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重逢(十)
没有经历失而复得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四个字有多重。
黎承睿心里清楚,两人之间还有很多解决不了的分歧,他抱着的爱人永远不可能回到当初那个单纯天真如水晶般透澈的少年;他甚至从来就不曾真正地透澈天真过;然而这样的复杂和矛盾;却是他实实在在爱着的人;他血肉丰满;他可触可碰;他有仇必报;有爱必逐,偏执而残忍;可是他也同样简单而坚持。
这是真实的林翊,有强大到令人无法违背的意志,也有脆弱到小心翼翼的试探。也许剥除掉他思虑周密的外壳,袒露出来的实质,也只是一个为了靠近爱人而不得不步步为营,努力又茫然的少年。
黎承睿忽然有种感觉,林翊在离开自己的五年里,其实也很惶恐,他理性上规划好自己的人生目标,他情感上坚持要回来,可是在实现的过程中,对于未来,他其实也没有把握。
我怕你忘记我,可是没有这个学位,我没法回到你身边。
这个林翊,跟当年那个木讷中带了傻气的林翊,本质上是一样的。
想必黎承睿当年那么决然离开,真的吓坏了他。
黎承睿想起来还是心疼,他拍了拍林翊的后背,安抚式地摸了两下,然后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带离人来人往的茶餐厅。
黎承睿把他带到自己的车前,扶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我要带走你了。你真的确定要来吗?”
林翊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
“你长大了,”黎承睿带着笑看他,柔声说:“你要问自己的内心,要不要跟着我,因为跟着我会有很多限制,会过得不是那么痛快,但那是我要致力去维护的东西,可能因此我会约束你,跟你起冲突,不会不管不顾地只爱你,甚至可能我们两个人继续走下去,不会那么好,而且,我绝对不允许你真去做你刚刚说的话,什么为了我能弄死别人,哪怕我活着……”
林翊打断他,皱眉问:“睿哥,你听不出那是一个比喻吗?”
黎承睿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清澈明静,内里有不加掩饰的爱意,以及略微的不耐烦,似乎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重复那些不需要废话的内容。
这个宝贝啊,多少年了,他其实没有变过。他也许善于伪装,但他也从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感受。
黎承睿忍不住又抱住他,将头埋入他的衣领,贪婪地呼吸来自他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味道。
林翊迟疑了几秒钟才回抱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你又开始忐忑和意志不坚定了,再让你说下去也只会浪费时间,抓不住重点。”
“睿哥,你担心的无非是我认同不了主流社会的道德观和法律原则,你该拿我怎么办,因为那是你坚信的东西,作为你的伴侣,我不认同会带给你很多麻烦。对吗?”
黎承睿有些讶然,想说什么,却又被林翊敷衍地在背上拍了两下,年轻人似乎在拙劣地模仿安慰人的方式,可惜不成功。
“行了,你放松点,听我说,我承认你坚信并去维护的东西是社会良性运作的一种保障,我虽然我确实对此其他看法。但是我在意的东西不多,只要没人来破坏我的秩序,我会与它们相安无事的。”林翊呆板地说,然后想了想,主动把脸颊在黎承睿脖子那蹭了蹭,说,“我会乖啦,睿哥。”
黎承睿笑了,他环紧林翊,他的少年就算长大,在他面前,却还是有种自然而然的憨态,他用力在林翊脖子上亲了两下,哑声说:“你这个小坏蛋。”
“嗯,为了确保我做个好人,你只要保证你平安无事就好,”林翊说完,又皱眉端详了他一通,摇头说:“算了,我不太信任你,我还是争取快点回港,到你身边保护你吧……”
黎承睿又好气又好笑,可心里也涌上酸楚和甜蜜,他再也听不下去,他一手抱着林翊,一手打开车门,将人塞进车里,压过去牢牢啃住他的嘴辗转反侧,省得他再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金彪的案子几天后出现装机,也许就如李斌所推测的那样,他也意识到此时是他争取利益最大化的一个绝好良机,于是金彪委托律师与控方进行了拉锯一般的谈判,双方讨价还价,控方要求金彪转为污点证人,指控本港另外一个大的贩毒集团,而金彪却要控方撤销对他买凶杀人的指控,一时之间,双方还没达成协议。
但是老鼠黄在庭上被杀一案却仍然查不出头绪,谁都心知肚明这个案子必定是金彪找人做的,不然老鼠黄不会死得这么是时候,可金彪对此抵死不认,警方又确实如他所说的,没法证明他用什么方法联系到监狱外的人帮他做事,这起案子在金彪的大案渐渐趋向尘埃落定的时候,不得不被搁置了起来。
黎承睿私下里并不放弃,他从老鼠黄身上着手,差不多将这个人生前的所有事都翻了出来,发现他确实如金彪所鄙夷的那样人品低劣,名声恶臭,便是同在道上混的,也鲜少有人瞧得起他。而那支精巧的电击棒送往鉴证科研究后并没有发现多余的线索,因为所有的组件都太普通,在香港本土,通过网购或者去专门的商店,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买到。
黎承睿没有轻易放过李斌,他让阿Sam调查李斌的资料很快到手,那上面记载了李斌迄今为止普通的一生,他从读书开始便擅长辩论,在学校都加入辩论队,最辉煌的战绩是在纽约大学生电视辩论中与校友拿了靠前的名次。
可是没有一项调查显示这个人精通无线电装置。
倒是有条记录引起黎承睿的注意,原来李斌曾经参加过纽约的同性恋者游行,照片上的李斌穿着泳裤走在一帮同性恋者当中,身材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黎承睿一看之下就皱起眉,这小子跟在林翊身边,百分百没安好心。林翊虽然聪明绝顶,可人情世故上却懵懂无知,他想起李斌一口一个我们阿翊,突然跟噎了苍蝇似的难受。
黎承睿阴沉了脸,可在他缺席的五年中,陪伴林翊的,是这个叫李斌的年轻人。他不仅不能跟人生气,恐怕见了面,他还得谢谢人家。
哪怕那个人站在林翊身边不安好心,哪怕他看起来可能在年纪上与林翊更加相配。
黎承睿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走出办公室,路过阿Sam办公台时,转身问他:“我看起来老吗?”
