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身上。
相思两人惊魂甫定,胭脂马又是一声清嘶,怒电般冲了出去。这次赵全自然不会再让它为所欲为,他又是一道绳索飞去,缠住了它的脖子,双足用力一夹。他胯下的那匹马一声悲嘶,被他神力制住,奔跑之势慢了下来。
胭脂马如龙腾电掣,背上负了两个人,犹自奔行绝迹,但脖子上那根套索,被赵全紧紧勒着,不放它前行,相当于他这一人一马的重量,也全都坠在了胭脂马的身上。胭脂马虽然天生异种,但负着这么大的力量,终于有些不支,又奔行了十余里,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赵全大喊道:“公主!勒住它,让它奔回去!”
相思内力全失,几乎做不了什么。好在这匹胭脂马奔行虽然迅捷,但一点都不颠簸,倒也不觉得辛苦。这时听赵全大喊,她双手抱住马脖,使劲往旁一扳。胭脂马已有些疲倦,去势不由得就打了个转,带着身后滚滚马群,划了个极大的圈,向月支滩奔了回去。
那些随从正在着急,见马群奔了回来,立即高兴得大声鼓噪了起来。相思驱遣着胭脂马,向湖水冲了过去。赵全见计谋已成功,手一抖,松开了绳索。
野马群跟随在胭脂马身后,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湖中淤泥立时将它们全都陷住。前面的马陷住,后面的马却一点都不犹豫、停留,仍然往里奔行。不一会儿,所有的马匹全都陷在污泥里,动弹不得。
负着相思与格日勒的胭脂马,却四蹄踏波,宛如红云般飘过了湖水。失去赵全的钳制后,它的神骏再一次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相思生怕它又跑了,急忙双袖用力,将它勒住。胭脂马许是累了,应声住步,停在湖岸上。一滴滴汗水落在湖水中,宛如淡淡的粉渍,煞是好看。
格日勒惊呼道:“姐姐,它受伤了。”
相思对这匹马极为爱惜,闻言一惊,低头看时,笑道:“傻孩子,这不是受伤了。这是它的汗。古人叫做汗血宝马,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种。”
那匹马听她称赞它,希律律地又叫了一声,似是能听懂她的话。相思微微一笑,对它极为喜爱。回看湖面上,浅浅地生着些湖萍、水草,这匹胭脂马竟然凭着这些东西,只要稍有借力之处便能奔跑穿过了湖面,她心下不由极为惊讶。
天边月色清冷,格日勒忽然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肩膀,道:“姐姐,咱们回去吧。”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道:“是的,公主,跟我回去吧。”
相思一惊,就见淡淡的月色下,一人身着黑衣,浮在不远处。微风吹来,他袍袖浮动,就如悬在空中一般。
格日勒忍不住一声惊呼,紧紧抓住相思的衣襟。
相思情知遇到了高手,她强压住心中的恐惧,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一声冷笑:“我是谁不重要,公主离家太久,该回去了。”
他右手伸出,向相思抓了过来。一股冷寒的劲气扑面而来,相思骤然一惊,此人的武功强横至极,内力已隐然成形,在蒙蒙月色之下,化为一道紫雾,向她涌了过来。身无武功的相思,又如何抵抗?
希律律一声嘶叫,胭脂马猛然跃起,恍如一道赤红闪电般,自那人头顶跃了过去。那人似是没想到胭脂马竟是如此神骏,他一爪抓空,胭脂马已飙射纵出。那人武功当真了得,身子猛然一旋,飞舞而起,向胭脂马击下。
哪知胭脂马双腿用力,前奔之势完全停住,转而向侧旁奔了过去。这下大出黑衣人预料,一爪又落空,胭脂马已全力发足,向外奔出。
那人冷冷一笑,展开轻功,追了过去。他对自己的武功极有信心,岂能追不上一匹马?
