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我们应当先采取防守的态势。”耶律寅吉看懂了萧佑丹给他的眼色,“先派使者安抚杨遵勖与萧挞得……一切等皇上龙体康愈再说。”
***
萧忽古只带了阿萨和刺葛两个人去寻找耶律伊逊。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行刺耶律伊逊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近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萧忽古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特别是目标有警觉的时候。他望着耶律伊逊进攻御帐,望着萧素抵抗,望着萧惟信的大军赶到,望着耶律伊逊逃窜……只有他发现了,耶律伊逊在逃跑时并没有惊慌,他自己带着大部向上京方向逃跑,而另有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却是向西京方向逃跑!
如果是萧佑丹,会马上明白逃往西京的队伍的意义。但是萧忽古只是个战士。他让阿萨和刺葛去跟踪小队,自己则从另一条路去包抄耶律伊逊。结果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从耶律浚的身边策马飞驰出一个白袍男子,弓弦一响,耶律伊逊身边的一个侍卫便应声倒地,他还没得及叫好,弓弦二响,却是反手后射,一箭正中耶律浚的胸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白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留,伏在马上,催鞭向上京方向逃去。耶律伊逊也趁此机会,催马狂奔。
萧忽古顾不上看太子的伤势,一种愤怒的情绪从胸中升起,疯了似的赶着马向白袍男子追去。他一定要亲自杀了这个奸细!
司马梦求很快就发现身后有人追踪,来人马术精湛,竟然一面追赶一面在马上解甲!他瞅准空档,嗖嗖连发三箭,不料那厮反应敏捷,一翻身垂在马腹边,三箭全部落空。司马梦求连忙俯身狂奔,跑得数十步,就听身后风响,他赶忙低头,一支羽箭擦着头皮飞过。
便这么一次交手,双方皆知遇上了劲敌。几乎便在同一瞬间,双方又互射了一箭,司马梦求的羽箭正中萧忽古马首,萧忽古的一箭,射中了司马梦求的马屁股!狂奔中的马忽然倒下,饶是萧忽古武艺精绝,也被摔得老远;司马梦求的马一阵吃痛,发起性来,竟也几乎将司马梦求摔掉。
司马梦求总算把萧忽古甩开,跑不多远,便转道向南,往南京析津府逃去。只是座骑奔跑已久,又兼受伤,也就是跑出数里之地,便轰然倒毙。司马梦求也只得徒步而行,翻山越岭。
好在司马梦求还有东宫的腰牌,到了一处关隘,便要了几匹马,昼夜兼行,直奔燕京。如此非止一日,好不容易出山,到了檀州。城门一道告示,却几乎让司马梦求绝望!萧忽古竟然追踪而至,并且先他一步,到了檀州!而且不知辽人用了什么方法,从中京传来命令,燕京已经闭关,大索“马林水”,当初和自己一起去中京的商号,也被查封,所有人员一律下狱,估计难逃一死,惟有韩先国生死不明!
檀州离燕京尚有一百二十里,纵使侥幸到了燕京,没有当地人的帮助,又岂能那么轻易出关?
***
虽然石越有所隐瞒,比如并没有说到商号的遭遇与韩先国等人,但对于赵顼来说,这也是他一生都没有听过的精彩故事。他明明知道司马梦求已经“顺利”逃了回来,却依然忍不住紧张的问道:“那司马梦求究竟是如何逃出辽国的?”
石越叹道:“换上为臣,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偏偏司马梦求却想出了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过于骇人听闻……”
石越越是调胃口,赵顼就越想知道,笑道:“爱卿快快说来。”
“是。”石越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忍之色,道:“司马梦求寻了一个身材,脸的轮廓和自己相近的辽人杀了。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将脸孔剁烂,抓了几只野狗,将尸体咬烂,丢在檀州出山口附近……”
“这……”赵顼也被吓了一跳。
“然后司马梦求又射杀了几个辽人,打扮成强盗模样,将尸体一路布置在山中。引来野狗咬烂。再给扮成自己的辽人尸体上砍上刀痕,却将所有钱物一律带走。”
“杀一人却也够了,如何杀这许多人?”赵顼脸上也有不忍之色。
“陛下,萧忽古与司马梦求交过手,知道一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释其之疑,只好扮成被强盗围攻突袭而死的样子,而司马梦求死前,也必然杀了不少人。”石越细心解释道:“为防万一,司马梦求杀的辽人,都是贩卖山药的行商。待到辽人注意力被吸引,他便装成行商招摇出关。到燕京后,也不再进城,只是翻山越岭的绕道而行,一路艰辛,非臣所能尽道。”
“哎……不管怎么说,司马梦求毕竟是有功于国。”
石越知道赵顼长于深宫,听到这种为求脱身滥杀无辜之事,心中自然也是难以接受。他自己却知道当时户籍严密,一百二十里人烟稠密之地,若不用此策,断难脱身。当下委婉说道:“两国交兵,虽然多杀不仁,但是毕竟不能苛责于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当初入辽,是愤于臣被人陷害,想单骑查明真相,不料却机缘凑巧,立下这番奇功。虽然有功不能不赏,但是司马梦求之功,却不能公开赏赐,否则辽国无法下台,必然兵戈又起。”
赵顼犹疑道:“毕竟是奇功!”
