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叶晓棠话锋一挑,笑问道,“作为被救助者,应该向燕子学习,可是作为善良,有爱心的人,应该怎么办呢?”
晶晶欢声道,“应该明辨是非啊,不去帮助忘恩负义的坏人!”这是她一早想好的答案,她早就想说了。
谭伟在一旁暗自好笑,果然哄孩子都是骗人的。但叶晓棠接下来的话让谭伟忽而沉默,叶晓棠说,“可是谁的脸上也没写着我是坏蛋,而且人是会变的,你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一时也分不清对方是一条蛇还是一只燕子,最后的结局往往是不能预料的,那么晶晶,你还要不要去做呢?”
谭晶晶迟疑着沉默了,她求助地望向自己的父亲。谭伟不动声色,颇为玩味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叶晓棠对晶晶笑了,抚着她的脸道,“晶晶啊,你想想,拇指姑娘在救助燕子的时候,没有想到燕子会报答她,农夫在救助蛇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蛇会咬他一口,是不是?所以你说,我们在做事的时候,为什么要对自己根本不能预料的事情而烦恼呢?顺应自己的本性就好,做了就是做了。”
晶晶似懂非懂,撅嘴道,“可是,蛇把农夫咬死了。”
叶晓棠“噗”一下笑了,说道,“傻孩子,蛇只是个比喻,它只是比喻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罢了,不是真的要死人的。你想想,你好心帮助他,他不但不感激,还反咬一口,你就会很伤心对不对?”
晶晶点头,叶晓棠莞尔道,“这就是劝我们不要伤心的。我们得快乐地生活。当我们做了一件事,结局怎么样,都不用太计较。好呢,我们就高兴,彼此生感激心;要是不好呢,我们也不用伤心后悔。你帮他,他却害你,为这样的人,值得伤心吗?由他去就好了,是不是?”
晶晶大声“嗯”了一声,叶晓棠笑着起身道,“晶晶睡吧,时候不早了,让爸爸陪陪你,好吗?”
晶晶听话地躺在被子里,叶晓棠转身对谭伟点头笑笑,出去。
不多时,谭伟出来,叶晓棠从沙发上站起来,带着几分的歉意,莞尔道,“谭先生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教晶晶这些。”
谭伟最初的愠怒早烟消云散了,他对叶晓棠道,“坐。”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对叶晓棠道,“你做过老师,知道怎么教育孩子,晶晶交给你,我放心。”
叶晓棠嫣然笑了一下,没说话。
谭伟也没话,客厅里一时静静的。这样沉默半晌,叶晓棠起身道,“那,谭先生洗漱休息吧,睡衣我找出来放在床上了,我不多打扰了,晚安。”
叶晓棠转身走了几步,谭伟突然在背后道,“那个,没有试用期了,这些日子的钱我按正式合同照付。若是叶小姐不嫌弃,就留在家里吧,我妈,和晶晶,都很喜欢你。”
谭伟说到最后,嘴角微微翘起,倾身去茶几上弹烟灰。
叶晓棠站定,转身,微微一鞠躬,轻声道,“谢谢谭先生,没别的事,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谭伟看着叶晓棠静离开,她淡静的背影,似乎可以想见她温和的表情。谭伟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掐灭,关掉电视起身去卧室。
草草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被一股洗衣液的清香淡淡地包围。动于心的,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惠死后他才搬来这房子,两年一共没有住过十回。他偶尔过来看望母亲和女儿,但是,很少在这里过夜。
却不知为什么,今夜躺在这里,却是种说不出的舒适,甚至是,流连。
蚕丝被给人的是那种很体贴的温暖。谭伟放肆地纵容肢体,埋头在散发清香的暖暖的被中,内心满满的,却又怅然若失。
仿似他刚刚结婚时,林惠偶尔不在,他那种揉着甜蜜的淡淡失落与思念。
那个女人奇怪的理论,对童话不可思议的生发,仔细想却又是深不可测的通脱和豁达。我们得快乐地生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心酸的。他曾经以为他的女儿,再也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父母双全,快乐地生活。
如果林惠有那样的想法,就不会自杀了吧。一件事做了就做了,爱了就爱了,不会因为遭遇一条蛇,不会因为背叛,就自杀。由他去好了,自己死,值得吗?
谭伟的唇角突而冷冽起来,哼,那女人是故作通脱,站着说话不腰疼吧,她懂什么,全心去爱,用力去做,结果遭背弃的惨烈,岂是淡淡的一句由他去好了就可以解决?
谭伟忽而烦躁,摸出手机打过去,在响了第五声以后,传来袁心晴半是清醒半是醉的调笑声,“喂,亲爱的!”
谭伟道,“回去了没,别告诉我你还在酒吧啊!”
袁心晴笑起来,“这才几点啊,十一不到点而已,你疯了吧!还是,你真的睡不着,要不,你来接我?”