“老,”阿Sam拖长声调,在他变脸前马上改口说,“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臭小子!”黎承睿抓起文件夹冲他的头打去,“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老而不死啊?没大没小。”
阿Sam伸手挡头,哈哈大笑。他们两人正闹着,却见小警花Lisa咬着唇呆呆看着他们,阿Sam冲她做了个鬼脸问:“怎么,看帅哥看呆了?”
Lisa瞬间红了脸,嗫嚅说:“不,不是,是没见过黎sir笑得这么开心。”
黎承睿摸摸自己的脸,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对下属太过严肃,阿Sam却已经怪叫说:“这有什么为什么,黎sir这是迎来自己人生的第二春,有滋润,还做什么苦着脸?对吧,黎sir?”
黎承睿没有否认,他想起林翊,有种由衷的幸福感,但还是冷声说:“这么八卦,你怎么不转行做记者?”
“我做记者的话香港警队岂不损失我这么聪明能干百折不挠百炼成钢的好伙计好人才,哎哟。”阿Sam还没说完,就被黎承睿一把敲了头,捂住脑袋哭诉:“阿头,你下手不要这么狠啊,我还想娶老婆生仔的。”
“就你这个衰样,哪个女孩肯嫁给你。”
黎承睿笑骂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表,想起约了林翊,便说:“我有事先走了,不是死人碎尸的案子都不要来打扰我。”
“是!”阿Sam朝他敬礼。
黎承睿不是没听见身后Lisa颤声叫他,但他从来没给过这个女孩机会,现在更加没兴趣纠缠不清。他倒是听见阿Sam过去安慰女孩的声音,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公”之类,听得他哭笑不得,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但他进了车库还是被人从背后叫住,黎承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却见Lisa花容失色地追上来,咬着唇含羞带怯,也不说话,只是幽幽看着他。黎承睿有些头大,却也知道要维持基本的绅士风度,便好声好气问:“还有事吗?”
“黎sir,你,你真的有交往对象了?”女孩快哭了,鼓起勇气说,“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
黎承睿马上打断她,温和地说:“对不起,我的爱人从美国回来了,我等了他好几年才重新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很珍惜我们的感情。你还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只要你点头,有的是人喜欢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可是,可是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我等了你足足两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都可以改……”
“你哪里都好,”黎承睿带了歉意说,“可是我早已有了爱人。”
Lisa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我不介意的,我只求……”
“我介意!”黎承睿严厉地打断她,“行了,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你该上去了,不要让我下命令!”
女孩抖着唇,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脸转身跑了。黎承睿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却猛然发现,林翊站在他的车边,脸上带着困惑打量他。
“翊仔,你怎么来了?”黎承睿惊喜交加,加快脚步过去轻轻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笑着说,“我真是太高兴了,你来接我?”
林翊点点头,严肃地推开他问:“那个女的是打算跟我抢你吗?”
黎承睿一愣,马上摇头说:“不,她只是年纪小,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而已。”
林翊不解地说:“可是我比她年轻。我从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是你聪明,”黎承睿笑着又亲了他一下,柔声说,“没几个人像你这么聪明的。”
林翊认同地点点头,说:“那倒是,她看起来挺蠢的,算了,我不跟她计较。”他想了想,又板着脸问,“你是我的,对吗?”
黎承睿笑了,抱着他顶在车门那深深吻了下去,一直吻到他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这才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当然是你的,只有你要不要,没有我给不给。”
林翊满意地笑了,眯着眼亲回他,小声问:“睿哥,我先回美国办点事,然后回来定居,妈咪那不能去住了,我没地方去呢。”
黎承睿带着笑一下一下吻着他的唇,“我等了你这么久,我在哪,你就在哪。”
“我要看得到海的房间哦,”林翊笑嘻嘻地说,“要床边铺着毛茸茸的地毯。”
“好。”
“要有钢琴,我没事的时候可以弹给你听。”
“嗯,”黎承睿点头,柔声问,“还要什么?”
“要新厨房,要好多厨具哦,”林翊兴高采烈地说,“还要有客房,妈咪来可以睡。”
“很贵啊,”黎承睿佯怒说,“你不知道香港地寸土寸金吗?小混蛋,睿哥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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