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30C过道坐上的女人在任远经过身边的时候提出:“可不可以给我一片晕机药?”他欣然答应,“好的,请稍等。”
回到准备间之后,按照所有乘客的要求取物。30C的客人要一片晕机药,39A、43A的客人分别要一条和两条毛毯……飞往阿姆斯特丹Schiphol机场的时间长达将近十一小时。在飞行途中,乘务员不仅要按点向乘客提供餐饮,还要及时有效地满足每一位乘客提出的合理要求。
临近凌晨时,飞机上许多乘客都因不能入睡而向空乘抱怨。原因是44排有一位带着幼儿的男乘客,由于孩子持续哭闹,影响了大多人的休息。机组里的女同事试图哄过孩子,可以还是不见效。
听到同事正和乘务长说明情况,任远走往44排的位置。
凑到孩子面前,抚了抚婴儿的脑袋。见孩子两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乱挥,于是解下手腕上的表,握到孩子的心里。逗着逗着,原本哭着的孩子居然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手里的神奇玩意儿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嘿Sam,看不出你对孩子还挺有一套?”回到准备间里,就被同组的女同事夸赞起来。
任远一边为乘客准备饮料,一边道:“小孩嘛,手里有东西握着就不会吵闹了。”
“很有‘家庭妇男’的潜力喔……中国的男人都像你这么温柔的吗?”
乘务长Milla听明白了这几个来回的对话,笑着说:“你们就别取笑他了,做事。”
9
【荒腔走板的少年岁月里,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将他荒唐地引向另一条路。错的究竟是谁,又或者是定数如此?】
回阿姆斯特丹才不过一天,挂在房间三角衣架上的制服就又被取下来。
“你原本不应该是两天后飞意大利的短线吗?”母亲走进房间帮忙一起整理行李。
自跟着荷兰籍的父亲移居到阿姆斯特丹之后,母亲参加了荷航地勤官的面试,随后成功在荷航指挥中心做地勤工作。如此一来,对儿子的排班自然是了如指掌。
“嗯,和Johnson调班了,他明天要飞罗马。”
任远合上小型行李箱,将它立起来放在橱柜边,听母亲又开始念叨那老一套,“今天许惠来办公室查你的排班表呢。”
“喔。”
“你怎么不事先告诉人家班次?”
任远心里无奈,可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耐心:“没这个必要吧?我们又不熟。”
“人家亲自学做意大利菜给你吃,你不认为应该请她吃一顿?”
任远摸了摸额头,彻底投降:“没有对讲机的时候,你的消息也是这么灵通的吗?妈你不去做间谍什么的,我真为你可惜。”
年轻的母亲笑着靠上来:“人家条件不错喔。”
父亲Wart靠在门边,敲了敲门:“……这是今年里的第几个了?”走过来揽住母亲的肩膀,笑说:“亲爱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当他还未成年吗?他心里可比你清楚……下来吃饭吧,晚餐都准备好了。”
适时阻止了母亲在这个话题上的唠叨,Wart在接收到感激的眼神时,与儿子会心一笑。
父亲是阿姆斯特丹当地名气不小的厨师。曾到过世界各地尝遍美食寻找做菜的灵感。年轻时候在法国里昂学做法国菜;去过北意大利;也来过中国学习中国菜,而那次旅行最终也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
一家人因为工作的缘故虽然聚少离多,但氛围却一直其乐融融。
“那你到时候跟着哪班飞回来?”餐桌上,母亲一边切着肉丸一边询问。
“周四上午Robert先生的飞机。”
“嗯?等等……”母亲放下刀叉,走到电脑前查看着什么,“星期四……星期四……有了!是上午9点40分的KL8022吗?”
“唔,怎么了?”任远拿起桌上的碳酸饮料喝了一口。
“你表弟周四要去哥本哈根,坐的是你的航班喔。”父亲擦了擦嘴道。
表弟?任远想了想,“哪个?”
“你小姨家的孙禹新嘛,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
听母亲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印象了。只是自从出国之后,和母亲家的亲戚就很少有往来,关系自然疏远了不少。
“你们好几年没见了吧?……说起来那孩子也不小了,这次和同学去哥本哈根玩,托我帮他订的票,在我们机场转机再飞丹麦的。没想到这么巧,一会我跟你小姨打个电话,也好让她放心了。”
“行。”
要说儿时的记忆,任远记不得太多。印象最深的,是一逢假期就要和母亲飞机来飞机去,往返于荷兰和中国之间。彼时,父亲在阿姆斯特丹的厨师事业刚刚起步,母亲则陪着自己留在中国念书。因为不常见到父亲,总是十分想念,小时候看到飞机就很兴奋,认定了飞机可以带他去见所爱的人。
还在国内的时候,和母亲那边的亲戚走得近,常和那个叫孙禹新的表弟玩在一起。直到移居阿姆斯特丹,联系就越来越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
一下飞机,就按着母亲给的号码给他打了电话。
“喂?”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声线听起来不高不低。
“禹新么?我是任远。”
“哥!?是我!你已经到了?”高兴起来说话的音调还是这样,是久违了的熟悉。
等到见面之后,才发现这个曾经古灵精怪的表弟彻底地长开了。跟自己相差六岁的年纪,才刚刚开始念大学。
他很健谈,两人见面,丝毫没有一点尴尬的氛围。
得知任远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孙禹新还提出让他搬去家里同住,搬去同住的邀请被任远婉言拒绝了,但串门拜访始终还是要做的。伯父伯母见了任远,直夸他那么久不见,居然长地那么挺拔,仿佛当任远是还在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要趁回来的这几天要孙禹新陪他到处玩玩。
这时候,任远当孙禹新还是当年那个活泼单纯的男孩子,殊不知这几年里惊天动地的变化,是光从外表看不出来的。荒腔走板的少年岁月里,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将他引向另一条路途。
10
【这一切都像是种子,被掩埋在土壤里的时候,你不会知道他们。然而种子就是这样,只有埋葬了,才会有生机。】
午夜的GAY吧,总少不了声声色色的放纵欢愉,酒池肉林。
任远一推开酒吧的门,迎接他的不单单是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更是两个倚靠在过道口热情接吻的男人。
明明自己才是旅客,却还要在半夜担负起找小表弟回家的重任。电话打了不知多少个,最后终于被一个陌生男人接听起来:“喂?找禹新?你哪位啊?”
