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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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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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整个修鞋的过程中,林美棠感到脸颊发烧,不敢跟他说话,甚至不敢看他。第一次下地就惹得大队长为自己动了斧子,不知是倒霉,还是一种幸运?好像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摆弄的不是她的鞋,而是她的双脚。

郭存先重新背起自己的柳条筐,拾起地上的扒锄子,一声不吭地向干活的地方走了,走了几步听到后边没动静,回头一看林美棠还直杵杵地站着愣神,便黑乎着脸喊了一嗓子:“走啊!”

11四面出击

当初郭存勇能被选为副大队长,不仅出乎他本人的意料,也让村上许多人没有想到,猜测他八成是沾了造反的光,就像蓝新因造反倒了霉一样。或许上边有规定,新领导班子里必须要有个造反派的头头。其实,郭存勇是郭存先向公社和县领导点的将,并让他分工管工程。而郭存勇连嘛是工程都搞不明白,更不知道村里又有什么样的工程,想让他如何管法?只好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请教大队长:“大哥,你让我管工程,工程在哪了?怎么管哪?”

郭存勇的个头比郭存先矮一截,存先便用食指轻轻敲着他的脑门,像闹着玩儿,可口气又很郑重:“一眨巴眼的工夫就这么大了,你小时候上树偷枣下不来了,骑在树杈上哇哇大哭,正巧让我打草回来碰见,上树把你抱了下来。你在树上搂着我脖子的时候说把口袋的枣都给我吃,可脚丫子一着地滋溜就跑了……”

郭存勇脸红了,只能耍赖:“大哥,就别提这段了行不?”

郭存先正经起来:“存勇你知道自己有三大特点吗?”

郭存勇拨浪脑袋。

郭存先扳着手指头跟他一条条的摆:“一,年轻脑瓜快;二,气冲不怵阵;三,讨厌农村、烦恶种地,一门心思就想出去。我说得对不对?”

郭存勇像被剥了皮一样浑身冒血津儿:“那你还让我当副大队长干嘛?”

郭存先变得非常严肃,他一绷脸郭存勇还真有点怕他。他说我就是要发挥你的长处,给你一个机会堂而皇之不种地,干好了也真能离开郭家店。这就是干工程,你问嘛是工程?除去种地,别的都是工程,能赚钱的活儿就是工程,只有工程能够救咱们村子。听明白了吗?你的活儿就这么简单,把鼻子给我伸长了,耳朵也给我支楞起来,古代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城里乡村、天上地下,去寻找赚钱的门路。你具体要干的事眼下有三件,一是把蛤蟆窝水库的工程包下去;二是赶紧去大钢联系,向他们派出施工队,或者也包他们一块工程;三是一没事了就到周边的大集上去转悠,看看行情摸摸信息,一闻到什么滋味立刻向我报告。

“得喽,大哥你就等好吧。”

郭存先发了话,郭存勇哪敢怠慢,干脆麻利快地就把前两件事办好了,让大队长很高兴。他是一个还没在土坷垃里经过摔打的年轻人,何以有这份能力?无论是谁都承认他脑瓜确实聪明,更主要还是会“借横”。一是借文革造反的“横”,二是借郭存先政策的“横”。政策一公布,连以前最不愿意出河工的人,也争着要去蛤蟆窝包一块土方,队里给记个整工分,秋后照样分粮,多少还能挣到点钱,关键是上边给粮食补贴,以前哪有这样的好事?

去蛤蟆窝的人一派走,很快又将去大钢干活的民工队组织起来了,四十个清一色的壮劳力,论干活是没说的,都有膀子力气,可都没出过门,让郭存勇犯难的是找不出个领头儿的,只好再去请示大队长。郭存先说,这个活儿是你联系的,当然得你领头儿。郭存勇一惊:“真的?你是让我借机会锻炼锻炼?可交给我的那些事怎么办?先放一放?”