◎第十六章纵猎何妨更一围(5)
哪知此马当真非比凡品,那人连鼓几次真气,反而离胭脂马越来越远。正追之际,突然“扑通”一响,那人无影无踪。
原来胭脂马奔行一会之后,又施展开天赋异能,奔到了湖面上。那人全力追赶,没料到马居然会入水而不沉,于是他的脚才踏上水面,立即“扑通”一声落进了湖中。
那人一声狂吼,身子陡然拔了起来,全身湿淋淋地,向胭脂马扑了过去。他何时受过这等大辱?不将这匹恶马撕成碎片,哪里能消这口气!
他双臂一展,两道蒙蒙紫雾同时蹿出,在空中交织成一道紫龙,电般吞吐,向相思怒轰而下!
就算这匹马再神骏,也绝挡不了他这雷霆一击!
这时,突然,一声悠悠长叹钻入了他的耳朵。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朵花,一朵梅花。
梅影凌乱,悠悠飘下。
他骤然一惊,掌力猛然消失。他定定地瞧着这朵梅花,一时忘记了该去搏杀相思。
“扑通”一声,他又跌入了湖水中。
胭脂马带着相思,已穿过湖面,与赵全等人会合。
黑衣人再度浮出水面,他望着相思远去的背影,忽然惆怅一笑:“原来你也在此处。”
他的叹声在夜色中是那么寂寥。“此地再非我争雄之所。”
他袍袖挥舞,隐没在了月色中。
赵全等人隔湖见有人来袭,虽心急如焚,却无法救援,见相思平安归来,都是大喜,纷纷围过来慰问。
胭脂马负着相思、格日勒,竟没有逃走的意思。
赵全笑道:“公主,看来它认你为主了呢。”
格日勒道:“姐姐,它救驾有功,你该封它个侯才是。”
相思抚摸着马背,也甚是高兴,笑道:“你说该封它什么侯?”
格日勒道:“你看它满身胭脂渍,不如封它为胭脂侯吧,小名就叫胭脂。”
胭脂马一声长嘶,似是深表赞同。
众人一齐大笑。
众人燃起篝火,在湖边坐了一夜,黎明姗姗而来。
野马们在淤泥中跳荡了一夜,早就疲乏了,趴在湖水中一动不动。胭脂围着相思清嘶着,它们也就不再怎么挣扎。赵全他们拉着绳索,拴在它们脖子上,将它们拉了出来。它们几乎一动不动,任人摆布。这时带来的绳索就派上用场了,所有的马匹都被绑在了一起,形成长长的一列。这些绳索粗如儿臂,混合着毡毛织成,坚韧无比。野马虽然劲大,却也无法挣脱。一直忙了一天,方才将所有的马匹拉出来。点了点数,足足五百三十二匹,远超事先估计。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昨晚的不愉快也都抛到了脑后。草草吃了些晚饭,就赶着马匹上路了。
由于有这么多马匹同行,赶路的脚程便慢了些。走了八九日,方才远远眺望到荒城。
相思不由得一阵惊喜。
荒城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废墟仍然是废墟,污秽仍然是污秽。
荒城一侧,一座新的城池已初具规模。这座新城跟原来的荒城几乎一样大小,但坐落在丰州滩更平整之处。宽阔的街道两旁,几十座青砖垒砌成的房屋赫然在目,而更多的房屋正在建造着,不远处,几座砖窑冒着烟,几百名工人正从地上挖起泥浆,制成砖坯,由日光晒干后,再送到砖窑中,烧成坚固美观的青砖。这些砖又被陆续地送到打好的地基处,一座座房子很迅速地拔地而起。
那些房子高大、宽敞,虽然简朴,但足够温暖,能容纳一家人安适地生活在一起。那是比毡房更明亮而舒适的家,令草原上的居民们感到惊奇而欢喜。他们不顾疲倦地劳作着,在熟稔的工匠的指导下,建造出更多的房屋来。他们亲切地称它们为“板升”。
而在城外,大片的良田开垦出来了,小黑河的水被引了过来,浇灌着这些从未被种植过的处女地。荒城的居民们,笨拙地抽着一棵棵稻秧,在田里插着。他们互相善意地嘲笑着,却又积极地学习着彼此的优点,将自己的手艺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
恍惚之间,相思似乎回到了江南水乡。明如镜面的稻田上,带着苇笠的农夫在劳作着,不时有白鹭缓缓飞过……
