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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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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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的游泳水平,如果能够口衔通气管,隐藏在一条木船的尾舵附近,就能够混过橄榄坝水关,从这里偷渡。只要一出橄榄坝,湄公河东岸是老挝,西岸是缅甸,管得就不像中国这样紧,被抓的可能就小得多了。
  
  ①  橄榄坝──橄榄坝有两个,一个在景洪市西北约一百多里的澜沧江东岸,一个在景洪市东南不足一百里的澜沧江西岸中缅边境。这里指的是后者。
  于是,在一个休息日,我以买东西为由,到了景洪,特地到澜沧江边去看了一看,实地侦察了一下。
  一到那里,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么幼稚:第一,那时候中缅、中老不发展边境贸易,根本就没有国营的商船从橄榄坝出境;第二,即便有几只小木船出去,也是边民探亲或做小买卖的,船底下根本藏不住人;第三,澜沧江水流湍急,江中暗礁极多,即便有大商船出境,即便能在船尾藏住身子,船过险滩的时候,早就粉身碎骨了。
  事实证明,此路不通。
  第三个路口在打洛,离我插队的村寨不足一百里。从打洛边防站出去,就是缅甸边境。在以打洛为中心的这条中缅边境线上,以南览河为两国的交界。作为国境线的南览河,共长一百多华里,向东注入湄公河。界河南北两岸,居住的大都是傣族,说的是一种语言,风俗习惯也基本一样,不过河对岸的就叫掸族而不叫傣族了。傣族与掸族之间,尽管隔着一条界河作为国境线,可是阻挡不住两岸人民传统的通婚习惯。因此,两国之间走亲戚的乡民,几乎每天都有。
  当时的规定,凡是乡民过河探亲,第一必须持有公社以上的通行证,第二必须一律从打洛边防站进出。但是南览河的国境线部分长达一百多华里,尽管打洛地处界河中段,两头的居民要出入一次,先要走五十里路到打洛,验证过关以后,再走五十里路到亲戚家里,这个弯儿可绕得太远了。因此也有许多“不安份守己”的乡民,为了图省事,往往既不到公社去开证明,或者开了证明也不走打洛边防站,而是悄悄儿地从南览河涉渡。他们都是当地人,即便碰见了巡逻的边防军,被抓了回来,因为确实没有政治目的,也不过挨几句批评,写个检讨,最多进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学习几天,也就算了。
  因此,如果能够化装成傣民,从南览河上涉渡过去,成功率是最大的。
  经过观察比较,最后我决定从南览河涉渡。
  我们在傣族地区插队,与傣族人相处了四年,基本上人人都会说几句傣语。傣族服装也都有一套两套的,赶集的时候好打扮成傣民,以便于自由活动。过了界河,银元还是通用的货币。云南地区,民国初年使用银元,云南王龙云统治时代,又发行过一种银质的“半开”,只要肯出高价,都不难换到。所有这一切,都为我的偷渡提供了有利条件。
  1972年7 月1 日,是中国共产党的生日,公社召集插队知青中的红五类子女开会,却把我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撇在一边,让我们自由活动,等于放我们一天假。这当然是一个极好的潜逃机会。
  一大早,开会的知青们都坐上手扶拖拉机走了。另几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还在睡懒觉。我已经收拾停当,背上一个大鱼篓子,扛一根钓竿,出门钓鱼去了。碰见几个熟人,还扬言:今天要是不钓上满满一大篓鱼,我绝不回来。
  其实,我的大鱼篓子里,装的全是我外逃用的“道具”。
  我一直向西走去。走了大约三十多里路,离开我插队那个公社的辖区已经很远了。于是我在小河边改装,从大鱼篓里取出一套傣民服装打扮起来:一件白色无领对襟褂子,一条白色肥腿长裤,脖子上用丝线挂着一个毛主席像章①──这个像章,还是小菁送给我的,既是定情物,也是纪念品──肩头背一个绣有孔雀的通巴②,脚穿塑料凉鞋③,头戴一顶草绿色军便帽④,打着一顶当时颇为流行的折叠式黑色小阳伞,打扮成外出赶摆⑤的傣族青年。然后把原来的衣裳装进鱼篓里,再装进几块大石头,沉入河底,继续赶路。
  
  ①  傣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在脖子上挂一个小佛像,作为避邪的护身符,一般都是陶制的,最名贵的,则用金、银、玉、象牙制成。“文化大革命”期间,傣族人虽然没有把家里的佛龛改供毛主席,但有小部分傣族青年为表示对毛主席的热爱,表示革命,把护身符改为毛主席像章。
  ②  通巴──傣族男青年背的布背包,用彩色棉线或毛线绣上各种美丽的图案。例如孔雀表示吉祥如意,大象表示五谷丰登。
  ③  傣族人不论男女,习惯于赤脚。后来塑料凉鞋流行,也有些青年爱穿。吴永刚是上海人,不会打赤脚走路,所以故意穿一双塑料凉鞋。
  ④  傣族人原来习惯于用绯红、青色或白色长条布缠头,“文化大革命”中受“红卫兵”的影响,男青年中也流行戴草绿色军便帽。
  ⑤  赶摆──外出参加佛事活动。傣族信奉佛教,“文化大革命”期间,为尊重当地民族习惯,仍准许举办佛事活动。
  中午时分,我到了离南览河不远一个叫勐津的小村寨,找了一家小饭铺,坐在高脚楼上,用剩余的全部人民币买了几个菜、一瓶酒,一面装作欣赏山光水色注视着河边的动静,一面慢慢儿地吃着在中国大陆的最后一顿饭。
  中缅边境,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有若干公里的无人区,而是和普通村寨没什么两样,河边既有庄稼,也有人走动,只是不许随便过河去。河水虽然湍急,看样子并不太深,而且似乎根本就没有岗哨和巡逻兵。
  我多存了一个心眼儿,吃过饭,沿南览河顺流而下,尽量离村寨远一些,找了个看上去比较浅的涉渡口,四顾无人,正准备涉渡,忽然听见上游马蹄得得,一队骑兵,大约有十几个人的样子,也顺流巡逻而来。我心里说声:“危险,差点儿让人家堵个正着!”为了避免正面接触,盘问起来麻烦,我拐了个弯儿,向远离河岸的方向走去。