郭存先眼珠子一瞪:“放一放?想得美,哪件事也不能放。叫你当头儿又不是叫你长在工地上,隔三差五地过去看看,把非你不可的事办一办,让金来喜做副手盯在那儿。”

郭存勇咧嘴,“哎哟,那么远,就凭我这两条腿,还不得窜死呀!”

郭存先笑了,“顺便也给你制定一项政策,现在大队里没钱,我也没钱,你想办法挣钱,从你挣的第一笔钱里我会提出一部分,给你买辆自行车。这也确实是你的工作需要。”

郭存勇美了,“大哥,跟着你干就是痛快,有你这句话我跑断腿也认了。”他赶紧集合队伍,出发前请大队长讲话。

郭存先站到队伍前面,清了清嗓子:“记住,你们不叫民工队,叫郭家店工程队!政策你们都知道了,三一三十一,一个月二十七块,你们自个儿落十八块,带回九块,吃九块,全队一块起伙。另外的九块交给大队买工分,年底一块分粮食。说实话,我都想去,当这个大队长除去挣工分还能落下嘛?干不好落骂、落埋怨……好啦不说这些没用的,现在我问你们,你们里边谁懂建筑,干过瓦工?”

农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摸不清大队长是嘛意思?几辈子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谁干过什么还不清楚吗?郭存先自问自答:“这么说没有真正懂行的了?那我现在就宣布,郭家店工程队的队长是郭存勇。他故意停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没有特别的反应,才接着便往下说,副队长金来喜!”人堆里立刻有点乱,他高声喝问,“谁有意见呀,大点声!”

人群里立刻又安静下来。

他声色俱厉:“我知道有人心里想什么,说金来喜是富农,你要弄明白,他爹是富农,他可是正经八百的工人阶级。谁如果敢说比他懂行,我就让你干。今儿个我把丑话说在前边,你们在外边可是代表咱郭家店,谁要是不听招呼,惹是生非,搞窝里斗,可别怪我不客气。金来喜是我任命的,有嘛事我扛着,谁有意见就冲我来。来喜你也听好了,你要是不敢管,误了事、出了事,我也拿你是问。好啦,没意见的现在就出发,有意见的留下!”

谁愿意留下,谁敢留下?郭存勇得意洋洋地在底下偷偷向他挑起大拇哥。郭存先又叮嘱他:把大伙一安顿好,活儿一上轨道,就想想那件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郭存勇来到郭存先家里,却不进屋,神神秘秘地一定要把郭存先喊到外边,两个人站在院子里一阵嘀咕。

“大哥,我发现了一件怪事,但不敢拿主意,大主意得你拿。”

“说。”

“好几个集上都有收羊皮、牛皮的摊子,收一张羊皮七八块,好的有到九块的。你猜就在同一个集上,买一只活羊才多少钱?再大的也不会超过八块,一般的六七块,小的还有两三块四五块的。如果我有一把刀,有个肉案子,在集上现买羊,现宰现卖羊皮,一只羊就能净赚三四块钱,还白落羊肉。”

郭存先疑惑:“还会有这样的事,买羊皮的人为嘛不自个儿买活羊宰呢?”

郭存勇说,“这个问题我还能不问吗?这就叫有病,学名叫僵硬、死板。收皮子的是绝店皮革厂,人家是国营,买活羊没法下账,羊肉也没法处理,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再卖掉都是犯错误。牛皮也一样,一张牛皮八十五块,一个大活牛卖八十就撑死了。”

“咱们要送皮子他收吗?”

“收哇,谁送都收,有多少收多少!”

“明儿个是哪儿的集?”

“张庄大集。”

“等会儿你通知韩五林,他以前是咱村上宰猪的,也会劁猪,让他把以前的家伙都翻出来,磨快了。再喊上二膘子,弄辆推车,找块大扳子,明个儿一大早我跟着你们一块儿去。”

“真干?”

“这还有假?我们都快穷疯了,只要看到了机会,就绝不放过。我一会儿写信把王顺叫来,他干这个是内行。”

可做买卖得有本儿呀。本钱本钱,没有本怎么能赚钱?