谭伟看了下表,十点五十。他内心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你别太晚,喝得醉醺醺的,当心我收拾你。”
袁心晴道,“炎炎心情不好,和霍少吵架了,我陪陪她,下不为例啊。”
谭伟淡淡笑起来,“你别老是挑唆,解劝着点,带坏了炎炎,我能饶你,霍少也不饶你。”
袁心晴“嗤嗤”笑了起来,谭伟可以想见她那不屑一顾的表情,警告了声,“两个女孩子在外面,少喝点,别太晚了。”
袁心晴软软的撒娇声传过来,“你要是担心我,就过来陪我嘛!我们都喝醉了,开不了车~”
“自己打车回去。我挂了。”谭伟挂了电话,还是没来由烦躁,他习惯晚睡的,忍不住打开灯,起来在屋里转,猛地看见阳台上那丛吊兰竟然繁茂起来,抽出了一根长长的旁枝。
好像是一个月前吧,他回家来,还纳闷保姆怎么不把它扔掉!它是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他原来的家里,林惠养了盆极其繁茂的吊兰,摆在客厅里,所有来往的客人都要惊叹一回。
又是林惠。谭伟觉得自己见了鬼了。他有些抑郁地出了卧室,发现叶晓棠的房间,还亮着灯。
作者有话要说:我听从素素的劝告,把有些逗号改成句号了,呵呵~
第七章 晨与夜
叶晓棠正在看中央四台“中华医药”节目的文字合订本,听到敲门声,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谭伟在外面的借口更是张嘴就来,“叶小姐,我想喝杯茶,找不到茶叶,看见您还没睡,就来问问。”
“哦,您稍等!”叶晓棠从床上爬起来,脱下睡衣慌乱地套上衣服,谭伟在门外一见她,抱歉道,“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
叶晓棠道“没关系”,动身为他泡茶,谭伟很自然地靠在沙发上等。叶晓棠先是开亮客厅的灯,打开饮水机,净手,拿着玻璃杯很自然地捏了一小捏茶叶,然后她迟疑着,回头道,“谭先生习惯喝浓茶还是淡茶?”
谭伟望着她小笑,“随意。”
叶晓棠于是起身,在等饮水机烧水的空挡坐在沙发上,浅笑道,“这么晚了,喝浓茶不好,还是淡一点吧。”
谭伟不置可否,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从他的鼻孔轻轻地飘逸开来,他笑道,“叶小姐,还在看书。”
叶晓棠道,“我等头发干,随意翻翻。”
她的短发半湿着,谭伟道,“家里没有吹风机吗?”
叶晓棠笑道,“宁阿姨睡的浅,吹风机声音大,怕是就吵醒了。”
谭伟突而沉默,叶晓棠笑笑,水开了,她起身去接水,茶叶在水中起伏着,渐渐地绽放开。
双手将茶放在谭伟面前的桌上,谭伟并不理会,倾身弹落烟灰,貌似随意地道,“叶小姐看什么书。”
叶晓棠见他没有放她走的迹象,也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只好远远地离他坐了,笑应着,“中华医药,那节目很好,但不是每期看,记起来也麻烦,就买来书,遇到好的养生方子,就可以拿来用。”
谭伟一下子笑了,一边倾身掸落烟灰一边笑意盎然道,“做保姆有那么辛苦吗?大晚上还钻研业务,我是不是,该付你加班费啊!”
叶晓棠也笑,“工作嘛,得有敬业精神,何况我学会了自己也能用。”
谭伟正欲张口接话,叶晓棠的手机响了起来,叶晓棠惊站起,抱歉道,“对不起,谭先生失陪了。”
她小跑着进屋,关上门,谭伟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或许她是怕惊醒了母亲,谭伟有几分落寞地靠在沙发上,盯着漾出淡淡青碧的茶。
她没说“请稍等一下”,而是说“失陪了”,她知道打电话来的是谁,在她心目中,陪那个人远比陪他这个老板重要。
谭伟端了茶,还甚是滚烫,不能喝。他瞟着叶晓棠的门,淡淡笑了。这个时间打电话,应该不是别人吧?
她这个年纪,家事做得这么好,不可能不结婚的。
烟吸到尽头,谭伟有点落寞。捏着渐渐成温热的玻璃杯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
他不过是深夜无眠,想起从前的一些事,那些事他不想再提,不过是想找人随便闲聊几句。平日里,别人想和他多说几句话都没有机会,而他在自己家里,被自己请的保姆,拒绝了。
“哥哥。”叶晓棠压低声音,靠在床上接了电话。
李剑的声音依旧低沉,“宝贝,你干嘛呢,我睡不着。”
叶晓棠温和地笑道,“怎么了?你在哪儿啊,家还是单位?”
“单位呢,”李剑的话语里颇多低沉的委屈,“你也不回去,我回去也没人给我做饭。”
叶晓棠仰面笑了,不说话。李剑沉默半晌,唤道,“晓棠?”
叶晓棠“嗯”了一声,李剑低声下气地赔笑道,“前些日子是我对不起你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特别暴躁,晓棠,……,一想起来,我心里特别难受。”
莞尔笑了一下,叶晓棠轻叹道,“是我工作黄了,愁的吧。”
李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那意思,晓棠,我绝对没有嫌弃你。”
叶晓棠湿了眼眶,低声道,“我知道。”
李剑于是软语央求道,“那你还生我气吗,回家来吗?”
叶晓棠靠在生硬的床头上,眼角却是流下泪来,李剑听她不说话,再次问,“晓棠?”
叶晓棠挑唇轻声道,“你没有想过离开我吗,我很难找到正式的工作了,打工,也错过了年龄。”
李剑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说完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补充道,“我离不开你,我可想你了,想你给我做的面,想你喊我哥哥,……”
叶晓棠的泪轻轻地流了满脸,她也懒得擦去。李剑道,“你回来吧,工作没有就算了,我养你。”
叶晓棠道,“你怎么养我?”似乎这话太伤人了,叶晓棠转而成了低低的控诉,“我在家,自己也没好气,你也是不满意。又是摔杯子,又是摔床,三更半夜把门摔得像地震一样,我哪敢,再让你养我。”
李剑半天不说话,叶晓棠道,“我找到工作了,给人家做保姆,挣钱很不少,不过就是些家务事。”
半晌没声,叶晓棠似乎听到李剑啜泣了一声,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加控制地流出来,手机里传来李剑擤鼻涕的声音,他哽咽道,“都怪我没出息……”
叶晓棠忍住泪,笑道,“我也是没出息,不想找工作就想窝在家里生孩子,小老百姓谁家不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