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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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第3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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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方休。

卓王孙慢慢抬手。

他的手笔直地竖在空中,宛如一面旌旗。

潮水般的军队从城中涌出,慢慢展开,就像是无尽的汪洋,即将吞没一切。

杨逸之的军队却岿然不动,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无论什么样的侵袭,都无法令他们退后分毫。他们所坚持的,必将以血来守护。

沉闷的雷声,在半空中炸响。

大战,即将开始。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响起:“住手!住……住手!”

一匹马急促地从城中奔了出来。

杨逸之的脸色立即变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老父杨继盛。

杨继盛用力鞭打着坐骑,满脸怒容,向阵前冲了过来。他经过卓王孙身边时,用力地将马勒住:“大人,请你暂缓片刻,我……我一定说服逆子投降。”

卓王孙凝视着阵前腾起的战云,面无表情地道:“好。”

杨继盛一阵咳嗽,滚下马来,他一步一步向杨逸之走了过去。

杨逸之忍不住也跳下马来,跪倒在老父面前。

杨继盛终于走到他身前:“逆子!你难道一定要气死我?”

他身子颤抖着:“杨门怎会如此不幸,出了你这叛国的逆子!卓大人如此宽大,不计前嫌,你还想怎样?还不赶紧随我去向卓大人赔罪?”

杨逸之跪在地上,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对一生精忠报国的老父是多大的伤害。

如果他跟老父回去,便会是杨家的得意子孙,高官厚禄,光宗耀祖。令父亲引以为傲,难道,这不是他曾经幻想过的结局,是他心中唯一的歉疚呢?

为何距其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却觉得如此难以逾越?

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那是父子的恩情,于此灰飞烟灭。

“父亲,您想要什么?您想要的我血,还是我的肉?”

他擎起了一柄长剑,如果他可以还父子的恩情,他愿意用剑将自己割得支离破碎。

杨继盛亦跪了下来,白发苍苍。他抓住了杨逸之的手臂。

“儿子,我只想要你回来。”

他望着他,那是他骨中骨,肉中肉,如果他流血,他亦会流血,如果他流泪,他亦会泪下。

他从来没希望他能够为他光宗耀祖、出将入相。他只想他平安,像个普通人那样成长、成家,承欢膝下。

但,这个平凡的愿望,却是那么难。

他望着他,泪流满面。

“不。”

“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战。”

月光般的面容上,有无法动摇的坚毅。

那是明月破碎了温柔的光芒,露出坚硬而峥嵘的岩石。他于心底坚定了信念之后,他就不会再退让一步。

杨继盛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儿子,会平安吗?会幸福吗?会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成长、成家,承欢膝下吗?

离开他,会让脸上挂满笑容吗?

终有一天,孩子会离开的。

他抑起头来,没有看到天,却只看到自己的满头白发。

他老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看着他,破碎了如月的温柔,露出坚毅的心。

他曾要求他这样,要求他那样。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固执、刻板,但那只是因为,他想用自己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经历,告诉他,只有这样,才会平安、幸福。

那是一个古板的老人,古板的爱,从来不曾飞扬过。

永远都不会被理解。

他猛烈地咳血,仰天倒下。

于是,战鼓轰然响起。

于是,惨烈的战争展开。

安倍睛明望着这场战争,久久不语。

这是他所见到的最精彩、也最惨烈的一战。

杨逸之所用的战术,几乎将飞虎军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这支队伍就像是鹰凖一样,不时瞄准着卓王孙的软肋进行突击,却在一击得手之后,立即远飏。 它是一枚尖利的刺刀,刺得卓王孙的军队处处流血。

这本是场单方面的屠杀,但,卓王孙的防御之精妙,却出乎安倍睛明的预料。庞大的军队的弱点就是移动缓慢,不够灵活。但卓王孙却做到了以拙击巧的最高境界。飞虎军攻到哪,他的火器就在哪里准备好。飞虎军若是一只雄鹰,那么它每次飞扑而下时,遇到的必将是一支上好了膛的火枪。

于是杨逸之的机动战术迅速地失效。然而,他随即就做了调整。各种战术层出不穷地变换着,简直成了三十六计的最好的范本。

金蝉脱壳,抛砖引玉,瞒天过海,暗渡陈仓,釜底抽薪……

区区三千人,将这三十六条计策演绎得淋漓尽致。到后来,许多闻所未闻的计策迭迭出现,令人眼花缭乱。

安倍睛明不知道,若自己是敌主的统帅,他是否能守住如此变化激烈的攻击。他的眸子中露出了一线忧虑。

但,这千变万化的攻击,却攻不破卓王孙的军队。

卓王孙的计策很简单,以不变应万变。

但这最简单的计策中,却隐含着最透彻的观察力和最高妙的运筹帷幄。因为只要一个思虑不周全,或者料敌先机慢了半步,飞虎军闪电般的攻势,就会立即在他的防御中撕开一个缺口。

终于,所有的计策都用到了尽头,只剩下一个。

血战。

卓王孙的军队就像是乌云一般,向飞虎军压了过去。猛烈的炮火声让夜色变得通明。

每个人脸上都溅满了血,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同伴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们赤红着双眼,瞪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他们心中仇深似海,因为,必须要打倒面前的敌人,他们才能够活下去。

