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道理。”
下面早已等得着急,只待他说完顿时诺声连连,有的更已泪流满面,痛呈己过;有的则叩头打拱,说是恩重如山,再生父母;有的哭诉自己也是为人所迫,逼不得已;有的指天赌咒,发誓决不再伤人。
小晏轻叹一声,紫袖微动,一团淡紫的真气从他袖中凝形而起,那粒幽蓝的内丹就在紫气内飞速旋转,片刻之后,紫气无声无息的散开,中心那团蓝光随之化作一片尘雾,洋洋洒洒,从十丈的高台上飞洒而下。小晏轻鼓袍袖,那蓬蓝光如星河倒泻,随风散开。
台下村民仰面瞠目,彼此推挤,都巴不得那些飞尘只落在自己一个人头上。一些老弱伤病的村民被挤在地上,嘶声惨呼。
小晏回头对县尹道:“既然他们体内的尸毒已经封印,县尹大人也可以领着高台上的村民下去。一来台下村民半数有伤在身,缺衣少食,正需要县尹大人赈济;二来台上村民也劳累了整整一夜,应当休息了。”
县尹看了看台下,颇有些犹豫,对小晏道:“这位公子虽然替他们封印了体内尸毒,但他们丧心病狂,损人利己之心已入骨髓,不是一时半会改变得过来的。”
小晏默然了片刻,道:“无论如何罪大恶极之人,只要有一念自新之心,就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何况台下村民许多原本是台上诸君的亲友邻朋。”
他此话一出,台上村民触动旧情,更兼兔死狐悲之感,已是呜咽声一片。县尹沉思片刻,挥手道:“打开天梯通道。”
台上官兵举刀持戟,先下了天梯,站在两边护卫,不久村民鱼贯而下。县尹随后也由一队官兵簇拥下来,站到杨逸之身边。
台上台下的村民先远远互相观望,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遥遥对泣,而后几对夫妻忍不住拨开守卫,冲上前去抱头痛哭。又过了一会,父子、母女、姑嫂终于也忍不住上前相认,台下哭声顿时响成一片。
相思似乎已经为村民们劫后重现的亲情所感动,她感激的望着小晏,但小晏的脸色却极为沉重。千利紫石仍沉睡在他怀中,额上爪痕青郁而狰狞,似乎随时可能从她苍白的额头中突破而出。小晏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大有不忍之意。
突然,村民中有人惨叫了一声。一个女子疯狂的从丈夫的怀中挣脱出来,她脖颈之上赫然是一个深深的牙印,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脖子流淌到衣领上,已经成了墨黑色。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急速的收缩着,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继而全身如被电击般的剧烈抽搐起来,一头扎进地上的泥土里,哀嚎了几声,就已气绝。
众人似乎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那群村民又疯狂的彼此撕咬起来。相思大惊之下,想要上前阻止,可数百人一起疯狂撕咬,惨叫震天,哪里凭她能制止得了。
小晏没有抬头,默默注视着怀中的千利紫石,眉头徐徐皱起,低声道:“无可救药。”他一拂袖,站直了身体,袖底无数道银光瞬时就如水波般在他身边环绕开去。
森寒的杀意瞬时笼罩住整个广场。
然而,还没待他出手,卓王孙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来到那都事身后,随手一指,抵住他的后颈。那都事虽一直暗中注视着卓王孙的举动,但真到了他出手之时,休说躲避,连看也不曾看清分毫。只感到来人也并未施力,只在自己颈间一指,无比森然的惧意已浸透骨髓。
相思先一惊,似乎看出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你鼓动那些人再次互相撕咬的?”
李都事冷笑道:“是他们自己相信那咬人的鬼话,与我何干?”
小晏眼中透出浓浓的哀悯之色:“想来你刚才对他们所说,必是‘尸毒已被封印,就和健康人无异,若咬足七个即可病愈’之内,可叹这寥寥几字,就能让他们出尔反尔,六亲不认。”
那都事道:“人本来就是出尔反尔,六亲不认的,否则又怎会受了我的蛊惑?”
