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那个时候从来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像今天这样跟林翊真的建立了某种亲密关系,尽管这种关系离他所真正盼望的还很远,可林翊亲口说出跟他在一起有从前想也想不到的快乐,这句话令黎承睿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做了这么多傻事,像个跟踪狂和偷窥狂一样,做了这么多他难以启齿去承认的往事,黎承睿直到这一刻才觉得可以稍微宽宥自己。
这一切是值得的。
他掏出手机,按了林翊的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到了,你下来。”
林翊在电话那端时候有些迟疑,黎承睿加重了语气:“快点下来,我只能呆一会。”
林翊没再坚持,乖乖地答应了。
过了不久,黎承睿就看到林翊从大楼出来的身影,这是秋季的夜晚,有些凉意,但带着这个季节独有的闲适和慵懒,林翊穿着天蓝色牛仔布长袖衬衫,里面是白色T恤,军绿色休闲长裤,腰上系着一根深绿色的软腰带,脚上是一如既往的布鞋。他每次穿着都很普通,可在这么的夜色中缓步走来,整个人看着如以雾气凝结而成的俊美轻盈的精灵。黎承睿看得呼吸紧迫,他想林翊无疑是长相俊秀的,可他身上还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美,那种美恰如其分地传达出人们关于灵秀的想象,关于纤尘不染的具体化。
他的美,天生就直击黎承睿的心脏,令他无处可逃,无法可想。
这么好看的少年,他说他喜欢直击,他说,他跟自己在一起很快活。
黎承睿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他飞快上前,一句话也不说,拉过林翊的手,将他拉到车边,在林翊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替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示意他坐进去。
林翊有些迷糊,他顺从地坐了进去,还好奇地拍拍车座,抬头问:“很宽敞啊,好像可以在这睡一样……”
他一句话没说完,黎承睿已经跨进去,一把抱住他,紧紧将他揉进怀里,贪婪地呼吸少年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
抱了好一会,黎承睿的手有些抖,他摸上林翊的脸,哑声问:“我好想亲你,可以吗?”
林翊红了脸,睁大眼睛看他,眼神茫然而不知所措,黎承睿叹气着问:“就,就亲一下,可以吗?”
林翊没回答,过了会才悄悄说:“那就,亲一下吧。”
黎承睿笑了,郑重其事地将嘴唇贴到他脸上,然后趁着这个小呆子发愣的时候,飞快地啃上他的唇。
没有办法不亲他,黎承睿知道,人已经抱在怀里,如何能抗拒再进一步的欲望?
所有的等待,焦灼的期盼,痛苦的压抑,到了今天总算有了甘甜的回报。哪怕黎承睿明明能预见今后可能出现的诸多困难,哪怕随着少年长大,他可能会改变此时此刻的心意,但那都是属于明天的烦恼,在明天来临之前,至少这一刻,他是心存感激的。
黎承睿甚至觉得,就算以后林翊翻脸不认人都无所谓,就算少年在年岁增长后,忘记他曾许诺过的话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记得就好。
记得在这么漫长的一生中,有个人令他爱到呼吸都颤抖,而他的爱也不是没有回应,少年亲口说,他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就好了。
这就是幸福最核心的真相,它可能会很短暂,可它同时也充满能量。人这辈子太平淡,很容易挥霍掉,在无知无觉中浑浑噩噩过个几十年,当幸福来临时,它的持续时效有多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时刻,他深信自己很幸福。
幸福到想飞起来,如大鹏展翅,如山猿长啸。
幸福到想要落泪。
因为真正的幸福都伴随着忧伤,从来没有纯粹绝对的东西,韶华易逝,人心易改,世事难料,浮沉于世,人必须有一刻抓一刻,大抵也只能如此。
黎承睿一直吻到少年气喘吁吁才放开,他恋恋不舍地摩挲少年柔软的唇,柔软鲜嫩得就如三月枝头新抽出的萌芽,这给了他切切实实的眷恋和希望。他再度微笑了,将唇凑近林翊的耳朵,轻触了一下,说:“我爱你,由心底深处就这么认为,你相信吗?”
林翊微微颤动了一下,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轻盈若昆虫透明的翅膀。
“你不会懂的,你还小,”黎承睿加大笑容,柔声说,“不过没关系。”
他看着林翊清澈的眼睛,轻声地说:“我爱你,是我自愿的,是我本人出于本心意愿最真诚也是最炙热的欲望,它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需要有回应,不需要有负担,甚至不需要因为这个而做什么,宝贝,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好吗?”
林翊盯着他,眼神透露出困惑不解,他坦率地说:“我觉得不好。”
黎承睿笑了,问:“为什么?”
“听起来你很吃亏,”林翊振振有词地反驳他。
黎承睿飞快地亲了他一下,说:“你常常让我亲,这样就有来有往了,我不吃亏,怎样?”
林翊认真想了想,犹豫说:“那,不要亲多,一次两次就好……”
黎承睿又亲了他一下,带笑说:“好,都听你的。”
他把额头跟少年的抵在一起,磨蹭了一下,低头看表,发现已经差不多到了该回警局的时候了。
黎承睿眷恋地看着林翊,带着遗憾说:“我要走了。翊仔,再让我亲一下?”
