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心中转过了这么多念头,但也不过是一闪念间,这时,只听素和开了口,“陛下,这是我的义兄。”
我还沉浸在自己编的传奇话本中,闻言,半信半疑道,“义兄?”
素和听到我的口气奇怪,瞪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说了是我义兄,就是我义兄。”
我扑嗤一笑,也低声道,“没关系,就算不是,也没关系。素和,你要改嫁,我绝不阻拦,点鞭炮送你,外加休书一封,让我怎么写,我怎么写……”见素和一脸气急败坏,就要动手的样子,我赶紧补充道,“不满意?要不,我再另送嫁妆一份,随你到内库中挑,喜欢什么拿什么,想拿多少拿多少。”
素和盯着我直磨牙,我却笑嘻嘻地看着她。素和虽然脾气怪些,但很有分寸,有人在的时候,绝不过分,也不记仇,我就是吃准了她这点,才敢如此放肆。
就见素和怒瞪我半晌,突然脸色转晴,微微一笑,又露出了平日的痞样儿,轻声道,“小美人,想什么呢?我早说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摆脱我?可没这么容易。再说了,连你都是我的,你的内库自然也是我的,你又装什么大方啊?”
我……我撤。
我转过头,看向许檀,见他正望着我们微笑,我不由脸上一红。虽然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我和素和的声音也很小,但看他这样子,应该也听见了一些,而且,恐怕把这些都当成了打情骂俏了。为掩饰尴尬,我若无其事道,“许兄此番入宫,可是专程来看望敏妃的?”心道,这宫里的人还真势利,见素和背景深厚,平日胡闹没人管也就算了,随便接见男性亲属,竟也没人说什么,唉……
许檀还没说话,素和先开口了,“陛下,您还真说错了,我义兄此番前来,却不是为我,而是为您。”
“为我,”那个,我知道我不该胡思乱想,可是,仍是忍不住,心脏开始怦怦直跳,难道,我还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崇拜者?
可惜,素和下面的话,打碎了我的幻想,“我这义兄,医术最好,人称医仙,平日云游四方,恰巧近日入京。我想你可能需要他的帮助,所以才请他进宫见你。”
一席话说得我,心中绮思顿消,有些惊慌不安起来。难道,我救玄瑾的事,这么快就连她也知道了?情急之下,我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正要找大夫?”
素和扑嗤一笑道,“这还用问?琼碧膏是何等灵药,再重的伤,用半瓶也好了。你说你前前后后要了多少?就是个死人,也医活了。如果不是那人伤处太多,情况太糟,何至于此。而且,你最近又忙得不得了,就是在照顾那人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想想,好像我已经管她要过四瓶了,也难怪她起疑。我不由有些羞愧,其实,二哥的伤势早好得差不多了,我仍给他用着琼碧膏,只为避免留疤……说到底,就是那样的珍贵奇药,被我当护肤香脂用了。而且,每次为了多吃会儿豆腐,都涂了厚厚一层。现在想想,真是造孽啊。
不过,许檀来得恰到好处,二哥用不着他了,我也不敢让他去见二哥,但玄瑾正用得着他。玄瑾的如今的身份,既是我强抢来的良家妇女,自然也不用太惧人知,让他去看看也不怕泄密。
想到这儿,我对许檀更加亲热起来。口中道着辛苦,手上拉着他入席,就坐在我的身边。
刚想再套套近乎,忽见他脸上微微变色,盯着我肩头,皱起了眉。没等我发问,就听他道,“陛下,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眼光瞧过去,不由脸上一红。就见我肩上一点红痕,分明是胭脂印。我这才想起,刚刚回宫的时候,玄瑾的头靠在我肩上,这大概是他唇上的胭脂不小心蹭上的。我回宫后一直没得闲,衣服也没换,就过来了,不想却让他看到了这东西,真是丢人。
刚想扯两句搪塞过去。就见他伸出手指,轻轻在胭脂痕上抹了一下,收回来,两个手指轻捻几下,又放到鼻端嗅了嗅。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神色更加郑重,问道,“请问陛下,可否告诉在下,此物因何而来?”
难道这胭脂有什么问题?想到这点,我立时紧张起来,慌忙问道,“怎么?莫非其中有毒?”怪不得玄瑛最后会让步,原来他存了这种心思。
就见许檀摇了摇头,道,“不是。这胭脂里面的确有一种药物,却不是毒药。此物名为,苏丹红,是一种极其珍惜的辅药,能使其他药物的药性,快速深入经脉肺腑之中。主要用在病人已经非常虚弱,或病势太过沉重,药力很难被吸收送抵身体内部的时候。所以,有时会在病人垂危时,与参汤等物合用,以为钓命之效……”
听到这里,我隐隐有些明白了。
只听许檀接着道,“不过,有些人利用这种药的特性,用以催发某些慢性毒药的药力……我看你身上所带,如果是为治病救人,不必将其混在胭脂之中,恐怕,调这胭脂的人,其心不良。”
我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若是服下这药的人,本已中了蚀心散和酥骨散之毒呢?”
