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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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第3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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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绝妙和表演。

很好,很好。

卓王孙的笑容,像是一柄刀,割在她身上,却也割在自己的心头。他久久沉默着,细细体味着那残忍的痛楚,仿佛天地之大,只能这痛苦才是他真实拥有的。

有的,是别人假扮的。有的,是不记得的。

只有她,是冰清玉洁的,任何尘垢,都与她无关。

真的,很好。

相思跪倒在他,双手撑着地面,不住颤抖。似乎在哭泣,又似乎要把心呕出。卓王孙伸职一根手指,将她的下鄂托了起来。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无尽温柔,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阳光。

相思心中生出了一丝希冀。原谅她了吗?

她哀恳地望着他。不要再折磨她了,只要他肯听,她愿意用一切办法证明她的清白。

如果他不相信她,为什么,当初,他会任由她离开?为何不将她囚禁在华音阁这个华丽的鸟笼中?

如果他不相信她,当他千里跋涉,从俺答汗的军营里带走她时,为何从未问过这些?当他闯入魔宫,看着帝迦抱着衣衫不整的她走下台阶时,为何没有怀疑过她的清白?

是什么改变了他?变得像个陌生人?

三连城,还是流花寺?为何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对小鸾如此好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茫然摇头。天下人都不明白这一点,那或许只能归之为命运,或者缘分。

他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尖锐的嘲讽:“因为那是你的约定,我要替你完成。”

相思依旧茫然,却骤然一惊。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那的确是个约定,她答应步剑尘,用自己做交换,换他拯救小鸾的生命。

然而,她不是因为这个才留在卓王孙身边的;更不是因为这个,才付出了自己的如花岁月,无悔年华!

她茫然地摇着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滴的泪水从她腮畔无声滑落,打湿了衣襟。

卓王孙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她沾满泪水的脸,苍白、冰凉、颤抖,却又如此美丽,美得让人心痛。

他轻轻道:“是不是,这也是你诸多交易中的一场?

“与那些王者一样,我也只不过是你温柔陷阱的猎物,你倾国魅力的买主,是么?”

相思惊愕地看着他,不能回答。

他的指责越来越沉重,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声音也失去了淡漠,变得咄咄逼人:“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惜给了我你的身体、你的爱情、你的灵魂,只不过要换取世上最强大的庇护,换取上弦月主位,换取小鸾的生存,换取王者之爱,还有锦衣玉食、无尽虚荣,是么?

“你一次次回到我身边,只不过因为我的利用价值要高于这些人,是么?

“若有一天,我失去天下无敌的力量,你就会头也不回地走开,去寻找新的庇护,是么?”随着最后一句,他把玩她下鄂的手猛地握紧。

却在瞬间放开了她。

虚空,在他指间发出空洞的碎响。而几乎同时,紫檀座椅的扶手碎裂在他另一手掌心中。

相思惊讶地看着卓王孙,身子慢慢滑落。

她的心也同时在他掌心碎裂,不再有感觉了,只是在不停地坠着,坠着,像是没有止境的深渊。

她的眸子,倏然变得灰暗。

他,居然这样想。

卓王孙望着相思,眸子中有深深的痛。

他在折磨着她,同时在折磨着自己。那些尖刻而残忍的话,每一字,撞向她,也撞向自己,造成十倍的伤害。

他的面容越平静,伤害就越深。

他看着她,看她的心在自己掌心千疮百痍。而自己的心却不知被谁握着,握在何处。

她眼眸中流露出的绝望,让他感到快意,却是遍体鳞伤、痛彻神髓的快意。

他不期望她的辩解,不期望她的证明、她的争辩。他只期望她说一句话。

只有一句话,他就会立即拥她入怀,原谅三连城,原谅流花寺,原谅那些曾经发生的一切。他会给她所有的幸福,无论曾因她而伤得多深。

只要一句话。

一句她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她留在他身边,只是爱他。

而不是敬他,惧他,有求于他。

或许,三连城、流花寺的一幕,改变的不是她,而是他。让他原本坚定如山的心动摇了。他深深怀疑的,其实不是她,而是自己。

于是,他用最残忍的词句,化为无形的鞭子,挥舞在她头顶,却是那么的色厉内荏。

色厉内荏到,只有最真切的痛楚,才能让他感到自己存在。才能破除她的矜持、她的尊严,破除他的威严与她的顺从禁锢在他们之间的隔膜。

他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等着她向自己发怒,等着她嘶声哭泣,等着她扑到自己怀中,说一句我爱的只是你,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什么。

一句我爱你。

相思跪倒在地上。

绝望像是黑暗,在她身上一点点蔓延。

真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她再说话的时候,感到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空洞。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我只想让你说一句我爱你。从来不曾出口的一句。

为什么你还不肯低头?

是不够绝望吗?那么,就更加绝望一些。

“我要你去找杨逸之。”

相思瞳孔猛然睁大:“你让我去找他?为什么?”

卓王孙一手支颐,冷冷看着她:“你知道吗,战争已经结束,我即将收获最辉煌的胜利。但若这一切找不到人分享,未免太寂寞。于是我去找他,他却拒绝了我。

“这个自命君子的男人,向我提出了一场交易,他要你,要你的人、你的爱情,去换取他对我的服从!”

相思嘶声打断他:“你撒谎!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卓王孙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缕温度也在冷却。

他在撒谎?

