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点再打给你。”
任远犹如芒刺在身,板着脸回头就是一个恶狠狠地白眼,喝令孙禹新走人。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又撞上骆乔川那火辣辣的注视。仅仅只是一瞥,就仿佛被黑暗中热烈燃烧的火种灼伤,顿时令任远心里不是滋味。
11
【思前想后的人固然心思细密,可他从不觉得横冲直撞就有什么不好。他就是敢赌,什么都不怕,因为那时候没什么可以失去。】
知道今晚的事不可能瞒过任远,对他坦白是迟早的事。离开酒吧还没走多远,孙禹新选择率先开口。
那个男人,在外是外企的精英分子。这一点无须孙禹新赘述,任远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只可惜不是所有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人就都是斯文人,偏偏很多还真是败类,至少任远看来是这样。如果要描述那个男人,最最不能忽视的状语恐怕就是“已婚”。
听到孙禹新说到这一点时,任远瞪他:“你明知道他结了婚,还跟他混在一起?你才多大,他呢?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社会背景,他又是什么背景?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
对于任远提高了的分贝,孙禹新也忍不住据理力争地辩解起来:“是,他是结了婚,可那也是被逼的。他的婚姻根本都是家族一手操办的,他除了同意,根本没有其他的退路!”
“你够了,”任远站定下来,“这样的话说给你听,你居然也会信以为真?”一样是男人,男人说的话,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道还不会分辨?“你们认识了多久?”
“两个月。”
任远扶了扶额头。两个月,好,两个月。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去设想在这两个月里,究竟还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夜晚,也不敢想除去今天那些贴身热吻的亲密他们还有过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放平了语气说道:“……听着,冲动的时候总是容易做错事,这一点我能理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和你爸妈提。”伸手替眼前的人扣上胸前的两颗扣子后,任远的眼睛抬起来,定定地说:“但你不可以再和他往来。”
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表情立即又紧绷起来,一听到任远的话,孙禹新的内心又聒噪起来,“你能不能别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作为兄长,原本只是为了劝说做错事了的表弟。可那人偏偏还要逞强,二十岁还未满的人,还要强装大人,理直气壮的模样在任远看来简直固执地叫人生气。
“孙禹新,拜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这么有道理,怎么不去跟和你爸妈说?说你现在和一个已婚男人混在一起!?”
故意在“已婚”和“男人”这样的关键词上加重语气,却不料得到一个令自己更吃惊的回答。
“他是不是结了婚、是不是男人,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来提醒!可他原本就不爱女人,就像我一样,你明不明白!?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要是真的可以,我TM也想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他啊!!”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从未对他人说过的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了。孙禹新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空洞着,硬生生地把温热的液体逼回眼眶里。
任远说不出话。
还以为他还是那个混小子,玩疯了从来没有什么不敢的。因为好奇,因为冲动,所以才阴差阳错地纠缠上了一个男人。任远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果。现在看来,事实是原来这一切并非是他的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新鲜和刺激……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任远在脑海里迅速搜寻着年少时候的记忆,试图找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可翻遍那些往事,却只能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他确实从未交过女朋友。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无法接受同性恋,也不是无法接受那个圈子里的声色糜烂,他只是无法想象在那段畸形的关系里,最后受伤的是自己的弟弟。
两个人久久地站定在原地,彼此都不再说话,仿佛时间都被凝固。凌晨的街道上,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寂静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这样僵持的状态持续了不知多久,最后被一声突兀的招呼打断。
“啊,原来还没有走远喔。”
任远转头过去看,竟是骆乔川。
那人笑着走过来,任远看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好到过分的视力,只需一眼就认出来——是黎昕,一样是BLEIB的DJ,就是那天和骆乔川接吻的那个。
他调过头来,对孙禹新说:“打车送你回去。”不想搭理骆乔川的态度显而易见。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今晚玩地还好吗?”含沙射影的搭话,显然是撞上了任远的枪口。可骆乔川看似毫不在意,仿佛是故意要挫挫任远的锐气,两手插着牛仔袋,在风里笑得流里流气的。
任远走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后就将孙禹新赶了进去,自己随后坐到前排,甚至都没有看骆乔川一眼。遭到冷落的人依旧嬉皮笑脸地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远去。
12