相思一时语塞,小晏上前几步,环顾周围,长叹道:“只是想不到,我舍弃了让紫石姬痊愈的机会,却不过让他们重新得到了合适的‘药引’,而你其实体内并未中毒,鼓动村民自相残杀,却又是为了什么?”
李都事重重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们为什么也可以,我还可以教给你们终结这场灾难的唯一方法,只不过——”他瞥了一眼众人,道:“我要站在我身后那位公子向我保证,不动我一根毫毛,也不让你们几位中任何一个动我。”
卓王孙道:“讲。”
李都事抬头望着站在杨逸之身旁的县尹,眸子中寒光迸射,阴**:“县尹大人,你还认得我么?”
县尹一怔道:“李安仁,你莫非也失心疯了?你李家三代全在本县为官,本官岂不认得?”
那都事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本该姓齐的。”
县尹脸色顿时一变,怔了片刻,颤声道:“难道你是齐云栋的儿子?”
都事大笑道:“县尹大人没有想到,自己眼前居然上演了一场货真价实的赵氏孤儿罢?”
县尹脸色阴沉下来,道:“李麒一生碌碌无为,且和你父亲并无深交,那时候居然肯用独生子换你。这个程婴本县可当真是看走了眼。然而当时你父亲里通外国,犯上作乱,被判凌迟之刑,罪及九族,满门抄斩,这些都是圣上的旨意,与本官何干,更与顼魍县百姓何干?何况二十年来本官待你不薄,委以重任,你报复本官一人也就罢了,但竟然想要杀死满县百姓,连老弱婴孥都不放过,何尝不是忘恩负义,丧心病狂!”
都事冷哼一声,似要开口,又最终露出不屑置辩的神色,只低声道:“县尹大人和全县百姓当初如何对我齐家,各人心中有数,又何必多言?”他突然抬起头来,眸子中全是阴兀的笑意:“何止老弱婴孥?我当初发誓要整个顼魍县鸡犬不留!县尹大人,其实里通外国,犯上作乱的是你。这十年来,你一直暗中从暹罗一代搜集军火,并耗费十年心血修筑祭天塔,名为祭神,实际上却在塔中储存军火粮草,意图拥兵自重,占城称王。而大人的这些举动,莫不在我参与之下。”
县尹脸色更加难看:“只怪我养虎为患。”
都事道:“当初祭天塔也是我为大人设计兴建的,而大人所不知道的是,我在塔中留下了一条可以随时引爆整个祭天塔内火药的秘道。而秘道的机关就在通天柱顶的青铜飞凤口中,只用轻轻转动丹凤口中铜环,左三右四,然后天地间一声轰然巨响……”他双目中狂态毕显,双手在嘴边作了个吹灰的姿势,继而大笑不止,仿佛已经看到了顼魍县灰飞烟灭的一幕。
相思惊道:“你所谓解决的办法就是将塔内的火药引爆?那这全县百姓……”
那都事突然止住狂笑,阴阴截口道:“自然是一个都跑不了。自从此塔完工之后,我一直伺机在祭奠之时,引爆机关,一网打尽,可惜三年来,每到关键时候,总有漏网之鱼。所以我一直苦等,这次瘟疫真是天罚顼魍县,赐我良机。这塔周围本有数丈宽的护城河,我来的时候已经暗中派人将唯一吊桥毁掉了。这些火药足足可以夷平整个顼魍县,真是应了我当初鸡犬不留的话……”他说到此处,又忍不住一阵狂笑,全身都抽搐着,连腰也直不起来了。那笑声夹杂着旁边村民渐渐低下去的惨叫厮打之声,直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都事的笑声宛如生生给扼碎在了喉头,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对面的县尹,双眼简直要突出眼眶,胸前多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县尹站在夜色中,博袖迎风飘洒,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手上一只拂朗机火统正冒着缕缕青烟。
都事身体僵直,向后倒去,双手狂乱的在空中撕扯着。卓王孙微一侧身,那都事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瞪着卓王孙,脸上肌肉抽搐不止,似乎还挣扎着想坐起来,但用尽全力,也只能嗓子中迸出几个模糊的词句:“为什么……不救我?”
