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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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 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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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件开一所监狱准能赚大钱……咳咳,你又想到哪儿去啦?要不是因为有了钱,你还至于被关到监狱来吗?躺在监号里愁得睡不着觉,竟然还想开监狱赚钱……这才叫屁股眼拔罐子——作死(嘬屎)!

睡在郭存先上铺的小伙子也老有动静,可想而知他应该更糟心。人有七窍,七窍都被灌满了屎尿,想想都恶心,活着脏,死了也脏。还是警察有经验,或许他们经常干这种事,不然下午明明看见人已经被屎尿呛死了,还叫扔到水龙头下面去冲……谁知冲着冲着,人就愣又缓过来了。这个人算是拣回了一条命,从马桶里。

这么一个体面的人,一辈子都干净不了啦!

刚才他被送回监号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躺到自己的铺上去歇着,而是定定地站在门口,挨个打量着号子里的人,好像在回忆和辨认下午把他摁到马桶里的人。他没有恼怒,也不恐惧,平静沉着,甚至不失优雅。然而却让人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危险,监号里骤然变得阴冷而充满凶险。人跟人只要眼睛一交锋,就知道了对方的分量,那些害过他的人一个个都掉转头,躲避着他的眼光,也没有人敢跟他搭讪。

等着吧,那几个害他的人可能要有麻烦了。

辱身过于杀身,他们用那么肮脏下流的手段,真该杀死他。一个死过一回的人,再回来可就不是人了,是厉鬼,是野兽!他镇定是因为他冷酷,他已经想好了怎样报复,而且稳操胜券。好,这个小伙子是个人才。

勇气的最高表现就是面对危险时的冷静和胆量。胆量是身处逆境时的光明,不管什么时候,有胆量就有希望。如果我能出去,要不惜代价把他请到郭家店去替我管一摊子。

床铺一阵轻轻摇动,上铺的小子下来方便了。也许下午为冲洗肠胃里的屎尿,往肚子里灌凉水灌的太多了?郭存先迷迷糊糊地等着听马桶里尿尿的声响,可好半天又没有动静了,他也慢慢迷糊着了。

忽然,叽里扑噜,监号里有一阵怪异的响动。

郭存先耳边有凉风扫过,床铺摇晃,上铺的小子似乎又爬了上去。

这个时候不要说官员们,就是一般老百姓都想躲郭家店远远的,免得沾上点腥。尤其是大化市的一些干部,以前没去过郭家店的人太少了,而凡是去过的人多多少总会捎点东西回来,说是事就真是个事,说不是事也实在不算个事,就像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对于大化市有点地位的干部来说,此时真恨不得地球上就从来没有过郭家店这么个地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郭存先这么个人。谁知道在审理郭存先的案子过程中会牵涉到谁,谁会被咬上一口?

而市委副书记封厚,却在这个时候抓空来到郭家店。就因为他心里老是不踏实,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感觉。在郭存先小辫子栓秤砣——正打腰的时候,他有一种不踏实感,如今郭存先被抓了,是什么还让他不踏实呢?他一到村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了,甚至比自己所担心的还要严重得多。曾经一天要接待几千名参观者的郭家店,如今一片死寂,看不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没有进进出出的车辆,当街上晒着一尺多厚的秫秸秆、干豆秧子、麦秸,封厚的汽车根本无法进村,只好叫司机绕过村子去看郭家店的两个工业区。通往工业区有很好的柏油大道,但也冷冷清清,看不到工人,没有车辆,听不到动静,所有的工厂都大门紧闭。

他心里已经有数,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吧。让汽车停在村西口,自己踩着地上厚厚的秫秸秆步行进村。路过“欢喜树”时吃了一惊,这两棵神奇的古树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枯枝败叶很多,即便还没有死的部分也缺少生气和灵性,枝干发锈,树叶蔫得打卷儿。还好,树底下坐着一个人。来到郭家店这半天总算看到个人了,他拐了过去。

天快晌午了,正暖和,那人背靠大树,耷拉着脑袋在打盹儿,其神情酷似当年的疯子二爷。只是头上缺少乱发,脸下没有长须。封厚近前搭讪:“好清闲呐,疯子二爷转世了!”

那人霍然睁开眼:“你怎么知道二爷不在世了?”

“噢……”封厚被问住了。他盯着那人细看,五十岁上下,有点像郭存先,便问道:“你是郭存志?”

郭存志说:“我也认出来了,你是封县长。当年我哥可是你看中的,现在怎么说抓就抓?”

封厚轻轻一叹:“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说来话长,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郭存志从树底下站起来,请求道:“您一定要救救他!”

“能不能救他现在谁也不敢说,我倒是对你们村子有些建议,可对谁说呢?你们村里现在谁管事?”

“没有管事的,心气儿一散郭家店就算完了,连四大金刚也都趴架了。”

“你嫂子还好吗?”

“出了这种事能好得了吗?”

“听说存先有个儿子很好?”

“很争气,去美国留学了,解放以来宽河县的头一份。没承想他爹是全县倒霉数第一。”

“你几个孩子?”

“两个姑娘。封县长,二爷临走的时候就嘱咐过我一句话,叫我帮我哥。当时我听不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二爷说错了。我哥比我强百倍,从小到大都是他帮我,我怎么帮得了他?从打他出事起我就坐在这大树底下犯愁,想二爷的话,说不定是今儿个应在您的身上,您一直是我哥的命中贵人,您不能不救他吧?要不您也不会在这时候到我们这儿来呀?”

“存志你能先帮我个忙吗?”