他们狂吼着,迸发出心底最后的力量,向敌人冲去。

冲向风,冲向火,冲向地狱。

黎明的曙光染红这片大地的时候,剧烈的战斗终于终结。

卓王孙的军队整整推进了三里,推进的过程中留下了遍地的尸体,付出了五千人的牺牲,同时换得了一千五百名的飞虎军永远的长眠。

但,飞虎军成功地遏制住了卓王孙前进的脚步。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的一方,参战的双方都收获了惨败,伤痕累累。

杨逸之的白衣上染满了血,激战中他一直身先士卒,为此遍身伤痕。

他的对面,卓王孙一身青衣,却一尘不染。

他只不过是指挥了一夜而已。

他冷冷一笑,挥鞭,驱马,进入了城池。

明白,他的军队将在获得完全的休息后,再度出战。他会更冷静,更冷酷。

但飞虎军呢?他们没有给养、没有装备,只能在野地里度过一天。

第二次再战时,他们还能坚持得住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咬着牙,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他们望向杨逸之。那袭白衣仍坚定地站在地平线上,他们心中立即鼓起了勇气。

他们不在乎血战,他们只在乎一件事,他们的血流得值不值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因这袭白衣,绝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平壤城中。

暮色深重,公主跪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静。

她手上是染着鲜血的此生未了蛊。又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

此生未了。但她的一生却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彻底崩坏。

从此刻起,她的生命只剩下一片灰烬。

偌大的虚生白月宫中,没有人声传来,仿佛陷入了永远的寂静。只有这只上古甲虫,用洞悉千万年岁月的苍老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微微振响。

她止住了哭泣,抬起头。

甲虫的背上闪着秘魔般的光芒,仿佛是灰败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夜晚。日出之国驻地。

安倍睛明在沉思,灯影摇红,他的思绪久久未定。白日那一战,在他脑海中不住地上演,每一遍都让他感到新的震惊。

帐帘一挑,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满身漆黑,赫然正是地藏。他抱拳道:“关白大人,属于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倍睛明点头道:“请讲。”

地藏道:“大人将伊贺谷忍者两千人交与在下,假扮飞虎军夜袭东海,必能够重创李舜臣,甚至大败卓王孙的军队。败军将消息传到平壤城后,卓王孙必定会震怒,与杨逸之再度交战。那时,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就算卓、杨不上当,东海之军败后,卓王孙也无法对我军进行夹击了。大人以为如何?”

安倍睛明轻摇着羽扇,双目中绽出了一丝光芒。

他冷冷道:“地藏,你是否还未忘了天下?”

地藏身子一震。

“在下不敢!在下只是太恨卓王孙与杨逸之,必欲败之而甘心。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岂敢背叛?”

安倍睛明冷冷一笑:“你总该知道,你在中原已无容身之处,只有我才肯收留你。你若是背叛我,就要考虑好下场!”

地藏恭声道:“是。”

安倍睛明:“不过你所说的倒的确是个好计策。也只有你能完成此事。我就准你所言,将伊贺谷忍者精锐全部交与你。你不要辜负了我。”

地藏抱拳:“是!”

安倍睛明挥手,一面旗子落在了地藏手中。地藏双手捧着,一步步倒退,走出了营帐,安倍睛明凝视着他的背影。细长的眉目间挑起了一丝微笑。

第三十三章往事伤心尚铁衣

虚生白月宫门口。

韩青主怯生生地站在石阶上,望着大战归来的卓王孙。

他身后是高大的宫门,穹形石檐下,华音阁弟子们静悄悄地散立着,也各自怯生生地望着卓王孙。

卓王孙冷冷道:“什么事?”

韩青主一窒。卓王孙身上凌人的气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退缩。但他克制住了心中的惊惧:“阁主……你一定要置相思于死地吗?”

似是没想到韩青主会这么问,卓王孙猛然顿住了脚步:“你说什么?”

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韩青主脸色顿转苍白。他挣扎了良久,方才说得出话来:“我们听说,杨盟主跟阁主开战,是因为相思月主在汉城中,攻城必定会使相思月主被平秀吉所杀。杨盟主是为了保全她,才抵抗阁主的。阁主……”

卓王孙冷冷一笑:“你以为,他在保护相思,而我在杀死她,是不是?”

韩青主说不出话来。他本是这么想的,但这听起来是那么怪异,他忽然发觉自己错了,他不应该卷入这件事的,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若卷入进来,就必须要直面卓王孙的愤怒。

韩青主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忍不住一步步后退。他绝不敢指摘卓王孙的私人感情。他已经逾越了禁区。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惶乱地辩解着,却只会让自己更惶乱。

卓王孙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到了墙角,退无可退,才冷冷道:“天下那么大,她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汉城?”

“为什么不回华音阁?难道在华音阁里她会不平安?”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偌大的虚生白月宫被他抛在身后,仿佛一瞬之间,就已荒芜。

望着他的背影,韩青主与琴言对望一眼,怅然长叹。

他们心中有隐约的惶惑。

因为,他们看到了禁忌的一面。

那是阁主的痛苦,第一次不经意地流露在了他们面前。

虚生白月宫向东数里,有一片连绵无尽的花圃,一座半月形的白色小楼,伫立在花圃中。

星光暗淡,簌簌夜雨打湿了栏杆。

雨夜,就像是一首拙劣的诗,细碎、冗长,在无尽的段落中反复着同样的调子,让人不忍卒读。

卓王孙站在栏杆之后,望着外面的雨,久久无语。

小楼栏杆之外,本植着无数的海棠,而今,却连一片叶子都没见到。那些海棠,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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