任远定了定:“我是他哥。”
随后就被告知了一个陌生的门牌号。
酒吧坐落在相当隐秘的位置。出租车停在路口之后再向弄堂里走,才发现是个现代味极浓的酒吧。推门而入,一眼望见舞池内外都拥挤地不像话,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他在阿姆斯特丹过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被这样的阵势吓退。
男人和男人亲热在阿姆斯特丹午夜的街道随处可见。还记得翁晓晨那个妖孽曾经醉倒在GAY吧,还是自己去拖他回家的。
任远勉强从人堆里向里挤。皱着眉头沉默不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禹新那家伙会在这种地方。
艰难地在酒吧里找到他的时候,腰上屁股上已经不知被多少无形的手吃了豆腐。甚至还有男人拦在半路,邀他喝酒。任远退开半步来避开暧昧的距离,礼貌地拒绝:“抱歉,借过。”
在见到醉了的孙禹新时,任远额上的青筋顿时清晰起来。
喝醉了发酒疯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反正习惯替翁晓晨那家伙收拾烂摊子早已见怪不见。可是,当他看到喝得满脸通红的孙禹新依在西装革履的男人怀里猜拳,输了就又是罚酒又是热吻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冷静。
“喂!”二话没说,立刻上前一把把他拽起来。
那个人醉得稀里糊涂,“……唔?”
“你够了没有?”任远恶狠狠的语气眼下对那个酒鬼丝毫不起作用,反倒是那个看似成熟多金的男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我想他今晚喝过了,我来接他回家。”
男人好像恍然大悟,“……喔,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你?”
被反问的感觉很不好,任远用最后的耐心解释道:“是。”
“他并没有提过今晚有人来接他,恐怕你要失望了。”男人走过来将孙禹新重新拉回怀里,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紧紧揽住他肩膀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任远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躁着:“他已经醉了,我必须带他走。”
男人对骤然降到冰点的气氛毫不在意。文质彬彬的表面并不能掩盖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危险信息,“你预备带他去哪里?你家?还是宾馆?”
一句话,毫不隐晦地解释了自己和孙禹新的关系。可男人手指上的婚戒却还是张牙舞爪地炫耀着男人的婚姻状况。
“这和你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他。”
任远无心顾及旁人的头来异样的眼光。在直刺耳膜的音乐声和这鱼龙混杂的境况下,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带孙禹新离开这个地方,给他灌几桶冰水好让他清醒,然后再给他两拳,听他的解释,究竟和这个戴着婚戒的男人缠上了怎样的关系。
气氛僵持不下,可外人看来,这不过只是一场酒吧里并不少见的戏码而已——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那么些烂俗的故事。
酒吧里的一首劲歌停下,任远忽然注意到那个熟悉的人从DJ台上走下来。好像是被邀请来串场,一下来就和几个同行喝在一起。
两天前,他接到了PISTOL RECORD的签约电话。事实证明,一周前在BLEIB遇上的陌生男人确确实实是PR的人。凭借自己的技术和在电视台的工作经验,骆乔川很可能成为一名制作人。更重要的是,他将会有一个让所有人眼红的东家。
“诶,有好戏看吗?”一起来为他庆祝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起哄。
“是他噢。”黎昕站在骆乔川的身边,不知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乔川闷声,看着明明已经出离愤怒的任远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对面陌生男人对峙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有趣:居然有人,能让任远这样的好脾气先生这么生气?
他站在一旁,很快就看明白任远卷入了怎样的风波。跟别人抢人的戏码,原来他也会演?何况……还是男人。
“不是直的么?”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面对骆乔川的小声疑问,黎昕只当没听见,耸了耸肩膀。
昏暗光线里,坐在吧台上的骆乔川忽然扯开嘴角笑了。这笑容意味深长,在任远看来,像是嘲讽,又像是挑衅。
他的眼神只是在骆乔川身上停留了几秒钟,转头就见穿着西装的男人有意要带走孙禹新,连忙几步追上去。男人刚转过头来,脸颊上就被迎面一拳击中,顿时有些发愣。怒火被完全地挑了起来,正欲换手,却被怀里清醒了大半的孙禹新急急地拦住。
哟,还真动手了。骆乔川冷眼相看,心中暗自嘲讽起来。
“……你…怎么来了?”酒醒了大半的孙禹新有些发怵,向着任远走过来。一张脸蛋俨然还像个少年,不谙世事。
“清醒了?”
孙禹新此刻倒是听话,只点了点头,乖乖站在任远身边。
如果不是酒醒了的小家伙肯乖乖跟自己回去,任远还真不知道这一场闹剧要如何收场。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孙禹新低声说:“……我晚一点再打给你。”
任远犹如芒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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