“您说。”

“把四个大金刚,你妹夫丘展堂……总之是在你们村里有头有脸有点影响的人,全都找来,我在村委会的办公大楼里等他们。”

“行,我这就去找。”郭存志头前一溜小跑地走了。

封厚随后也进了村,慢慢地四处踅摸。村里仍然见不到多少人,倒有不少猪呀鸡的随处乱拱乱刨,大街上又脏又乱。他熟门熟路地先来到村委会的大楼前,广场上空空荡荡,保安们都没影儿了,大门上挂着自行车的链条锁。他看不到别人,却不等于别人也看不到他,其实从他一到村边就被郭家店人盯上了。

从打郭存先被抓后,郭家店再没有来过小汽车,村民们想当然的认为可能不会再有当官的到郭家店来了。因此对封厚的到来既觉得蹊跷,也不无疑惧。猜他又是来抓人的,却没带警车和警察?郭家店人当然知道他曾经扶持过自己的村子,最近有几年不来是对郭存先有看法,虽然抓郭存先不是他下的令,这件事却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今天跑来就是要显示自己的正确?来看郭家店的笑话?还是又要闹出什么事?而现在的郭家店再出事,肯定都不是好事。等他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开始转磨磨的时候,村民们开始陆续地凑上来,先是几个人,后来越围人越多……但都不吭声,这段时间把郭家店人给闹惊了,他们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虑和戒备。

封厚在人堆里找不到熟脸,却也不能老是这么大眼瞪小眼呀?便高声问道:“看这架势你们都恨不得吃了我啊?可别忘了你们现在喝的甜水,还是我给打的井。有句老话叫‘喝水不忘挖井人’,你们可忘得够快的呀!”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人应声,却不像刚才围得那么紧了,有人开始往后捎。封厚觉得宽松多了,但气氛还有点尴尬。幸好欧广明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喊:“封县长、封县长……”他呼呼地喘着大气,大声训斥着拨拉开人群:“你们这是做嘛?横眉立眼的,快散开。封县长是咱郭家店的恩人,你们以为是他抓的存先?抓存先的人这时候还会到咱郭家店来吗?人家躲还躲不及哪。”

封厚注意到欧广明提到郭存先时不再叫“书记”,而是恢复了过去的老称呼,反显得亲近和不避嫌。他冲进人群使劲抓住封厚的手:“可把您给盼来了,我们这时候正没抓没挠,哭诉无门,连个可靠的消息都打听不到,找谁谁躲呀!”

欧广明说着说着眼睛潮了……此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大脑袋愣头青了,脑袋上边开始谢顶,下边挺起了大肚子。却还是那副直言快语的脾性。

封厚握着他的手问:“你过得还好吧?玉梅怎么样?”

欧广明说:“都挺好的,凑合着过吧,谢谢您还惦记着。是我对不住玉梅,绝户就绝户吧,到老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也挺好。”

“替我问候玉梅。你弟弟结婚了吗?”

“结了,跟一个来打工的安徽姑娘,还生了个小子。”

封厚连声说好!

欧广明忽然反应过来说:“别老站在外边,进屋里说。”可大门上挂着锁,问谁都不知道钥匙在谁手里,他叫人去喊林美棠。但他似乎又等不及,走到楼后边踅摸来一根三角铁,这大概就是前些日子当武器用的东西,或许还是打人凶器。他抡起来朝链条锁上一砸,哗啦锁头就开了,从楼内窜出一股炝鼻子的霉味儿。欧广明招呼广场上的村民帮忙,把二楼会议室的门窗全打开。

封厚也跟着大伙一块来到二楼,桌子和椅子、沙发上盖着一层灰土,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擦的擦,抹的抹……不大会儿的工夫,他想找的人陆续都来了,他上前一一跟他们打招呼。与干企业的农民大老板们不同,刘玉成还是一身典型的农民打扮,他不免好奇地问:“老刘你的那个农业队怎么样?”

刘玉成连笑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谦恭谨慎:“封县长,说我们不重视农业真是不公平,我们的耕种面积比过去少了一多半,可打的粮食是过去的三倍半,我们上缴的公粮在全乡第一,在全县也排前几名,质量年年都是最好的。因为我担不起不是,往上缴的都是最好的粮食,别忘了我们农业队就只有五十个劳力,种着全村四千多口人的地。”

欧广明插嘴说:“印度农业部长来咱们村看了之后,对玉成种地那一套赞不绝口,要请他两口子去印度访问。存先这一出事恐怕就黄了……”

封厚说:“不能黄,把印方的邀请函给我,我帮着办……”他正说着话抬眼看见林美棠走进来,不觉一愣:“林美棠同志也来了,好,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回北京了呢?”

林美棠凄然一笑,很快又转化成悲哀:“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回去,干嘛要让人家说闲话,指脊梁骨。受穷也好,挨骂也好,要臭就臭在郭家店了。”

封厚突然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几分敬重:“别在意闲话,所有闲话都是暂时的。”

四大金刚中最后一个到的是王顺,他红头涨脸,带着满身酒气,由他老婆洪芳扶着还摇摇晃晃。一见封厚却规规矩矩地立正、鞠躬,喊道:“封县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管郭存先以前怎么惹您不高兴,看在他是您亲手提拔起来的份上,求您救救他,我在这儿给您磕头啦!”

他说着就真的跪了下去……

封厚慌忙奔过去架住他,他却就势蹲到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洪芳一边搀扶着丈夫,一边对封厚解释:“您别见怪,郭书记刚出事那几天,他就像疯了一样,带着钱带着东西去求人托门子。他做买卖这么多年,认识不少各式各样的人物,有些还很有来头,可到这时候要用他们了,不是不见,就是见了也打官腔,有的更缺德,给钱照收,拿了钱却不办事。这段日子人没少托,钱没少送,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从打昨天他就哪儿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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