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席一桦的姿态。
黎承睿越想越烦,他猛然想起,若以自己大哥那种不谙世事的性子,席一桦将他搓揉捏扁,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越想越不对,不顾一切掏出电话给黎承俊打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却是个陌生人的声音:“喂,您找黎博士吗?他正在工作。”
“是,我是他弟弟,有急事,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好的,请稍等。”
过了好一会,黎承俊才过来接了电话,语气不耐地问:“阿睿,我跟你说了我很忙。”
“你等等,再忙也喘口气先,我问你件事,”黎承睿想了想,说,“那个,你好像很久没女朋友了……”
“拜托,我的私事不在工作时间讨论。”黎承俊说,“是不是老妈或阿姐让你打的?你不会帮我挡一下吗?我哪有空……”
“你没合适的女同事或者,”黎承睿停顿了一下,“或者女学生……”
“你在说笑吗?跟女学生有暧昧是要被校方开除的,这违背了伦理原则,”黎承俊奇怪地反问,“阿睿你今天好奇怪,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自己遇到感情难题是吧?怎么警队有规定同事间不能拍拖吗?”
黎承睿啼笑皆非,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别瞎操心。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跟桦哥……”
“桦哥也让你来建议我快点找女伴?”黎承俊困惑了,“前几天他明明才跟我说,我这个年纪正是搏事业的时候,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啊。”
黎承睿立即问:“他反对你找固定伴侣?”
“呃,”黎承俊忽然难为情了,小声说,“我,我之前差点被女人陷害了,桦哥说让我暂时单身一段时间,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反正极其愚蠢……”
黎承睿想了想,问:“你,不觉得他管得太多么?”
“是有点限制我的个人自由,可是让我选择,我又常常会出错,”黎承俊理所当然地反驳,“反正桦哥都是为了我好,我信任他的判断,你不也是这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黎承睿小心地斟酌词句,“如果桦哥其实不是为了你好呢?”
“桦哥还能为了让我不好?”黎承俊笑了一声,“阿睿,你对周围的人都起疑心,这样很容易成为反社会分子的。我从小到大都是桦哥管着,之前三十年没出问题,之后三十年虽然有可能会有出问题的可能性,可基于经验主义,这种概率会很低。”
他难得清晰而有力地说:“桦哥是我们俩的大哥,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做大哥的,那不关我的事,可我知道桦哥对我们是很好的,问题是,我们又为他做了什么值得他这么等价交换?没有。其实我们都只是仗着跟他一起长大这点情分而已。那又有什么权利去质疑他怎么不更好,或者质疑他对我们这么好是为什么呢?我觉得这些质疑毫无意义,还会损害已有的人际关系。外面能懂得我说什么的人很少,就连老爸老妈,他们也觉得我像个怪胎吧?可是桦哥说我这样很好,你也从没要求我去纠正自己,我很知足,你说呢阿睿?”
黎承睿一下哑住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我从没想过你对这种事认识得这么清楚。”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么?我还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黎承俊不满地说,“好了我挂了,忙着呢。”
“等会俊哥,”黎承睿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桦哥或者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在质疑我的智商吗?”黎承俊怒气冲冲地问,“我跟你们相处了三十几年,这么长时间,我都会对一个人判断失误,这种事可能发生在我头上吗?”
黎承睿哑然失笑,点头说:“我知道了。对不起,这是个蠢问题。”
“本来就是,挂了。拜拜!”
黎承俊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黎承睿有些哭笑不得,他开着车慢慢回自己寓所,忽然觉得之前纠结的问题也不算什么问题了。不管席一桦是什么人,他对黎承俊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对自己的也有真诚的兄弟情谊,在大家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那么有些事,确实也要适合而止,不用追查得太明白。
至于他对黎承俊怀有的念头,黎承睿此时此刻也看开了,那大概是如自己一样压抑着的情感,不然这么多年,黎承俊不会一点都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有席一桦那样的男人一直照看自己那个白痴大哥,这其实是他的福分。
相比之下,黎承睿觉得自己运气真是很好,他忽然分外想念自家的小恋人,虽然这几天就算忙也有通电话,可到底没抱着他,也没亲近他。
黎承睿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林翊已经入睡了,他叹了口气,还是将车开往自己所在的公寓,很快进了电梯,到了所在楼层,叮咚一声后,电梯门开启,黎承睿一脚踏出,他忽然警觉起来,右手摸到腰后的枪,喝问:“谁在那?”
一个小小的人影慢腾腾挪过来,灯光下,林翊苍白而无措地看着他,一见到他,就结结巴巴地说:“睿哥你你回来了。”
黎承睿惊奇得不行,问:“翊仔,怎么是你,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我我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后来电话没电了,我只好来这等,可是等了好久……”林翊愣愣地抓住他的衣襟说,“你老是不回来,我怕会被人赶,这里都是警察,我不知道怎么找你,睿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不好,我不知道你过来,是我的错。”黎承睿心疼了,他一把抱住林翊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不过你怎么会这个钟点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林翊把头埋进他怀里,闷闷地说:“妈咪赶我出来,我没地方去。”
“啊?”