原来,他宁可选择相信这个白衣男子,而不是他。

他一字字道:“我现在,命令你去完成这场交易。”

他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嘲讽:“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相思全身一颤,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失去,她深深跪了下去,心脏似乎都能碰触到冰冷的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王孙冷冷微笑:“你会去的,是吗?”

“再一次投入他的怀抱,祈求他的呵护。”

就像你每次离开我一样。

说出这句话,卓王孙久久沉默了。

你们之间若真的没有隐情,就不要答应。

只要你投入我的怀抱,我就会立即原谅你。

相思慢慢站了起来:“这是你想要的吗?”

那一刻,如冰雪一样凄艳,让卓王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灵堂中飘着的白幡。

他骤然一惊。

他忽然意识到,他绝不能答应,如果答应了,他将会永远失去她。

但,他如果收回这句话,就如同收回了自己的尊严。

他忽然暴怒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肯扑入我的怀里,大声说我和那些从你生命中走过的王者绝不相同?说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任何事,只是爱我?说你忘记杨逸之是一场错,你心底深处只深爱过我?

或者,仅仅一句我爱你?

为什么,每次都选择离开,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

“是的,是我想要的。”他毫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却感到无比疲倦。

那一瞬间,他痛恨自己。

“好,那我去。”相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冲出了屋子。

卓王孙望着她的背影,那抹水红倏然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想要冲出去阻止她,告诉她这其实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但,他一动都没有动。

“怕什么,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就像以前那么多次一样。

冰冷的黑暗包围住了他,他坚信她会回来,就像黎明一定会到来一样。朝阳涂着血会从云层里破出。

他忽然发觉,他不知道那时候会怎样。

雷声撕破沉黑的天幕,大雨倾盆而下。

苍天也在为十数万人的阵亡放声悲哭,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雨。暴雨在天地间肆意冲突着,宣泄着愤怒与悲伤,将大地化为一片汪洋。

平壤城就仿佛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牡丹峰突兀地伫立在平壤城边,也被暴雨震得瑟瑟颤抖。在连天的风雷中,那高耸的峰峦也显得那么脆弱。城中的灯火完全暗淡,化为一座死城。唯有峰顶的灵堂上还闪耀着隐约的火光,再大的狂暴风雨也无法浇灭。

灵堂内,烛光摇曳,风雨钻过究棂的间隙,在室内弥散开淡淡水雾。被折断的灵幡已重新挂好,那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地面上,像是一道伤痕。满地纸钱被水汽打湿,贴在青郁的地砖上,留下斑驳而颓败的色泽。

杨逸之依旧跪在灵柩前,一动不动。

这已是第三天,他跪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喝过一滴水,也没有一刻合过眼。烛光照出他憔悴的面容,他的目光有些恍惚,仿佛在想很多事,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夜风吹过灵幡,门突然开了。

杨逸之霍然抬头,就看到了相思。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上尽是雨水的痕迹,但透过摇曳的烛光,依然可以看出,她穿着那身绣满莲花的水红色的嫁衣。

杨逸之微微苦笑,又梦到她了么?

又有哪一日不梦到?

只是,最近的梦境中,她并不快乐,总是穿着这身水红的嫁衣,透过漫天喜幛看着自己,无声垂泪。

每一次,他都心如刀割,无无可奈何。

但今天,她与以往梦境中的不一样。她满身雨水,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她鬓边散发濡湿,紧紧贴在苍白的双颊上,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那笑容中不再是如莲花般温婉,而是带着一丝冷漠、一丝妩媚。

这实在不像她,但的确又是她,是梦境中的相思。

他依旧没有动。他知道,每当他想站起身,走向她的时候,美梦就会醒来。

这世界已风雨飘摇,这场梦,就是其中唯余的一点温暖,若可以,他宁愿永生这样默默凝视着她的笑颜,沉醉不醒。

梦并没有惊醒,恍惚中,相思轻轻走到了他面前。

她躬下身,轻轻解开领口的丝带。

被雨水浸湿的嫁衣滑落在地上,仿佛脱下了一身沉生的蝶蜕。

烛光照亮了她如玉的肌肤,反射出温暖的光芒,却让他的双眼都感到了刺痛。

即便是梦境,这样的梦也来得太荒唐。若在往日,他一定会挣扎着强迫自己醒来。但这一刻,他心力交瘁,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窗外风雷隐动,堂上灵幡纸钱,这个世界是那么荒凉,仿佛已沉陷到了地狱尽头。而她,则是冰冷中唯一的温暖;是地狱深处,他唯一能仰望的光芒。

如果他错过,那么就将沦入永远的黑暗中去。

杨逸之终于没有动,一直以来,为了谦谦君子之风,为了朋友之谊。为了父亲的谆谆教诲,他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多少年来,他担负起所有的道德,漠视着自己的欲望,躲避着她的温暖。每一天都在挣扎,直到筋疲力尽。而如今,当那些风度、友谊、道德都失去了的时候,他已两手空空,又何不在梦境中放纵一瞬?

衣衫一件件落下,就仿佛红莲凋残的花瓣。她站在遍地水红中,是满塘枯荷中最后那枝孤独的残莲。

烛光之下,她已寸缕不着。

她和他,只隔着一个拥抱的距离。恍惚之中,他甚至能感到她身上传来的暖香。

难道这并不是一场梦?杨逸之有些惊觉,犹豫是是否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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