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帮她化解;而且那些敌人,也很少真的想伤害她。所以,她的武功,几乎已是无用之物,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快忘记了。
而这一次,她却孤身无缘的被放在兽吻之下,能帮她的人,都在千里之外。而对方却是传说中的邪神,噬血如命,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将她撕成碎块,更丝毫不会起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相思只觉得身上的剧痛和心底真正的恐惧交织袭来,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昏倒,也不让眼泪淌下。她用力握住手中短剑,脑中飞快旋转着种种可能的招式。虽然她知道,腹下已是雪狮皮肤最软之处,况且不能刺入,其他部位更如铜墙铁壁,然而手中这柄并不锋利的短剑,已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雪狮在她面前踱了几步,不时躬身作出捕扑的架势,却又收了回去。宛如将猎物撕碎吞噬前,要好好戏耍一番。突然,它将雪白的爪子在地上的血迹里沾了一下,身子向后绷紧,双眼宛如要突出出来,直盯着相思。
相思知道不好,只听雪狮猛然一声嗷嗷怒吼,身体猛地跃起,宛如在半空中飞起一座雪色山岳一般,向相思恶扑而来!
相思将短剑握在胸前,紧紧靠着殿墙。只见一对巨爪扑下,随之硕大的兽头从天而降,森森利齿宛如两柄长仞,向她颈脖划下。相思突然一矮身,顺势向雪狮腹下一滑,手中短剑已借力出手,向雪狮眼眶插去。
只听一声凄厉之极的兽啸,震耳欲聋,大蓬腥血在半空中飞溅开去,相思闭眼侧身让开,狮血全都淋在她左肩之上。她借势从雪狮腹下滑开,向大殿另一边避去。
只见雪狮一爪捂住伤眼,另一目血光暴显,似乎也要脱出眼眶,它惨啸之下,痛急如狂,两只巨爪在半空中森然乱博,所触之处,石台、玉柱皆轰然坍塌。
过了好久,雪狮渐渐止住了狂舞,掉转头颅,用带血的鼻翼猛地抽吸着,似乎在寻找人气所在。它一面搜寻,一面缓缓向大殿中心走去。
突然,雪狮在祭坛边止住身形,怒啸之下,高高扬起右爪,凌空劈下!只听轰然巨响,水晶祭台的数片莲瓣顿时被打得粉碎,淡紫色的微尘宛如下了一天晶亮细雨。
相思一声惊呼,慌忙从祭坛另一端退开。
粉尘散去,雪狮独目看见了仇人所在,更是狂怒不止,猛扑过来。慌乱间,相思短剑刚要刺出,已被雪狮一爪打落。雪狮上前一步,将她扑倒地上,血红舌头伸出,向她肩头伤口撕咬而去。
相思刚刚感到肩头一阵灼热般的刺痛,心知万无生理,只得闭目待毙。
然而正在此刻,那头雪狮却止住了。
相思讶然,睁开双眼。只见雪狮一目已渺,脸上成了一个血洞,模样极为狰狞可怕,而另一只眼直剜着自己,更是凶光迸散,欲将寸寸噬之而后快。
然而,它并没有再攻击相思,只是不断头颅微微转侧,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雪狮守护圣泉,通灵已久,此刻心中竟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竟然是来自它爪下待毙的猎物!它只觉不可思议,然而这种恐惧又无比真实,缓缓从它口中残留的鲜血中凝聚起来,让它巨大的身体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它能够从鲜血的味道中判断出此人绝不能杀。然而它一生以人为食物,从不曾在猎物身上吃过一点亏,而如今一目竟生生被此人刺瞎,创剧痛深,实在不能甘休!两念交织,只折磨得那头雪狮仰天狂啸,宛如疯狂一般,爪下却再不敢多施一点力。
相思的衣衫褴褛,全身浴血,躺在雄狮爪牙之下,夜风淡淡,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心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第四章、雪山之女
帷幔微动,曼陀罗在帘后轻轻笑道:“教主,雪山神女是真,属下也可得到教主的宽恕了吧?”