林翊坚决摇头:“你刚刚亲过好多下了。”
黎承睿笑了,他把少年抱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才松开,叹息说:“快高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
“长大了好赚钱。”林翊点头说,“帮妈咪分担家里。”
“你不用担心这些,一切有睿哥。”黎承睿揉揉他的头发,“你就想,你想做什么工作,当什么样的人,好好想想,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实现它。”
林翊诧异地抬头,然后摇头说:“我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搞定。”
“傻子,”黎承睿笑了,又飞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说,“我会照顾你,让你快乐没烦恼地生活,相信我好吗?”
林翊直直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是,照顾我,要花很多钱……”
“睿哥勤力点工作,没事的。”
“我有哮喘的,看医生吃药,很麻烦……”
“你听我说,”黎承睿认真说,“我会看着你的,不会让你发病没人管,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照顾你,我其实担心的是你有一天会嫌我烦嫌我啰嗦,你毕竟还小……”
“睿哥,”林翊打断他,目光深邃而忧伤,他看着黎承睿,轻声问,“你现在还有机会收回你的话,不然我会当真的。”
黎承睿一愣,随后他明白了,少年大概一直都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他心里充满怜惜和疼爱,郑重其事地把林翊抱紧,在他耳边说:“我用我的警徽发誓,我黎承睿,愿一生照顾林翊,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睿哥……”林翊哑声喊他。
“哎,”黎承睿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工作忙,不能保证每次你叫我,我都能答应你,但我会尽量做到,相信我,好不好?”
林翊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伸手回抱他,轻声说:“好。”
黎承睿毕竟有事,不敢耽搁太久,只抱了一会就松开手,微笑说:“好了,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嗯。”林翊点点头,乖乖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黎承睿坐回驾驶室,目送着少年慢腾腾走回去,不知为何,他目送少年的背影,觉得有种格外萧瑟的怅然。就在此时,林翊忽然回头,他安静地注视黎承睿,似乎透过车玻璃看的不是他,而是久远的某种无法挽回的回忆。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迷茫开来,像薄薄的雾气,悄然四溢,抓不住,却分明存在。周围的世界仿佛慢慢停顿了,只剩下这个与自己对望的少年,他目光哀伤,自己却无能为力。然后,林翊淡淡地微笑了,冲他挥挥手,转身加快步伐走进大楼。
黎承睿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因为太在乎这个少年而导致的神经质。他发动车子,开过少年的楼下,偶然一瞥,却发现少年没有上楼。他停下来跟一个男人寒暄,黎承睿一眼望过去,发现那个男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林翊称呼为曾哥的曾杰中。
他把车子开过去时,曾杰中刚好回头,见是他,居然抬手挥了挥,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的微笑。
不知为何,黎承睿觉得曾杰中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但他来不及细细琢磨,车子就开了过去。开出住宅区开往警局的路上,黎承睿的电话响了,他戴上耳机接通,却听那边一片吵嚷,周敏筠的声音带着焦急说:“阿头,你在哪啊?回来没?”
“正在路上,几分钟后到,怎么啦?”
“品叔把郑明修带回来了,可下一分钟立即有大律师现身要求保释他,对方凶死了,我们几个虾兵虾将就快顶不住啦。”
“没鬼用,”黎承睿轻哼了一声,“大律师就吓到你们脚软?你拖一下,我马上到。”
“好,你快点回来。”
38、第 38 章
郑明修果然心知肚明自己干过什么,他知道自己此番大概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于是重金聘请了专打这类刑事诉讼的高手,大律师赵海臣。
这个赵海臣是个极度难缠的角色,业内人称鬼讼赵,意思是经过他手的案子,就算是被阎王定了案的鬼,他也有本事捞回来。此人经历也颇具传奇,他家境贫寒,毕业的学校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他有今天的一切,完全是靠自己在律师界一点一滴打拼来的。他从律师行小弟做起,当过律师助理,再到律师、大律师这样一步步升迁,他年纪不大便成就自己的业界神话,期间虽然不乏运气,但更重要的,却与此人行事阴险卑鄙,心狠手辣分不开。
黎承睿刚做**的时候跟他打过一次交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发生了一起奸杀案,富家子弟**不遂,于是亲手将被他强迫的少女掐死——整件案子案情不复杂,杀人者也没多高智商,很快就被警方抓获,并在**的盘问下崩溃认罪。可就是这么一桩板上钉钉的案子,到了鬼讼赵手里,居然也能咸鱼翻身。黎承睿亲眼目睹那时还未爬上大律师宝座的赵海臣如何在法庭上巧舌如簧、手段卑鄙,污蔑被害人一家,将一个个看似确凿无疑的证据一一推翻,让原本可以定罪的杀人犯逃脱重罪,最后仅以过失杀人草草收场。
那是黎承睿的**生涯中很不愉快的经历,他迄今都记得,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一出庭便按捺不住,一把揪住这个衣冠禽兽的衣领想揍他,幸亏旁边一帮同事拉住才没动手。赵海臣若无其事地抖抖衣服,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大概刚打赢官司他心情很好,于是他轻笑问:“怎么小**,这你就受不了了?那往后你怎么捞这一行?”
时隔多年,赵海臣的眼神他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种看某种低等动物的眼神,这令黎承睿意识到,他的职责不仅要抓捕坏人,更在于把坏人绳之于法,不然只要有赵海臣这样惯于转法律空子的人渣在,他永远都不能维护司法公正。
所以他此后办案奉行直接证据为主,证据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就很有可能会在法庭阶段令之前所有的刑侦工作白费。
黎承睿进入警局的时候灯火通明,重案组那聚集了许多人,一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