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农民帝国- 第4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林美棠惊痛欲绝,把头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其实倒不是因为有多难过,只是疼痛,还有一点儿不是滋味的惊奇。原来对爱情做过很多梦,把性爱也想得很神圣、高洁,却原来如此轻薄,自己作为女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糊里糊涂丢了?看到她这样大哭,朱雪珍的头也一下子大了,觉得事情可能不仅仅是郭存先钻错了被窝那么简单,便伸手到林美棠的身下一摸,湿乎乎的,心里一凉,抽出手来拿到灯光下一看是血,悚然变色。愣了一会儿就情不自禁地切齿咒骂,“这个混蛋哪,天天就跟头饿狼似的,这回我看你怎么办!”

她一边骂着一边就下了炕,跑到西屋跟郭存先吵上了,说是吵不如说是她一个人在骂,因为听不到郭存先的声音。可是,出了这种事光是他们两口子相互吵骂埋怨也不解决问题呀,这边还扔着一个真正的受害者呐……朱雪珍跟丈夫发了一通火之后,脑子也冷静下来,又回到东屋的炕头上,用热毛巾给林美棠擦了泪,试着想解劝对方:“小林妹妹,你也别再哭了,事情已经出了,光哭也没有用,要说最想哭的就是我,我是真心喜欢你,好心好意留下你想俩人做伴说说话,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算计你……”

林美棠拦住话头,说大嫂子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再说天下哪有女人会帮着丈夫干这种事的?我哭是觉着自己的命太苦了,怎么所有的倒霉事都叫我赶上了……

朱雪珍说事情已经出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身上,要不是我主动留下你嘛事没有,郭存先也不是出了事就往后捎的人。按照法律糟害知青大概要重判,只希望妹妹到时候能实话实说……

郭存先又推门进来了,他显然已经定住神,有了处理这件事的主意,态度恢复了以往的强硬和自信,他说,既然你们都谈到要打官司判刑了,我这个当事人也有个意见,想说给你们俩听听。法律上可能会有一条,强奸知青要重判,可你们别忘了,这是哪儿,是我的炕头,我在自己的炕头上强奸女知青?我老婆还在旁边?强奸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在被害者的体内找出男人流出的罪证,你的体内没有,因为我没出,听你一出声我发觉声音不对,立刻就下来躲开了,天下有这样的强奸犯吗?已经出了这事,对我们三个人不存在什么寒碜不寒碜,能说不能说的了,我们两口子天天就在一个被窝里睡,我不搂着雪珍就睡不着。今天本来是要去天津的,我妹夫说快过年了,去了也办不成嘛事,所以就连夜赶回来,想明天下午给大伙分红。跑了一天确实很累了,钻了被窝就想搂着老婆睡觉,可一闻雪珍的香味就憋不住了……

朱雪珍气得在旁边也憋不住了,咬着牙用手指点着他数落:“你呀你,瞧你这出息,天下所有抹雪花膏的就都是你老婆?”

郭存先看了老婆一眼,你别打岔,我只是在讲这件事发生的过程,是你小林钻进了我老婆的被窝,偏偏赶巧了又睡在我老婆的炕头上,并不是我进错了被窝……事情就是这样,要治我的罪很难,顶多就是道歉、赔偿。先说道歉,这种事越道歉就会越寒碜受害者,也会闹得越大,最后倒霉的还是你。再说赔偿,拿什么能赔得起呀?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赔呀?我想出一个办法,赔你一辈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妹妹,我管你一辈子,要回北京我年年去看你,我有嘛你有嘛,你将来结婚了也还是我妹妹。暂时不回北京,在没结婚前这间屋子就是你的,不要回你那个小破屋了。快过年了,你要回家我亲自送你回北京,咱现在村里有钱也有东西,就当我认亲戚。今天夜里的事就咱们三个人知道,在这儿发生,在这儿了结,只有这一个办法对咱们三个都有好处,除此之外,不管怎么闹都是三败俱伤,你们俩想想吧,我这不是怕事,事真来了我就从来没怕过,但确实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说完他就又回到西屋去了。

不知是乐极生悲,还是过年累的,正月十五刚过,孙月清就躺倒了。

今年要说喜事确是不少。头一件就是存志结婚去了她一大块心病,平白无故又认了个干闺女林美棠,过年竟没有回北京自己的家,而留在了郭家。林美棠是不敢回北京,怕露了馅家里人不干,惹出麻烦。孙月清还没有老糊涂到会看不出这里边有事,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是郭存勇害了她,为什么要赖在我们家呢?是存先仗义为郭存勇化解,还是另有隐情?最让老人想不到的是天上又给她掉下个干孙子,当年存先外出砍棺材认了个干儿子刘福根,初中毕业后没事干,接到王顺的信便来投奔干爹。对她是一口一个奶奶,倒是叫得很亲。

要说累也就是心累,什么事还能让她亲自动手啊?可她一辈子操心操惯了,没有她不走脑子不管的事……终于折腾到了元宵节,她强打精神吃了几个元宵后就不行了,那几个元宵堵在心口说嘛也不下去了。县城的女儿女婿听到信也都赶来了,套好了大车一定要拉她到县医院去看看。

但老太太哪儿也不去,对存先说,这个家你说了算,可在我没死之前你还得听我的,对不?郭存先扑通一声在炕前跪下了:娘,无论如何您得去趟县医院,找个好大夫看看,咱心里不就明白了吗?咱现在又不是没这个条件。

老娘笑了,是你们不明白,我心里明白着哪。二爷心里也明白,告诉你们吧,我没病,就是老了,人老了还不兴死吗?人要都不死,这个村里还能搁得下吗?世界还盛得下吗?我活得值了,也够了,该走了。你们都出去,我孙子喊谁谁进来。