那人冷冷道:“是。”
话音未落,突然间,曼陀罗的身体宛如断线的纸鸢一般,从帷幕那头飞了出来,径直落向雪狮爪边。
那雪狮正在惊怒交加,不知所处之时,看见又有一生人飞来,哪里还能忍住,顿时舍了相思,纵身向曼陀罗扑去。
相思惊叫道:“不要!”还未待她说完,一蓬三尺高的烟花,已从雪狮牙间喷涌而出。
浓浓的血腥气顿时弥散开。
寂寂夜色中,不时传来咀嚼声,骨肉碎裂声,以及血脉喷涌的声音。
相思惊斥着,不顾一切的将手中短剑向雪狮背后插去,然而那雪狮毫不理会,只顾大口撕咬爪下的猎物。
相思一顿乱刺之下,声嘶力竭,手腕酸软,几乎站立不住。
更为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象实在过惨烈。
曼陀罗的身体,宛如折断了关节的玩偶,在雪狮的爪牙之下扭曲、抛落、碎裂。而那些零碎的骨骼、经脉则在暗红的血泊之中欲沉欲浮。
雪狮猛一甩头,砰然一声闷响,一团大块的血肉落到相思面前。相思一声惊呼,再也无法支撑,跌倒在一旁。
那竟然是曼陀罗的头颅。她长发沾满鲜血,宛如一蓬猩红的秋草,裹着歪折扭曲的脖颈。而她的脸,竟然几乎未受到损害,连额间淡淡鹅黄,颊上一片胭脂都还宛如生时。而她碧绿的眸子半睁着,里边却没有一丝痛苦或恐惧,甚至依旧保持着妖媚而诡异的笑意。
相思再也忍不住,伏地呕吐起来。
雪狮似乎饱餐了人血,渐渐恢复了平静,蹲坐在地上,仔细舔尽爪上余血,然后低声哀喉着,缓缓向来时的铁门退去了。
相思似乎渐渐恢复过来,她止住干呕,双手紧紧撑住地面,眼角的余光怔怔的落到曼陀罗脸上。
这个曾经一袭盛唐宫妆,在古墓地宫之中,抱着半张箜篌,傲慢微笑着,和她争论死神之慈悲的少女。
这个曾经在曼荼罗阵中,披辟荔、带红狸,宛如楚辞中的山鬼,趁着月色来去无踪的女子。
这个曾经舍弃了一条手臂,带着自己用血遁之术从云南一直逃到藏边乐胜伦宫内的宿敌。
如今,只剩下一具碎裂的残躯。
血光沉浮,夜色渐渐变得森寒无比。
相思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颊都因愤怒而变得绯红。她向帷幕后厉声道:“你说过会宽恕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那人淡淡道:“这就是她要的宽恕。”
相思更怒,道:“你胡说,难道是她自己要死在兽爪之下的?”
那人道:“是。”
相思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魔鬼!”她猛地操起地上的短剑,纵身向帷幕后直刺而去。
帷幕轻动,噗的一声轻响,短剑将半幅锦幔斩落,来势更快,直逼那人咽喉。
那人一动也没有动过。
剑光终于照亮了那人的脸,相思一声轻呼,手却再也不能向前递近一寸。
锵的一声,她手中短剑坠落于地。
相思脸上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置信之物,就算把九天十地的妖魔都聚集到帷幕后边,也不至于让她如此惊讶。
帷幕当然并不是真的有妖魔,而只是一个人。
那人一身蓝袍,却是蓝得发黑。然而更蓝的是他过膝的长发,微卷的发束蓬然披散,宛如一道奔泻的长瀑。
他的眸子却是一种诡异的红,红得深不见底,宛如红莲之火,猎猎燃烧于长夜之中,触幽通神。
更为诡异的是,除了头发和眸子的颜色,他的容貌实在太像卓王孙了!