“此事再不能让他人知道!”石越断然道,“陛下,军制改革,此前商议,枢密院设职方馆,兵部设职方司,对外的名义皆是测绘地图,记录地理风物,便于通商、水利、采矿诸事,实际上则为间谍机构。职方馆负责搜集辽国、夏国、大理,甚至吐番、交趾、高丽、倭国等国的情报,在各国安插间谍;兵部职方司则负责国内安全,与各部门协调,调查潜入国内的奸细,搜集国内各土藩的情报,供朝廷决策等。臣以为这两个机构,每年虽然要花掉国库一笔开支,却终究对国家有利……”
“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是知道的。这笔钱不怕花。”
“陛下圣明。臣以为,司马梦求深知辽国情弊,陛下若要奖功,不若让他去枢密院,试知职方馆事,组建职方馆,以他的才能,必能胜任。”石越已经决定要将之前的间谍组织纳入国家机器中。
“职方馆知事是正六品上,司马梦求布衣入仕,便是称‘试’,也远远不够,朕想,便以司马梦求为试同知职方馆事,为从六品上,如此不骇物议,卿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那就让司马梦求去向朕证明他的才能吧!”赵顼意气风发的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上,忽然低声叹道:“石卿,朕想知道海风与河风,究竟有何不同……”石越默然不语,他只能苦笑,甚至无法安慰皇帝——除了创业之君,亡国之主,历史上守成之主能亲身享受海风的,绝无仅有。
赵顼似乎也明白自己想的只是一种奢望。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金明池上清新的空气,问道:“狄谘应当到了吧?”
“应当到了。这次朝廷特赦一千名死囚,以及数千名重刑要犯,随狄谘前往归义城,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招募前往归义城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在中土走投无路,或者唯利是图之辈,所有的一切,都有赖于狄谘的能力,以及海船水军的威慑。”
“朕反倒不担心。李乾德外表虽然服气,心里却未必归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以毒攻毒,可得奇效。狄谘临行前,崇政殿面辞,朕已叮嘱他,治理这些犯人的第一要务,是要让他们在当地成家立业。只要他们不想着返回中土,就不会和李乾德勾结威胁中原,朕可安枕无忧。”
“服与不服,李乾德都不敢轻易造反。”石越淡淡的说道。
“南面事了,石卿,北面之事,又当如何?”赵顼突然转过身来,热切的望着石越。石越这才知道方才皇帝提起狄谘,不过是想整理一下心中的思绪,他的心里,无时无刻没有忘记北面的辽国。
“石卿,如果耶律伊逊真有能力站稳脚跟,反扑耶律浚,朕想机不可失,何不准备一支大军,趁机收复燕云?!”赵顼握紧了拳头。
“陛下!”石越跪了下去。
赵顼的脸沉了下去。
“士卒未练,兵甲未精,驱羊逐狼,岂能成功?”
“这……”
“陛下,国内万事待举,众多改革刚刚开始,河北灾情方过,各地报告似乎明年又有旱灾,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又有什么本钱北伐?”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流走?”赵顼心有不甘。
“机会只给准备好了的人。”石越沉声说道。
“朕不甘心!”赵顼无名火起,怒声吼道。
“不甘心也要甘心。”石越硬生生顶了回去,他可不想看着五路伐夏的悲剧提前上演。
赵顼怒气冲冲的盯着石越。石越只是板着脸不做声。
君臣二人对峙良久,忽然,赵顼叹了口气,道:“罢!罢!”
“陛下,朝廷应当静待形势。一面抓紧推进改革,防范灾情,一面整军经军,静候时机,切不可操之过急。机会日后一定还有。”石越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如果这次辽国内乱,朝廷虽然无力发兵趁机恢复燕云,却也并非无利可图。”
“怎么说?”赵顼悻悻的问道。
“一旦辽国正式内战。若是南京道与西京道分别被双方割据,则于我大宋利益最大,可以遣使者分赴双方,要求他们卖战马与耕牛与我大宋,大宋则用棉布、钟表、茶叶交换,谁敢不从,便威胁他们与另一方结盟攻击之。臣谅耶律伊逊与耶律浚都不敢不从。若二道为一方占据,朝廷依然可以要他卖战马与耕牛,彼若同意,我则承认其正朔;彼若反对,我便以用兵相威胁……”
赵顼脸色稍霁,又问道:“岁币呢?难不成朕还要给他们岁币?”
“战争未打完之前,自然不给。打完之后,给与不给,其权在我。”
“如此则差强人意。军事改革,朕以为刻不容缓!”
***
熙宁八年七月。赵顼以无比坚定的决心开始推行军事改革。
“整个大宋的军事体系,将由六个机构领导:枢密院、兵部、三衙、卫尉寺、军器监、太仆寺。所有机构,都要受御史台与门下后省监督。六个机构各有职掌——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同时亦是皇帝陛下之最高军事参议机构。兵部的职掌,包括六品及以下武官品级的补选和升调转迁;征募兵员、士兵的迁补,退役;驿传,后勤军资等等。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三衙掌全国之禁军,平时主要职责是督导各军训练、建议奖惩官兵、提出装备建议。卫尉寺掌监军、军法诸事宜,它可以监视、调查军中一切叛乱、违法行为,审理军事案件。军器监掌研究、生产军器。太仆寺专掌马政……”
王韶坐在滕椅上,听长子王厚说着军事改革的内容,突然冷笑道:“这次郭逵要受重用了吧?”身为枢密副使,却只能做军事改革的看客,王韶心里十分不满。但是皇帝的决心如此之大……
第二卷《权柄》第三集《励精图治》 第三章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16 8:30:13 本章字数:11330
“郭逵出任兵部侍郎兼讲武学堂山长。”王厚淡淡的说道,“孩儿认为讲武学堂非常重要,这次军事改革,首要的事情,就是整编禁军。按照计划,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