许檀一下皱紧了眉,道,“什么人如此恶毒?蚀心散本为剧毒,若无解药,中者几乎必死无疑,再加上酥骨散……如果救治不及时,中毒者即使能够保得性命,也难免终身瘫痪。”
一时间,我脑中嗡嗡作响,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许檀的衣袖,起身道,“糟了,许神医,有个人就是这种情况,还请你尽快救治。”
许檀闻言一惊,立刻起身道,“这个自然,还请陛下带路。”
不及细说,我带着许檀就往明晖宫急行。
这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情况。当时玄瑛迫于形势,不得不让我把人带走,可是心中仍有疑惧,所以给玄瑾唇上胭脂中下了苏丹红。这样,即使我把人带走了,玄瑾也难逃一死。而且,就是查起来,人也是死于蚀心散之毒发作,怪不到他头上。
当日我曾答应玄瑛,审得几日,审够了,会再把人还给他。看来,玄瑛对我的话并不相信,或者,玄瑛对玄瑾忌惮甚深,怕他在这几日又耍什么花样。所以,他宁可放弃得到慕容澹行踪和玄天神功的机会,也要置玄瑾于死地
至于为什么不下毒药,我想,他一则怕留下痕迹,我查出来找他算账。二则,应该是怕不小心让我中了毒——为什么我会中玄瑾唇上的毒,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如此来看,他对我倒是处处顾及,又怕我中毒,又怕我知道真相怪罪于他……或者,他对和我合作,仍是抱有很大期待的,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小心……这只小野猫,想投奔我,还跟我耍心思,看有机会我怎么收拾你……不过,最丢人的是,我竟然上当了,本来是完胜,这下变成小胜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羞又怒,恨不得现在就把玄瑛抓过来,好好整治一番。
胡思乱想间,偶一回头,却发现素和正跟在我身后。我一愣,问道,“你又不会医术,跟来做什么?”
素和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过河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请义兄?我就是想借机见见这阵子让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行啊?”
我说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也罢,现在顾不得这么多,反正玄瑾也易了容,她要见就见吧。于是,我只嘱咐道,“那好,不过,到那儿不能乱说话,回来更不能。”
素和笑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一行人匆匆来到明晖宫,急切间也顾不得四下向我行礼的宫人,直奔玄瑾所居内室。
猛地推开门,就见玄瑾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静静躺在床上休息,面容平静,呼吸均匀,我顿时松了口气。
听见门响,玄瑾立时睁开眼睛,眸光如电,扫向我们。
许檀一眼就盯到了他的唇上,几步抢上去,掏出袖中丝帕,使劲抹去了玄瑾唇上的胭脂。
我待素和进来,关好门,就赶过去,急急问道,“怎么样?”
许檀皱眉道,“是苏丹红没错……得罪了。”后一句是对玄瑾说的,说着,他抬手就按上了玄瑾露在外面的脉门。
玄瑾没说话,一双冷眸却看向了我。
我心中惶急,但仍是按下性子解释道,“胭脂有问题,这位是医仙许檀,敏妃的义兄,特意来为你治病的。”
玄瑾闻言,眼中微露诧异,低声道,“久闻医仙大名,有劳了。”声音有意做了些变化,更加中性一些,却仍然很好听。
这时,许檀脸上神色微微一变,看向玄瑾,目光中颇有深意。然后,一笑道,“医仙不敢当,只略通些医术……”说着,手收了回来。
我急急问道,“怎么样?”
许檀一笑道,“情况比我想象得好……这位……”看看玄瑾,似乎是不知如何称呼。
我随口接道,“茗……茗姑娘。”玄瑾这个名字肯定是不能说的,我本想用他的字,又怕这个江湖上知道的人也不少,所以就成了茗姑娘。看看玄瑾,仍是面无表情,应该没有生气吧。
许檀点点头道,“这位茗姑娘原来内力深厚,已将蚀心散部分毒性逼出体外,本来已无大碍。只可惜,毒性未尽又受了内伤,然后被人用了酥骨散,此后,似乎颇受过一番摧折……”说到这里,抬头看看我道,“在下说得可对?”
我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
许檀才接着道,“酥骨散虽然压制了他的内力,但只是让真气无法顺畅运行而已,蚀心散的毒性在内力的控制下,一时也不至发作。只是,如今误服了苏丹红,致使部分毒性失去控制,流散入经脉之中,有些麻烦……”说着,起身来到桌边,素和早已准备好了纸笔,许檀提笔写下药方,递给我道,“此药可暂时压制蚀心散的毒性,赶紧服下,再作计较。
我急忙让人去取药,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让人怀疑了,先救了人再说。
回来许檀才又继续道,“待蚀心散的毒性压制住了,我再为她除去酥骨散的药力。一旦茗姑娘的内力略有恢复,再解毒就好办了,至少能让残毒不再发作。”
听到玄瑾不但性命可保,甚至还可能恢复武功的时候,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许檀深施一礼道,“有劳神医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许檀慌忙避让,道,“不敢。”
只听素和在一边笑道,“这回你高兴了?”
我看着她笑笑,此时心情甚好,又对她一礼道,“也谢过敏妃娘娘了。”
素和贼兮兮地一笑,凑过来,小声道,“要谢我,光说说可不行……”
我晕,接下来,她不会就要我以身相许了吧。
只听她顿了一下道,“这样吧,小美人,好久没听你唱过曲儿了,今儿晚上好好给大爷来两支吧。”
我连忙点头,虽然我堂堂大燕皇帝,被当作歌姬使唤有些丢脸,但总好过她让我以身相许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她仍然记得我会唱曲的事。小时候在冷宫,总听张姨唱,有时母亲也会唱两句,久而久之,我也学了不少。后来认识了素和,被她欺负得狠了,也曾唱过两次哄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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