自打她躺倒后,一只手老是拉着孙子传福的手。传福也真懂事,黑白不离地陪着他奶奶。他根据奶奶的吩咐,第一个喊进来的是他的娘朱雪珍,雪珍没想到老太太会先叫她,长房长媳,或许要托付些事情,便也在炕前双膝跪倒,将脸凑近老人的嘴。孙月清努力伸手抓着儿媳的手,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没了,变得无限忧虑和慈爱,问她:“存先欺负你了?”雪珍一惊,赶紧辩白:“没有、没有,他从没欺负过我。”

“雪珍呐,我不放心你呀,你性子绵,心太善,将来存先对不住你,就跟着儿子,你儿子一定会有出息的。我走了以后老二家的要是愿意分家,你别拦着,分开过你会更省心。雪珍你是我的好闺女,咱们娘儿俩投缘,我跟你比跟我亲闺女存珠还亲呐……”

“娘!”雪珍再也控制不住,趴在炕沿上大哭。外边的人吓一跳,都蹿了进来,以为老太太出事了……孙月清对孙子说,让他们都出去,让你二爷进来。传福重复了奶奶的话,难得的是疯子二爷也乖乖地等在家里,坐到炕边上,握住了老嫂子伸出来的手,塌下身子才能听清嫂子的声音:“敬时呀,这辈子就苦了你啦,是嫂子对不住你。我知道你是心疼嫂子,怕我为了给你说媳妇犯难,再把家给折腾散了,所以你就装疯卖傻,绝了自己也绝了别人帮你成家的念想,全力帮着我抚养三个孩子……我跟到阴曹地府也得告诉你哥,我们俩人都得念叨你的好处。临走前我就想喊你一声好兄弟,说一句谢谢你的话。”

“嫂子,说这个不就见外了吗?你是我的好嫂子,老嫂比母,这大半辈子都是你照顾我。我是没心没肺,无牵无挂,活得最容易。你对得起我哥,也对得起这个家,真正吃苦受累的就是你。真高兴看见你到老都活明白了,走了也是活着,比留着不走还重要。你这一辈子圆圆满满,多好啊!闭上眼歇一会儿,兄弟我会一直陪着你见到我哥……”疯子二爷语调很轻,脸上挂着笑,把传福的手也从嫂子手里拉出来,看着嫂子微笑着安详地闭上眼睛……他拉着传福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儿女们急着发问:“二爷,我娘没事吧?”

“没事,走了。”

孙月清下葬后,三天圆坟。圆完坟之后,疯子二爷郭敬时和他的那条黑狗就一块儿都不见了,家里的女人们和村上的朋友,都急切地张罗人四下里去找。郭存先嘴里不说,但他心里清楚,二爷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13女人的命运

最早郭存先向村里人公开自己跟林美棠的关系时,说得很巧,不说是自己认了个干妹妹,而说是我娘昨天认了干闺女,就是咱村的下乡知青小林,林美棠。从现在起她就是我妹妹了。这让我忽然想到了一条政策,咱郭家店现在火暴了,今后会有不少人来咱村工作,凡外来人要想在郭家店掌实权,必须得跟郭家店人有点真正的关系,这样咱才放心。比如,你或者当郭家店的媳妇,或者当郭家店的女婿,要不也得有点别的靠得住的关系。像食品厂的王厂长,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交下的过命兄弟,比亲兄弟还亲,我相信他就跟相信自己一样。

当时村里人还真是从心里宾服郭存先,觉得这才是一把手的气魄,被另一个村干部玩完甩掉的女孩子,在最困难的时候收留到自己家里,以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了。许多人还都傻呵呵地祝贺他,说他们家双喜临门,老太太认了个干女儿,他收了个干儿子……为此,郭存勇觉得自己跟大掌柜的关系变得尴尬和微妙了。虽然看不出郭存先已经不待见自己了,却老是有点心虚,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爱出风头,说话办事加了许多小心,生怕被郭存先抓住什么整一下。

而林美棠则坏事变好事,先是脱产坐办公室了,负责接来送往、上传下达,开会做记录,管广播,搞宣传。紧跟着入党,不久又名正言顺地成了支部宣传委员,跟欧广明一起成了郭家店一男一女两个铁杆干部。渐渐地有人也看出来,郭存先认的这个干妹妹,原来是民歌里唱的那种妹妹,说白了就是“情妹妹”。他们两个的关系也确是有了质的变化,如果说第一次接触是误会,后边可就是两厢情愿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郭存先理直气壮,且很霸道:你是我的女人,你的第一次给的是我。这要在旧社会非常简单,娶你当小老婆就行了,很省事。现在不能这么办了,但在你结婚前都是我的。他们住着东西屋,本来就方便得很,自婆婆死后,朱雪珍到村上的小学代课,白天他们只要想了就能找得到机会,有时夜里林美棠听到朱雪珍睡着了,或者朱雪珍是装睡着了,她都会跑到西屋去。朱雪珍当然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她甚至怀疑那天夜里钻错被窝的闹剧,是不是丈夫跟林美棠事先设计好的?要不婆婆为嘛在临死前会追问是不是存先欺负她?

林美棠只要有机会就渴盼能跟郭存先亲热,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不知道内心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只有当郭存先在她的身体里,她才有安全感。她恨过他,也骂过他,不是因为他毁了她的一生,而是因为他有时太冷酷、太蛮横,太看重他的权力、威望,而不管她的死活。恨他对待她远远不如她爱他那么深、那么不顾一切。她也曾多次赌过气,跑回北京,在心里拼命丑化他,不就是个又老又丑的农民吗?还有一副不懂人情的臭脾气,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过不了几天,就恨不起来了,再怎样丑化他,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也抵消不了对他的思恋。宁愿抛弃一切,也要跟他在一块儿。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的火气,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