【他并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只一心想要长驱直入,倘若被刺痛、被伤害……那就退回来,等伤好了,重头再来过。】
任远下榻的酒店处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四星级酒店的客房,是恰当好处的舒适。
悉心熨烫了的西装制服笔挺地挂着,擦地发亮的黑色皮鞋被摆放在立式衣架的下方,洗干净的白色衬衫整齐地叠放在矮柜上,一旁是一条单色领带和一枚机翼形状的徽章,上面写着男人名字:Sam Jen/任远。
即便没有亲眼见过房间主人穿戴上这些的模样,也多少能够想象出个大致轮廓来。
床铺上凌乱掀开的薄被和枕头上凹陷下去的痕迹,都表明主人离开前并未来得及打理。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原本正惬意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核对购物清单,思忖着距离后天上午的班机,时间还很宽裕。没想到却接到小姨的电话,于是,只好急急忙忙地从酒店赶出来,结果就是目睹了酒吧里的那一幕幕骇人的场景。
出租车绕了一个圈,将心事重重的小表弟安全送回家后,任远最后回到酒店,却怎么也找不到房卡。
回想出门时候的场景,模糊的记忆力根本无法回忆起什么有用的细节来。
妈的,真背。
任远灰头土脸,拿着暂时补办的房卡插进锁孔中,利索地转开房门。
鞋子也来不及换,直接走进卧室,准备取上相关证件去大堂服务台登记。一开灯,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住。在亮起灯光的房间里迎接他的,是那个正坐在自己的床沿,跨着二郎腿笑得一脸痞子相的家伙。
还差点以为是什么不法分子,看着一脸淡定的骆乔川,任远又是吃惊又是不爽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哎,酒店前台办事可真有效率……”居然这么快就能办好新的房卡。坐在床上的人显然有些失望,但仍是眯着眼冲任远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微微露出来的牙齿。所有的表情里,只有这一个,天真地像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问题已经无需多问,任远听那家伙继续开口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我说,你房里挺干净的啊……和我想的一样。”就像你以前的橡皮,用得再旧,也总是干净的白颜色。
任远望了他一眼,“如果你过来是为了给我送房卡的话,那谢谢了,放在床头柜上就好。”
“喔,对喔,”骆乔川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硬卡来,“差点给忘了,老子是来给你送卡的喔。不过,既然你都已经办好了新的门卡,这张,就应该用不上了吧?”那就留给我好了。骆乔川弯起嘴角,把任远的房卡收回口袋里。
“你去新的关西路逛过没有?”看任远不做声响地靠在墙边,骆乔川完全无视主人“慢走不送”的逐客令,继续道,“前几个礼拜我无意去过一次,操,全翻修了!以前那里有很多老店的,全都搬迁了。”
可是这话仿佛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任远的眼睛抬了抬,看着骆乔川想要说什么。
“我还记得那时候关西路的古董和茶叶最有名了,现在那几家老店都搬走了。说什么维护市容,改建和谐城市,操蛋。”
“搬哪去了?”
骆乔川的眼睛狡黠地亮了起来,想也没想,“古董店我不知道,卖茶叶的那家听说是搬去翔殷路了!”
“……是么。”
床头柜上的购物清单还在,想喝普洱茶的父亲特地让任远这次回来多带些正宗茶叶回去。对中国绿茶情有独钟的荷兰男人总是抱怨不论尝多少次别处所谓的好茶,都不如在国内喝到的好。
骆乔川还当爱喝普洱的人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完全被西化了的表面之下,还保有着最原始的习惯。
那时,他也还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看透一个人,殊不知人的心是受着层层包裹。每次以为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内核,其实还离地很远。他并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只一心想要长驱直入,倘若被刺痛、被伤害……那就退回来,等伤好了,重头再来过。怕什么呢,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13
【有的东西需要天赋。或许,我并没不拥有那样的才能,也知道再向前走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但我仍然愿意为你试一试。】
翔殷路并不长,从这头走到那头不消二十分钟。
骆乔川的车停靠在路边整整两个小时,起初他等在车里,坐闷了就出来走动两圈,期间他抽了五支烟,接了两通电话。
明明已经摸清了那人今日的行程。知道他要买茶叶,所以才特意想将他骗来这里。可是却怎么都等不来那个人。想他那家伙从前老实吧唧,个性更是讨巧的随和,答应下来的事就说一不二,而且格外守时。
骆乔川站得累了,就蹲了下来。歪着头一边望着路口的方向,一边揣测那家伙要是从酒店过来,应该是哪个方向。当他把第六支蓝八的烟头碾灭在地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三点零五分。
几天前,PISTOL RECORD约了他今天下午三点半到公司签合同。一个小时前,那边的负责人还特地打电话过来和他确认签约时间。
如果加足马力一路飚过去,十五分钟内可以赶到公司签约。
骆乔川重新站起来,手臂撑在车门边。那就再等十分钟好了,十分钟。
下午三点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映到车边,身上黑色的短袖衫正默默地吸收着温度。不知是因为等着心焦还是什么,骆乔川只感觉自己热地劲后都快发烫。明明夏天还没来。
宽宽的牛仔裤袋里,装着一张硬硬的磁卡。摸出来看,是昨天替他捡到的酒店房卡。
靠,有病。
花两个多小时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出来真该被人当笑话听。
骆乔川忿忿地,随手将房卡丢在路边,一个伸手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手刹还没有完全放下,就听见油门被踩足而发出的声音。手刹车完全放下之后,车里立即以不寻常的速度驶了出去。然而更不寻常的是,车子在开出不到三百米后,就一个急刹车停靠到了路边。瞬间的刹车让轮胎抓地时发出了刺激耳膜的尖锐声音。车门从里被打开,随后就有个人冲下车来,仿佛气势汹汹。那人向着刚才自己蹲着抽烟的方向走去,最后小跑几步过去,在弯腰捡起什么兜进了自己的口袋后,才重新回到车里。
或许,还会有用。
骆乔川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