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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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人生-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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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心意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那些隐晦的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那些…… 
  黄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问过他,知不知道狗熊它奶奶是怎么死的,王树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狗熊他姥爷。 
  他慢慢低下头去,笨拙地贴上谢一苍白冰冷的嘴唇,几乎是虔诚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带着随时准备被人一巴掌打飞的诚惶诚恐,细细地品味着那个人的味道。一只手轻轻地在谢一后背滑动,好像要安抚着不停颤抖的人一样。 
  可是谢一没有拒绝,因为他悲哀地发现,无论怎么样,这个人都是他多年来的执念,是魔障,他的身体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的贴近,所以他因为这样的无法控制而颤抖得更加剧烈。 
  王树民的手在往下滑,小心翼翼的吻渐渐变了味道,更加深入,更有侵略性,呼吸纠缠在一起,越来越急促……谢一手上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清脆地粉身碎骨了,谢一一激灵,猛地推开王树民,后背死死地抵在壁橱上,脸颊上泛起的一抹淡淡的殷红好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 
  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连带着整个胸口,整个身体都在那越来越快的频率里抖动,谢一的手指狠狠地掐进壁橱的缝隙,用以克制身体的悸动,然后他默默地转身去门口找出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 
  衣服上有暧昧的褶皱,可是他一举一动就像是偶人的慢动作一样。 
  王树民的眼睛有点红,目光片刻不离地跟着他,谢一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回归了正常频率,他又重新找出个杯子,给自己另续上一杯水:“你何必呢?刚才话没说完,我其实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今天应该见过她了吧?” 
  王树民呆住。 
  随后谢一摇摇头,指指客房:“泠泠说去接你之前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就在里面凑合几天吧,实在住不惯的话去主卧也行,我去睡客房。”没有给王树民说半个字的机会,谢一端着茶水进了书房,“我还有工作,自便吧。” 
  谢一拍上自己书房的门,桌子上的黄采香正对他笑得甜蜜,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是偏偏看上了谢守拙那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不是红颜,怎么也那么命薄呢?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画得圈圈点点乱七八糟的意大利语教程。 
  和王树民说上三言两语,真比和那帮中外商人谈判还累,谢一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窝囊地推出了蒋泠溪做挡箭牌。 
  夜凉如水,人心不静。 
  那些鬼画符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谢一对着一堆的资料发了会呆,按了按太阳穴,觉得眼睛有点干,眼皮有点重,他决定把脑袋彻底清空,趴在桌子上先歇一会,有什么事等有精神了再说,时间对于他来说要靠挤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和王树民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混蛋耗。 
  可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太累了,这么一趴下去,居然还就真的迷迷糊糊得睡着了。朦胧中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那么苦涩,那么无奈,他几乎能感同身受。 
  第二天谢一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床头的闹铃不知道让谁给关了,一睁眼就太阳高照,他脑子空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日历,才想起来,现在还在春节放假期间。 
  Jason除了不会说中国话之外,基本上算个中国大拿,怎么也不会忘了春节的,出差加班之类的,当然都是为了躲着王树民掰出来的……王树民,王树民应该已经走了吧? 
  谢一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呼出口气——不过,他怎么记得昨天晚上是在书房睡着的呢? 
  这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王树民轻手轻脚地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谢一已经醒了,正呆呆地坐在床上,这才把门全推开了,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怪模怪样的围裙,黄澄澄的,上面还有一只又肥又丑的小黄鸡,张着嘴傻笑。谢一看着他这造型,脑子更短路了。 
  王树民傻笑:“我还以为你得睡到中午呢,看了三四次了都没醒。刚刚给你女朋友打过电话,她说你今天不用上班,我就没叫你。” 
  谢一刚起来有点低血压,再加上被王树民的特色时髦感雷得不轻,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所谓的“你女朋友”说的是蒋泠溪,这死女人最近好像终于开始慢慢接受Jason了,两人没事粘在一起,把他卖得挺彻底。他指指王树民的围裙:“你穿的是什么?” 