相思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不,不可能。”
那人冷冷道:“你认识我?”
相思继续后退,道:“不,不认识。”
那人看着她,冰冷的双眸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这一笑,他身上的妖异之气竟大半退去,整个人顿时如在阳光之下,变得温和起来:“现在你认识了。我是曼荼罗教教主帝迦,你所在之地,正是乐胜伦宫。”
相思止住了退势,疑惑的道:“乐胜伦宫,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帝迦道:“因为你是湿婆的妻子。而我,则是湿婆神在世间唯一的化身。”
相思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帝迦的眸子又渐渐变得冰冷:“随时。”
相思不相信的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帝迦冷笑道:“当然。”他沿着长阶缓步向相思走来,道:“只不过你离开前必须替我做一件事。”
相思一怔,道:“你讲。”
帝迦注视着她,缓缓道:“数十年来,我已参照法典,继承了湿婆在人世间所有的力量,用一百零八种祭法祭神,却依旧不能领悟最后的本位。所欠的只有一事,就是与雪山神女合体双修。”
相思讶然道:“神女……你是说我?”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不过,什么是合体双修?”
帝迦并不答话,只轻轻一扬手,殿顶数十道锦幔顿时徐徐悬展开来。
相思这才发现,那些锦幔上竟然都绘着彩色图案。她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绯红。
那些竟然都是男女欢合之图。每一副都素底彩绘,笔法极为细致,画卷从殿顶直垂地面,其间情境、动作都蝉联而下,各俱情节,微风动处,画卷欲展欲和,真是五色迷离,眉目宛肖,栩栩如生。
相思将脸侧开,心头撞鹿,根本说不出话来。
帝迦等了一会,道:“一共是四十九种变化,你都看明白了?”
相思脸上更红,由羞转怒,道:“无耻!”言罢猛的转身,向殿门跑去。她刚迈出几步,却愕然发现帝迦不知什么时候已挡在面前。
相思惊得往后退去。帷幕微动,殿中不知何处竟然有夜风吹来。她猛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雪狮撕碎了。
白色的衣衫被撕作条条流苏,随风飘动。朵朵嫣红的血迹,宛如盛开的梅花,绽放在她凝脂一般的肌肤上。
她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护在身前。
帝迦冷冷道:“你不必怕。强迫你毫无意义。我会等——等你觉悟。”
相思断然道:“你做梦!”
帝迦注视着她,轻叹道:“你沉溺尘缘太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相思摇头道:“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也不想听懂。不过,我现在要立刻离开这里。”
帝迦轻轻摇头道:“可怜。”
相思愕然道:“可怜什么?”
帝迦道:“可怜你自己还不知道——从没有人能从雪狮掌下生还。它最后虽未杀你,但你刚才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你若就这样走出此地,最多半个时辰,就会伤发不治。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相思打断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她猛地转身,却发现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大殿内石墙巍然高耸,宛如崖壁,却再无别的出路。
唯有那条长长的石阶,从眼前一直延伸向殿顶,暗夜沉沉,却不知通向何处。
相思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帝迦远远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她回去求自己。
相思一咬牙,转身向石阶上跑去,一时只觉得天阶高远,两旁锦障低垂,顶上也垂着重重帷幔,在自己身旁围成一道狭窄的五色通道,缓缓伸向高处。
她奋力向上攀爬着,也不知己登了多少阶,天阶还是不到尽头。突然,她胸口一热,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她伸手捂住嘴,鲜血却从她苍白的指缝间不住涌出。
相思只觉全身涌起一阵剧痛,似乎全身经脉、五脏六腑都已碎裂。她再也支持不住,跌倒在石阶上,双手无力的扶住地面,不住咳血,身上的伤口也同时震裂,鲜血沿着洁白的石阶,滴滴下落,宛如一道绯红的小溪。
帷幕轻动,峭寒的夜风不停从四面钻进来,她伏在冰凉的石阶上,却感到四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