  边境巡逻兵只管国境线,对国境之内形迹并不可疑的村民往来,根本就不注意。骑兵是从边防哨所来的,属于例行巡逻,速度很快,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巡逻兵刚过去,这时候正是例行巡逻的真空时刻,当然是涉渡的最佳时间。我立刻收起小阳伞,返身快步往河岸奔去。
  到了河边,上下一看,依然一个人也没有。我高兴得心里狂跳起来,喊了一声:“天助我也!”顾不得脱衣服卷裤腿儿,也不问河水深浅,就哗哗地向对岸淌去。
  我知道,第一,这里的河道,边沿很浅,一到了河心,都有一定的深度;第二,为减小目标,我必须一下河就把整个身子都淹没在水下,因此脱不脱衣裳都一样,反正都要湿透的。以我的水性,再深点儿,也难不住我。
  出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还没到河心,背后就传来了一片喊声:
  “站住,不许再往前走了!再走就开枪啦!”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民兵在前面,一队牵着军犬的边防军在后面,沿河追下来了。
  这是军民联防,与边防哨所的骑兵是同一个系统的两支部队。
  按照事先的策划,我应该在夜间渡河。这样,不但四野无人,而且在夜幕下能见度极低,便于活动。到了边界以后,才意外地发现防范极松,于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干脆白天涉渡。这可真是弄巧成拙,自找麻烦了。
  对于应变各种突然情况,我都有过设想:如果是我先发现巡逻兵,我就可以装作是缅方居民偷渡,转过身来,脸朝中国方向走。这样,巡逻兵就会勒令我退回到缅甸方向,正好达到我的目的。如今是我往缅方走,巡逻兵在我背后,而且是在骑兵刚过去之后不久,属于“真空”时期出现,太意外了。不过我出生在法律世家,对于法律的知识比一般人要多一些。我十分明确地知道:边境巡逻兵,只能在本国国境线之内巡逻,不能过界。不但人不能过界,连子弹也不能往国境线外面打。不然,就是侵犯国境,就是违反国际法的事件,能够导致国际争端的。
  作为界河,河心应该是界线。我一见自己已经接近河心,就没理睬身后的喊话,而是一个远距离潜泳,就从河心的那一面钻了出来。
  我心里坦然了。我已经越过了国境线,到达另一个国家了。你军民联防队本事再大,总不敢越过国境线来抓我吧?
  我继续往前游了一段距离,脚踏实地以后,干脆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示威地向巡逻兵看了两眼,不再理睬他们,管自大踏步地淌着河水往对面走。
  这时候背后传来民兵与边防军的对话:
  “这小子不是咱们公社的。”
  “准是外地来的偷渡客,假装的傣民!”
  “一定是个特务,赏他一枪!”
  当地民兵根本就不懂什么国际法,在他们的眼中,很可能什么法也管不着他们。于是,我吃了“懂法律”的亏了。
  民兵的话音儿刚落,只听得背后“嘎嘣──嘎嘣”两声,一颗三八大盖的子弹钻进了我的身体。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幸亏边防军没开冲锋枪,不然,我直立的身子就会变成蚂蜂窝了。
  等到我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平平整整的地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努力地回忆: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想啊,想啊,记忆逐渐恢复,终于记起我是在偷渡南览河的时候,被边防巡逻队的民兵一枪打中了什么地方,以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是死了,还是依旧活着?如果已经死了,像我这样的人,是应该进天堂还是应该入地狱?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终于我想起自己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根本就不信任何宗教,去他娘的天堂和地狱吧,只要我还有思考能力,就说明我还活在世界上!我猛地睁开眼睛一看,看见的是一个傣家竹楼的人字形屋顶,上面盖的是芭蕉叶。我心里逐渐有些明白了:我负伤以后,晕了过去,大概被什么人从水里捞了起来。那么,我是在河的中国一方呢,还是缅甸一方呢?我是在民兵的掌握之中,还是在泰民的救护之下呢?这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得赶紧弄清楚。
  我想翻身坐起,但是立刻觉得胸口一阵撕裂似的疼痛。据此可以推知我受伤的部位在胸部。我想喊叫一声,以引起周围人们的注意,但是口渴得张不开嘴,上下唇好像粘住了一样,舌头似乎有一寸多厚,半斤多重,根本不听我的使唤,嗓子发痒,胃里也胀得难受,脑袋一窝一窝地疼,好像就要爆炸。我用力呼出一口气来,结果却变成了一声咳嗽。──立刻听见一个银铃似的嗓子在喊:
  “大姐,他醒过来了。我听见他咳嗽了。”
  她说的是与西双版纳傣族人完全一样的话。接着我听见竹楼的地板上响起了嘎吱嘎吱的走动声,似乎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张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一张桃花似的笑靥。由于她弯腰俯身在察看我,所以在我面前展现的,是一个特写的电影镜头,只看见她那张美丽的脸,别的背景一概没有。这张脸十分秀丽,白中透红,容长,鼻梁高而直,微笑的嘴角两边,一边一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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