郭存先嘬了一会儿牙花子,突然起身进屋了。再回来时手里拿了几张纸和一管钢笔,坐到当院饭桌子跟前,让郭存勇用电棒子给照着亮,开始写借钱的字据。他问存勇:“你们家谁当家?是老叔,还是老婶?”

“当然是我爹了……大哥你要干嘛?”

“借钱哪,还能干嘛?”不大一会儿郭存先把借条写好了:“老叔:因村里开办屠宰厂缺少资金,特向您求借现金五十元,三个月后归还本息一百元,若等到年底,则连本带息归还二百元。”后边借款人落的是“郭家店大队郭存先”。

郭存勇心里别扭:“大哥,我给出力还不行吗?还得叫我们家出钱呐?”

“你必须得出钱,我也必须得拿钱,知道这叫什么吗?一根绳上拴俩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背水一战,我们只能成功,不许赔钱!”

他叫郭存勇照着他的借条再写一张,将抬头改成“月清大娘”,落款处改成“郭存勇”,其他的都照抄。写好后叫郭存勇拿着两张借条去找欧广明盖上大队的公章,他坐在当院里等郭存勇回来,就领他进了老娘的西屋。

孙月清还没睡,正在给孙子缝一双虎头鞋。郭存先先开口:“娘,大队要开个屠宰厂,存勇给您打了个借条,想找您借五十块钱,三个月准还。”

“借这么多呀!”老太太被吓了一跳,“你们可真是会烧包,吓人呼啦的开什么屠宰厂呀?”

郭存先知道老娘是明白人,就把郭存勇摸到的信息学说了一遍。老娘叹口气,实在是心疼这笔钱,一百个不情愿,这钱是留给存志娶媳妇的。她说,“你们俩这可是挖我的肉哇。”存先知道有门了,拉着郭存勇出来,在外边等候。

水库工地变成一个巨大的深坑,风刮不进,库底的湿气散不开,在太阳的暴晒下,闷得人透不上气来。坑底则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到处都插着小旗,楔着木橛子,画着白线,公社分给各个村,各个村又分给各户。劳力多而强的,就干得快,有的已经完工回家了。劳力弱的就落在后面,越落在后面活越难干,要踩着旁边的湿泥,有的地方还出水了,推土要多走路,爬的坡也更长更高。

麻坡店五十多岁的崔良正推着一车土上坡,不知是走神了,还是脚踩滑了,几百斤重的推车突然失控翻扣下来,他躲闪不及被砸住了右腿,当时就动弹不得了。在崔良旁边干活的郭家店的刘玉成听到叫声赶忙跑过来,帮老崔良把压在腿上的推车掀开,扶他在土坡上坐起来。崔良闭着眼,满脑袋都是冷汗,憋了好一阵子才缓上一口气,睁开眼说:“谢谢刘兄弟。”

刘玉成说,“活儿是干不成啦,我送你回家吧?先找村上医生看看,不行得赶紧去县医院。”

崔良无奈,只能摇着脑袋嘬腮帮子:“那就太麻烦你了,工程这么紧还得耽误你干活儿。”

“都嘛时候了,还说这个!”刘玉成把崔良扶到小推车上,推起来就是一溜小跑。崔良心里发热,以为刘玉成是为他的腿伤着急,怕耽误了为他治腿。其实刘玉成心里还惦记着一会儿妹妹要来工地送晌午饭,玉梅来了看不见他不得着急吗?

从蛤蟆窝到麻坡店有小十里地,推一个活人才不过一百多斤,跟推一车千八百斤重的死泥可不一样,而且还是跑平道,再加上刘玉成心里急,还没觉得怎么累就进麻坡店了。奇怪的是一碰到同村人询问,崔良都轻描淡写地说是崴脚了。

刘玉成纳闷:“崔大叔是嘛成分呀?”

崔良对他问起自己的成分感到奇怪:“贫农。”

“多好的成分呀,为嘛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敢说实话?”

“唉,这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得清的,进了家再说吧。”

崔良的家只有一间老屋,外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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