“我没去上补习社,撒谎,”林翊小声地说,“我还逃课,妈咪气坏了,就给了我一巴,让我滚。”
53、第53章
黎承睿觉得自己若当家长,必然是注定要失败的那个。
有哪个家长像他这样,小孩逃课、撒谎、浪费钱却没去上补习课,还不知道他用这些时间都去干什么,有没学坏,有没跟不良少年搅在一块,这么明显的错事,搁哪个家长身上,给一巴掌都是轻的,可看着林翊愣头愣脑的眼神中带着委屈和害怕,黎承睿就心软了,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责备,而是把孩子抱入怀中,从头到脚摸一遍,确定除了脸上挨的那一下外,身上没其他伤,然后才松了口气。
黎承睿把少年抱进屋里,放到沙发上,摸摸他的手脚一片冰凉,看来是在外头等了许久给冻的,黎承睿心疼了,赶紧给他围上毯子弄暖和后,第一句就问:“晚饭吃了吗?饿不饿?”
天大的教育问题,惩戒问题都被抛到脑后了,黎督察照顾孩子只有一个经验,让他吃饱穿暖,其他的再说。
“饿。”林翊老实地点头,“妈咪没让我吃饭就赶我。”
黎承睿禁不住在心里埋怨林太太,要打要骂先让他吃了饭再说啊。他摸了摸林翊的头,柔声说:“睿哥给你煮碗面,不过只有公仔面哦。”
林翊点头:“我不要吃葱。”
“好。”黎承睿笑了笑,转身进厨房,烧水煮面。他从小就是家里最小的男孩,母亲姐姐都格外疼他,从来舍不得让他动手做家事,他会这些,还是去了美国后不得不独立生活才慢慢摸索出来的。饶是如此,黎母每每说到,还是心疼地说阿睿受了苦,要好好补回来。
所以即便现在他一个人住,可家里还是会时不时由母亲或是姐姐给他备点汤水食物,这点就算是他的哥哥黎承俊都没有,黎承俊跟他不同,他有洁癖,又龟毛又要求多多,没人耐烦伺候他,成年后他便自己严格按照食谱上记载的分量,以做实验般的严谨学做饭,居然也有模有样。
黎承睿想起冰箱里还有母亲来时带给他的焖牛腩,于是拿出来一块煮成一碗牛腩面,他在等面煮开时背着林翊给林太太打了个电话,无论如何,林太太是为了林翊好,这小子这么跑出来,当妈的不知道心里该多着急。
果然,电话里林太太忍不住哭了,骂林翊这个混小子不懂事,不会体谅母亲。这么多年,林太太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也没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就盼着他稍微跟别人一样,好好念书,日后读个容易找工作的大学,结婚生子,平平安安,母亲的心愿也就是这样了。可林翊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好像进入迟到的叛逆期一样,学会撒谎,逃学,不做功课。一开始他只是晚归,问他都说在学校做功课忘了时间。林太太并没有疑心,因为林翊向来乖,也没想太多。可有一天,补习社那边给她打电话,说你们交了钱不来上课是不退费的,这时林太太才发现问题。她越想越不对,又给林翊的班导打电话,那位和气的女教师反过来问候她,林太太,你身体好了吗?翊仔请假几天说陪你,你跟他说不要着急,拉下的功课回来后我会专门给他补习的。
林太太一听都快炸了,可想着不好在老师面前拆儿子的台,含糊应付了几句,早早下班回家,等到林翊一回来,厉声质问之下,少年还嗫嚅着不说实话,林太太大怒,一巴掌打了过去,开了门把儿子推了出去让他滚。
黎承睿听到这,大概明白了,林太太跟他一样,都不是适合做家长的人。而且她脾气暴躁,恐怕更相信棍棒出孝子的观念。黎承睿只得安慰她说,小孩的教育不急于一时,慢慢来,今晚先让林翊在他这住,由他出面沟通,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林太太哽咽着说:“黎sir,真是太感谢你了,翊仔从来没老豆教,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怎么管他,遇到你真是好,有你照看他,我就放心了。”
黎承睿没好意思说自己的照看与林太太理解的照看是两回事,他觉得对不住林翊的母亲,可是这个时候不是坦诚的时候,想了想,黎承睿只好认真地说:“你放心,林太太,我会尽心尽力照看翊仔的,他是个好孩子,你别太生气。明天我押着他回去给你道歉。”
挂了电话后,面已经煮好,黎承睿将之盛入碗中,端出去时才发现,林翊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少年阖目休息的模样安静柔美,黎承睿几乎不忍打破,他放下碗,半蹲在林翊身边,伸手轻轻替他理了下额发,触手柔软,直达心底,黎承睿忍不住,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顺着眉间、鼻端,一路轻吻下去,最后在他形状美好的唇上点了下。
林翊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眼神清透中却有不知身处何地的迷茫。黎承睿笑了,又轻啄了下他的唇,柔声说:“面好了,吃了东西,洗了澡再睡。”
林翊乖乖点头,黎承睿把他半抱在怀里,将茶几上的面碗端给他,林翊捧着,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面慢吞吞地吃。怀里的少年柔顺而乖巧,刹那间有种喂食宠物的错觉,黎承睿情不自禁地笑着,伸手过去替他拿稳碗,说:“不急的,慢慢吃,我帮你拿着。”
“嗯。”林翊含糊地应了声。他鼓着腮帮,顺溜地把面吸进嘴里,弧度很小地嚼着,样子专注得不得了,像他在吃世界上最难得一见,最值得细细品尝的美味佳肴一般。黎承睿看得心里温暖而高兴,他凑过去问:“给我夹一口。”
林翊听话地挑了一筷子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