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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进村、闹土改、成立人民公社,凡是郭家店有大事,村民们都习惯集结到两棵大树底下开会。直到开始大跃进,全村的人一夜之间似乎都变成了郭敬时,疯不疯,傻不傻,对那两棵树的态度也全变了。村上的头头一叫号,呼啦便聚集起一大群人,扛着大锯、提着斧头,耀武扬威地来到村口,要伐树去烧土炉炼钢。可郭敬时依旧靠在大树上闭目养神,这让伐树的人无法下锯。这怎么得了,郭家店怎能容忍一个装疯卖傻的人阻挡大跃进的步伐。
积极分子们拥上来,抱头搂腰的,拉胳膊拽腿的,一二三就把郭敬时扔出老远。已经多年没说过话的郭敬时似乎是嘟囔了几句:农民管种地,炼钢炼铁是工人的事,别人的事有别人管……大家十分惊奇,都转头瞪眼地看着他,分明看到郭敬时的嘴并没有动,耷拉着眼皮歪坐在地上,再说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说出那种话的人。
当时人们都疯魔颠倒,哪还管是谁说的或说了什么,两个拉大锯的人急不可待地拉开架式对着杜梨树就开锯了……只听得“嗷儿”一声,都不像人声儿了,“哐啷”大锯摔到了地上,一个拉锯人的左腿被锯得血肉模糊。
原来大锯没有锯到树上,却锯了自己的大腿!
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明明是朝着树身下的锯,旁边还那么多人清清楚楚地看着……人们再拼命睁大眼睛,却还是看到郭敬时眯缝着眼稳稳当当地在大树根底下坐着。头头气不过,在旁边气壮如牛地叫喊着,喊出了不信邪的人,不用大锯改使斧子,红着眼睛上前推开郭敬时,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铆上劲将斧子抡圆了从榆树这边砍下去,又是“嗷儿”地一声,他左手的食指齐根被剁了下去……
这下可把大跃进的人激怒了,他们喊着口号,举着拳头,既然一时砍不倒树干,就号召青壮年爬上树去,有菜刀的使菜刀,有斧子的使斧子,先一根根地砍断它的树枝,照样也能炼钢,光剩下树干再慢慢收拾。重新鼓足了勇气的人还没有爬上树却被淋了一脸湿乎乎又臭又腥的东西,仰起头这才发现两棵树上爬满了蛇,成千上万条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蛇,在枝杈间或缠或挂,嘴里流着涎水,哩哩啦啦地喷向地面。其中有一巨蛇,攀附在两棵树的树干中间,张口吐芯,阴气森森……
人们呼啦啦倒退几十步,有人吓得当场跪倒。这时恰好有一群大鸟飞来,也不怕树上的蛇,自管落到树梢头,啾啾啸啸,鸣叫不已。此时大树底下鸦雀无声,再没有人敢挑头要砍树了。
当人们定住了神儿,从远处再看那两棵树,发现郭敬时又坐回了大树下面,脑袋倚着树身好像又睡着了,那条大蛇的头就趴在他的脑袋上,人们开始怀疑那些毒蛇是郭敬时弄来护树的。从此,那两棵大树的树皮上长出一种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粘到手上洗不掉,时间一长了还会溃烂、流脓,就再也没有人敢碰那两棵树了。不知不觉地,村里也没有人再欺负郭敬时了,相反的还给他升了一辈儿,无论老幼一律喊他“二爷”。
不知是谁兴的头,生了病也开始去求他,他不推辞也不问病情,伸手撸一把杜梨树的叶子交给人家,一般的小病用这把树叶熬汤喝了还真就能好。还有能耐人给村口的这两棵大树也起了个很顺口的名字——龙凤合株。并很快就在远近传开了,越传越奇,逢年过节竟有人来给这两棵树上供。
2大耙