那是残存在她心底的思念,总是伴着那一抹青色的愁。
恍惚间,却仿佛落在了此处,顿时令她泪眼蒙眬。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这座新城的,城里的人用欢呼与热泪迎接接她。她不再迷茫了。
她知道,她能够救他们。
这座城,一定能成为一座富足、自由之城。
人们爱她,不是因为她给他们带来了稻谷、房屋、牛羊……而是另一件让他们感念终身的东西。
信念。
只有她才拥有,只有她能做到。
◎第十七章扫净烟尘归铁马(1)
接下来是荒城难得的一段平安岁月。
没有喧嚣,没有战争,荒城中的百姓们都在赵全、李自馨的指导下,辛勤地劳作着。他们赶着牛,开垦出一片又一片的荒地,种下稻谷;他们放牧着马群,欣喜地迎接着第一匹诞育的小马驹;他们用坚实的青砖建造起一排又一排的板升……
他们的家园,逐渐殷实、美丽。连周围村落的人,都不由得被他们吸引,笨拙地学习着他们的一切。他们毫不吝惜地教给他们,并热情地邀请他们来荒城做客。
“荒城”,已成了新城与旧城共同的名字,他们希望这个名字能永远流传下去。
因为那是莲花天女的传说,值得代代传颂。
十多日后,新城总共盖起了三百四十六座板升,开垦了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二亩良田,种上了无数的稻谷。城中青瓦粼粼,城外稻苗扶疏,俨然中原富庶之地。而大批枣红马栖息在附近的牧场上,却是苍茫的草原风光。
多亏了相思借来的三千头耕牛,开垦才会如此顺利。草原广阔万里,拿犁垦开了晒晒,便是良田,丝毫不费工夫。
相思憔悴的脸上,终于浮起淡淡的笑容。
一封信摆在她面前。
信封上钤着一只眼眸的印记,苍白的,没有瞳仁的眼眸。
相思心一紧,她知道,这是蒙古国师、八白室宗主、非天之族最后的王裔——重劫的标记。
她轻轻将信拆开。苍白色的信纸上写道:荏苒岁月,忽忽欲满。三月之期,今过其半。
白银为城,当贮碧血。非天之国,今将重生。
蒲鞭画地,未足为诫。烂坷观局,岂复为梦。
炙酒山崖,待君子之来也。
相思阅罢,久久不语。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么?
现在的荒城,究竟能不能胜过白银之城,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重劫这封信,显然是要她去白银城观礼,目的无非是只有一个:羞辱她。
她静静地沉吟片刻,有了决断。她悄悄骑上胭脂,走出了荒城。
白银之城离荒城并不算很远,就在祭台右侧,背倚着青山。这些日子相思一直在荒城中忙碌着,她对重劫始终怀有一份恐惧,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此处。此时胭脂越走越近,一座高大的城池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洁白的城,全都由最纯色的大理石砌就,上面镶饰着白银花纹。巍峨,雄壮,圣洁,坚固。高达七丈的城墙连绵十余里,化成一个平整的圆弧,将整座城都笼在其中。城的北侧靠着峻兀的岩崖,另三面,则是引流自大黑河形成的宽阔的护城河。巨大的眼眸符号涂在城墙上,令它如上古卧伏的巨人,沉静、深邃。
城中林立的是刚修好的重重高楼,也全都由纯白的巨石垒砌,镶嵌着蛇与眼眸的纹饰。那是充满着异国情调的建筑,都有着尖尖的顶、细长的楼体,像是一柄柄长刃,规则地插在白银城中。
城中心的空阔处,一座白色的高塔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洁白的塔身方圆几百丈,高耸几十丈,在最顶端收束成圆锥形的尖顶,支入了云幕中。不时有冲天的火光自高塔中冒出,化成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