卓王孙淡淡道:“我只曾答应你,不让我们几人出手杀你。”
都事嘴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头一歪,已经绝了气息。
那县尹走上前,将火统抛在尸体脸上,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十年收买军备,却想不到我随身带着火统,实在愚不可及,也是死有余辜。”他脸上的冷笑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转身对卓王孙道:“多亏几位侠士相助,元凶已被本县当场正法,只可惜这顼魍县上千百姓的性命,却是无能为力了。”
卓王孙淡然道:“这样说来,县尹大人也赞同引爆机关?”
县尹重重叹息一声,低声道:“顼魍县虽地处边陲,但上下一心,礼让友爱,安居乐业。乡亲父老更视本县如父母一般。如今若能以我一人性命换全县平安,本县万死不辞。然而事已至此,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危及邻邦,也只能万不得已行此下策。”
相思断然道:“万万不行!那些染病的村民并非毫无治愈的可能,何况其间可能有不少没有感染的村民,这样引爆机关,玉石俱焚,事关几千条人命,岂能草率!”
县尹皱眉道:“这位姑娘,请你转头看一看!”他拂袖一指那群奄奄一息的村民。他们中绝大多数已经毒发,目光散乱,满脸狂态,全身不停打着寒战,口角涎唾横流,或坐或卧,在淌满鲜血的地上蠕动着。有些就近趴在那些浑身黑血,面目狰狞的尸体上,机械的撕咬啃噬。他们肿胀的两腮神经质的鼓动着,似乎只有当嘴里咬着血肉之时才能暂时平静。一时间,祭天塔下广场内,尸体彼此枕籍,而更多的伤者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血污中挣扎撕咬。夜空中不时传来人齿撕裂筋肉,啃刮骨骼的声音,火光照在诸人脸上,真是如地狱变相,恐怖之极。
相思一触目,就回过头不敢再看。
县尹沉声道:“这哪里还有人在,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让他们解脱一刻,就是最大的慈悲。”他见相思默然不语,于是转头对卓王孙道:“机关发动之后大概还有一刻时间,以几位的武功,全身而退并非难事。而本县一介文官,性命全仗几位侠士相救。事毕之后,本县自会呈请圣裁,一切罪过皆由本县一人担当,与诸位无关。”
卓王孙微微一笑:“县尹大人倒是深明大义。”
县尹面不改色,一拱手正要答谢两句,卓王孙突然伸手往他背上一带,两人的身形顿时冲天而起,几次起落间,已到了通天柱顶凤翼之上。县尹明白过来,身体已在十余丈高空,周围寒风凛冽,天穹几乎触手可及。饶是他素来镇静,此刻也惊得面白如纸,矮身蹲在凤翼上,双紧紧抓住凤颈,喘息不定。
卓王孙笑道:“左三右四,请县尹大人发动机关。”
县尹看了看卓王孙,强行止住怒意,一咬牙将手伸入凤口中,飞速的转了几转。只听锵然一声,凤鸣九皋,金声玉振,在夜空中远远传开去。
几乎在凤鸣同时,两人宛如孤云一般从塔上飘落,片尘不起。卓王孙挥手在步小鸾腰上轻轻一带,道:“走。”一行人纵身而起,去势极快,几个起落已过了天塔下的护城河,片刻过后,已到了城门,几人在城墙上立定身形。
就在此时,一声轰然巨响冲天而起,熊熊火光染红了整个天幕。远远看去,天空青紫金白,变幻不定,无数碎屑在空中乱飞。苍穹嘶吼,大地震颤,山峦回响,一阵阵灼人的热浪铺天盖地而来,身离天台好几里开外也能清楚感到。
县尹勉强站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