一冬无雪,紧跟着春旱,庄稼种不上,地里干得冒烟。又正值青黄不接,人最难熬。光秃秃一望无际的老北洼里,好像只剩下一个活物:远看像一头牲口,低着头,弓着腰,身后拖着个沉重的大铁耙,在大洼里耙过来、耙过去……四周浮动着一团团白气,燥热而虚幻。
这实际上是个人,一名壮小伙子,郭敬天的儿子郭存先。短发方脸,上身穿白粗布的对襟褂子,下身是黑粗布单裤,脚蹬胶底纳帮的黑布鞋,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结实有劲的麻利。他的大耙足有二尺宽,用锃亮的筷子般粗细的钢条弯成,自重有二十多斤,在地面上耙一遍,就如同绝户网在水塘里过了一遍一样,凡被它碰到的任何一根柴火棍儿、庄稼刺儿、草根草叶,都一根根被钩起。待到大耙上的柴草满了,他才会回到地边,把柴草从耙上卸下来,装到他的荆条筐里。
他的大耙要耙的并不是今年的新柴鲜草,而是去年的干柴干草,可去年村里像抽风一样组织了大锨队,将土地深翻三尺,把阴土翻了上来,反把阳土埋到地下,结果不但不长庄稼,就连千百年来生命力最强盛的杂草,也都长得半死不活赖不啦叽,如今已所剩无几。再加上今年大旱,寸草难生,地里白花花很干净,他像蓖头发一样拉着大耙在大洼里蓖了大半天,到天傍黑的时候才收获了多半筐柴草。而且柴少草多,干燥松软,掺上点料喂牲口最合适。可他无牲口可喂,牲口都集中到队里养着,只能用来烧火。可这种东西不禁烧,顶多够做熟一顿饭的。
去年这个时候公社吃食堂,大伙儿还以为真的进了共产主义天堂,从此后可以吃不尽,穿不尽,挥霍不尽,谁成想一转眼的工夫就从天堂又落到了旱地上,眼下最缺的就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村上的老人孩子,能讨饭的差不多都出去了,不管怎么说走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而剩下的人,天天倚墙跟、蹲门口、猫炕窝,赖在一个地方就一天天地不动弹,认为不活动就可以少消耗,肚子里没食能多扛些时候,即便饿着半挂肠子也会容易些。郭存先却觉得这简直就是混吃等死,他家里也没有能出去讨饭的人,他必须得想出自己的招儿来。
忽然他眼睛一闪,在一道干沟的背阴处看见有一点绿色,是一株巴掌多高的碱蓬棵子,赖巴拉瘦,却顽强地活着。他心里好像被碰了一下,便放下大耙走近那棵碱蓬。嘿,碱蓬棵子上还有条小茴香狗在慢吞吞地移动着,就是这么一点绿色,竟然也养活着一个生命!这条绿色的小虫子是幸运的,在一片枯干的世界里奇迹般地碰到这样一棵碱蓬。它也真有本事,本是吃茴香的虫子,没有茴香可吃了,这带咸味儿的碱蓬也能让它活。但它可能终其一生也离不开这棵碱蓬了,就在这巴掌高的棵子上爬上来爬下去……郭存先心里一激灵,自己不也像这条茴香狗吗?
他飞起一脚,将那棵碱蓬连同茴香狗踢出老远。
看看天不早了,他拨头往村里走。快到村口时路过一块去年的红薯地,看见有个女人在用叉子刨地,走近了看清是韩二虎的媳妇,显然她是想拣到一块半块去年收获时丢下的红薯。这都晚三春了,准是连个红薯毛也刨不到。郭存先放慢脚步,担着挑子跟她打招呼:“二虎嫂子, 别白费这瞎力气了,这块地都叫人翻过三百六十遍了,别说是红薯,连红薯叶子都早被拣光了。”
二虎嫂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摔掉手里的叉子:“大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倒了血霉啦,结婚这么多年,天天盼着能有个孩子可就是怀不上,偏赶上没饭吃的时候,这个倒霉孩子来投胎了,想出去要饭二虎不让,怕折腾掉了,可呆在家里又没有吃的,不吃东西孩子怎么能长啊!”
郭存先放下挑子,到地里拉起二虎嫂子,拣起叉子塞到她手里,说:“回家吧,天无绝人之路,别人能过你就能过。跑到地里这么瞎折腾,刨不着红薯再把肚里的孩子折腾出毛病,那二虎哥就能饶得了你?”