  “围裙啊,”王树民理所当然地说,奇怪地看了谢一一眼,“你真不过日子呀,家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这是我早晨去超市买的,还有菜,饺子皮和馅儿,包芹菜的,你不是爱吃么。” 
  谢一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还没睡醒,王树民已经把他拉起来,推到卫生间:“起来了就别赖床了,对身体不好,我刚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向她反应了一下你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情况,太后批准我在这住到你们公司上班,还交给我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我把你养出点人样来。” 
  啊……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三章 虎视眈眈 
   
  谢一迷迷糊糊地梳洗完了,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王树民正穿着那件非主流的小黄鸡擦地板,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家具都被擦得光光亮亮一尘不染,半开的鞋柜冒出一股浅浅的鞋油味道,一双双皮鞋被擦得干干净净,他一抬头,发现昨天随手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也不见了。 
  王树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谢一正面目呆滞地看着衣架,就笑起来:“我给你送干洗店了,小票在你书房的桌子上,别忘了拿,煎饼和豆浆在厨房里,你们这的煎饼里面那酱怎么那么甜啊,肯定不是正宗的山东煎饼——还傻站那干嘛?吃饭去。” 
  谢一看着比钟点工阿姨都专业的王树民同志,皱皱眉:“你怎么知道干洗店在哪里?”——他自己恨不得都不知道,每次都是直接交给钟点工。 
  “下楼买早点的时候问的呗,你看看那饭凉不凉,凉了自己放微波炉里热热。”王树民继续“吭哧吭哧”卖力气,数落,“这都过年了,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谢一顿了顿:“你……没必要……” 
  “啊?”王树民回头给了他一个傻笑。 
  谢一摇摇头:“算了,一会请你吃饭。”转身进了厨房,豆浆和煎饼都是温热的,谢一就在厨房站着吃了,他吃饭的时间不多,向来速战速决。吃完了收拾干净厨房,回头对客厅里的劳模王树民说,“你想去哪里看看?我这天反正休假,想去江浙的古镇也可以开车带你去。” 
  王树民擦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有米的人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谢一觉得自己立刻就后悔了。 
  鉴于王树民说自己是个地理白痴,江南对他来说就是个名词,压根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声称客随主便,谢一只能给蒋泠溪打电话。 
  谁知道那死女人一接起来先跟打了鸡血似的,连珠炮似的问:“他住你们家了啊?昨天怎么样?有没有怎么怎么样?咳咳咳咳,被口水呛了,快说快说……” 
  “说你个头。”谢一自己翻了个白眼,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给他阳台擦玻璃的王树民——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很欢乐,居然还一边擦一边唱《我是一个粉刷匠》,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问你,你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好玩的没?介绍几个,能开车去的地方就可以。” 
  蒋泠溪沉默了一会:“我大学寝室室友的高中同学来,我带她们去购物了。” 
  “去你的。”谢一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格(那)你们又不买东西的咯,在市里有什么好玩的啦?哪里还不都一样哒,又不是小姑娘喜欢逛街。”蒋泠溪想了想,“要么你想去那些江南小镇伐啦?” 
  “大冬天的……” 
  “冬天也好去的。”蒋泠溪往嘴里丢了块巧克力,含糊不清地说,这时候Jason走过来,看着她拿着电话上蹿下跳好像挺激动的样子,莫名其妙:“Who?(谁啊)” 
  蒋泠溪对他比了个“谢”的口型,随后转转眼珠,问Jason:“他想带他的喜欢的人出去玩,问我的意见,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Jason眼睛瞪圆了,蓝蓝的眼珠里闪着绿油油的名为八卦的光:“She came here?When?(她来这里啦,什么时候?)” 
  “貌似是昨天,有没有有没有?快说,你平时都不干活,每天奴役我们自己四处旅游,肯定知道。” 
  “Hey。……”Jason举起双手来,随后无奈地耸耸肩膀,“Ok; let me see。What do you think about she…tang?(好吧,我想想看,你觉得‘she…tang’这个地方怎么样)”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中文地名,蒋泠溪翻了个白眼:“水汤?我还馄饨呢,Jason你中文烂死了。”她拿起电话问谢一,“你听到了伐?Jason推荐你们去西塘,蛮近的,就在出上海刚进入浙江一点点的地方,google下好了。” 
  谢一笑:“这你也能听懂?怪不得Jason死活就认准你了。” 
  蒋泠溪放下电话笑得十分猥琐,伸手摸摸Jason乱糟糟的头发,眯起眼睛:“干得好英雄的探索者,我哪能没想起来呢,人家都说西塘是个能增进情侣感情的地方。” 
  说完要从沙发上跳起来,猛地被Jason大狗一样地扑到怀里,这孩子似的男人带上赖皮的笑容:“So;would you be there with me;sweetheart?(宝贝,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被蒋泠溪用脚帮他做了个抛物线运动。 
  王树民擦完窗户回来,正看见谢一笑着挂电话,那笑容纯粹轻松得很,没有一点阴霾或者隐忍着什么的味道,他忍不住愣了下,谢一漫不经心地说:“我刚打电话问了问泠溪,她对附近比我熟悉——我去查查路线。” 
  说完就起来去了书房,打开笔记本上网查自驾路线。王树民脸上的笑容却快要保持不下去了,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那样愉快而没有半点心事的笑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谢一脸上出现过了。王树民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开了个小火,就着山楂煮陈醋一样,五脏六腑都泛着酸,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肚子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回荡。 
  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接受谢一那句“我有女朋友了”,然后一边克制着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心情,一边说服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只是小谢对自己太好,不说别的,就没有半句怨言地照顾他爸那么长时间,他现在忙里忙外就是应该的,何况……谁让自己现在才发现喜欢他呢?虽然已经晚了…… 
  可是这时候,王树民才发现,自己不是想开了要不求回报只一门心思地对他好,要不然怎么刚刚看见他给那个姓蒋的女孩子打电话时候露出的轻松愉快的表情,心里会那么不舒服呢? 
  留下,只是因为心存侥幸。 
  就好比一个亲近的人重病了,即使医生已经判了他的死刑,下了病危通知单,明确说治不好了,可我们大多数人还是会尽量救治他,哪怕只是徒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但是一旦人死了,再怎么不舍得,我们也要学会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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