接下来的三天,我只能罢朝,老老实实在寝宫修养了……本来此前,他大概是过了兴头,很久没和我争过谁上谁下的问题了,结果那夜却是毫不犹豫,一上床就把我按到身下开始折腾,最后生生把我折腾了个半死才罢手。我心中有愧,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了。好在我的牺牲没有白费,次日他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我才彻底放下了心,踏踏实实回自己寝宫,养病去了。
直到第四天,我才终于歇过神来,傍晚在寝宫溜达了半晌之后,忽然跺了跺脚,提声吩咐道,“摆驾酹月宫!”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眼中总会浮现起那天他的样子,冷淡疏离中微微带着落寞。然后,就觉心中一阵堵得慌,夹着丝丝拉拉的牵痛,难忍难熬,坐卧不宁。到了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只想见见他,至于见到了又能做些什么,却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自很久前那次,见到了小纪被迫穿上六品侍书礼服接驾的样子,我已经下令,西宫中人平日接驾无需着侍书礼服,若无品级,即使在正式场合,也只需着普通礼服即可。所以今天在酹月宫门口见到他的时候,他只穿了一身十分普通的湖蓝湘绣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
我见他穿得单薄,不由蹙了蹙眉,这时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