他一伸腰又挑起担子,陪着一块往村里走。
西天还剩下一抹残红,郭家店若明若暗,昏昏沉沉。按理说这正是羊回家、鸡进窝和猪叫食、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的时刻,已做熟了饭的人家,男人和孩子们喜欢端着饭碗到大街上或蹲在门口吃,边吃边跟邻人扯闲篇……傍晚的农村是最热闹、最温馨的时候。而此时的郭家店,看不到炊烟,大街上连猪羊鸡狗的影子都看不到,也很少碰到走动的人。整座村子孤孤清清,一片死寂。
郭存先拉大耙时出的一身大汗已经落下去了,被晚风一吹身上还有点凉飕飕的。但心里似乎更冷,前心贴着后心,胃里仿佛也有一只耙子在挠来扯去,不免有些气哼哼的:“这些人真是穷惯了、饿瘪了!即便没有饭可做,也要弄把柴火放到灶坑里燎一燎,让房上的烟筒冒点烟,让家里有点热气。那才像个村子,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二虎嫂子没有搭腔,低着头竟自回家了。郭存先在路过大队牲口棚的时候,碰到两个孩子拿着秫秸秆,踮起脚尖狠命地往墙上捅。郭存先好奇,墙上什么都没有,于是问:“你们在捅咕嘛?”
两个孩子却不想告诉他是在干什么,他仔细往墙上看,发现一块嵌在墙角上的黑瓦碴,再问:“你们想捅下那块瓦碴?”
其中一个小家伙开口了:“那可是我们看见的,你不能抢。”
“那是嘛?”
“红薯干。”
“哦!”郭存先恍然大悟,去年过共产主义的时候,谁越能糟踏东西谁就越像进入天堂的样子。孩子们从大食堂里拿出蒸熟的红薯,当飞镖一样砍着玩儿,看谁砍得高,能粘到墙上。墙上,今年一挨饿,粘得成了石头一样硬的红薯干早就被人都抢着铲下来吃了。不想在这牲口棚的山墙上角最不起眼的地方,竟还藏着一个小红薯尾巴,被这两个幸运的小家伙找到了……人一饿了,两眼就光踅摸能进嘴的东西。
郭存先放下挑子,抽出扁担,三下两下就把那块小红薯尾巴捅下来了,一个孩子先抢到手,一把就送进嘴里。另一个孩子不干了,叫喊着厮打:“这是我先看见的,咱俩得平分!”
郭存先给他们打圆盘, “你们俩要跟含糖一样,你嗍咯一会儿就吐出来再让他嗍咯,嗍咯软了就一咬两半,谁也不许独吞,行不行?”
郭存先安抚好两个孩子,挑起担子回家了。他一进家门,母亲孙月清在屋里听到了动静就迎了出来。她虽然身材瘦小,面色发暗,却人到话到,透出一股利落劲:“哟,都这个季节了,地里不知叫人给拾掇过多少遍了,还能搂了这么多!”语气里明显地带着对大儿子的欣赏,或者说是讨好。
她扭头又吩咐紧跟着也从屋里出来的女儿:“存珠呵,快从小锅里给你哥舀碗热水来,刚烧开的,洇洇嗓子就行,马上吃饭了。”郭存珠很快端出一碗水递到哥的手里,然后把柴草从筐里掏出来,将筐和大耙收拾好……她只比郭存先小两岁多,身板却单薄得多,老实而勤快。看得出对大哥很顺从,或者说还有点惕惧。
他们的小院子太窄巴了,南面一拉溜垒着鸡窝、猪舍、羊圈,看得出他们对日子是有规划、有期盼的,可惜现在里面都已空空荡荡,只有一间放柴火和杂物的小土屋里堆得满满的。北面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土坯房,中间做饭,两边住人,存志和母亲住在东屋,郭存先和他叔郭敬时住在西屋。因此西屋便是这个家的活动中心,吃饭、招待来串门的以及家里商量事情,都习惯凑在西屋里。
存珠摆上炕桌,郭敬时早就被叫回来了,已经盘腿坐在炕里等着了。他的嫂子给他立了规矩,吃饭前要让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