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手里有君权,公子也该试着在军中立些威信才是。”
顾祎道:“毕竟王太子未定,现下做太多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我越俎代庖怕是会引了阿父猜忌,不若静观其变先过了这一局再说。”
顾鄂疑心病的确比一般人更重,司马弋同意道:“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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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嘉亲自将点心端在案上,对着顾璋笑得眉眼弯弯:“四阿兄真是稀客。”
最小时候他惯会把她当做高级玩具对待,等她渐渐能跑能跳能上课,他便是她保护神一般的存在。等她渐渐长出少女样子,他又开始嫌女孩子麻烦,跑马时候不肯带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
仪嘉也说不清楚,好像同顾钟见面次数都比四阿兄多多了。
顾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军里头忙,来看你的次数也少,前些日子我不是还打了野雁给你同阿母送来的么?吃了我的东西也不见你说我好。”
仪嘉殷勤地把茶碗往顾璋这边一递:“那……我请你喝茶。”
顾璋品了一口茶,看似无意地对着仪嘉道:“你跟二阿兄一向倒是极好,我看他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经常三五日不见人影,原想叫他一同去吃酒跑马竟也不能够,不知是什么事情这般棘手?”
仪嘉一听这话立马有所警觉:“这些要紧东西,二阿兄怎么会同阿嘉乱讲?四阿兄这话想岔了罢。”
“阿嘉。”顾璋郑重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有什么事情可不能瞒着我。”
仪嘉问他:“四阿兄,你问这些究竟有没有私心呢?”
顾璋一怔:“什么?”
“当日你不遵军令,听得阿父战败便从邺城跑回,那又是为了什么?”
顾璋眉头一皱:“不过就是担心阿父安危,在外头心不安罢了,还能有什么?要是阿父有个万一,我做儿子的不得侍奉汤药,岂不违了圣人教诲?邺城再重,总也是及不上阿父万一的。难道外头又有谁编排我了不成?”
扯吧你!
仪嘉恼火,真把她当成七八岁大的娃娃来哄不成!
卞氏看仪嘉一脸老大不高兴地跑来自己这边,不由心下称奇:“又是谁惹着你不痛快了?”
仪嘉不答话,只是反问卞氏:“如果二阿兄和四阿兄不和,阿母觉得我该向着谁呢?”
卞氏神色一凛:“你是不是听见外头人说了什么?”
仪嘉委屈得直摇头:“没有没有,都是我……我自己看到的。”
卞氏长叹一口气,把仪嘉揽在怀中:“阿嘉,你是阿母最贴心的小女儿,也是阿母最得意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阿母希望你可以好好调解一下你的兄长们,毕竟阿母也不希望他们变成那般剑拔弩张样子。如果不行的话,你也要记住,一定要站在你二阿兄这边,旁的再不要去管。”
对着仪嘉说出这话,卞氏胸中也是堵到不行,曾经她最担心也是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在了自己孩子们的身上。
她多么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好好的,可既然无法全部保全,就一定要争取最大限度的利益和效用。
仪嘉垂眸,难怪自己娘亲能够一路下来走得这么稳当,因为她本身就是最识时务的一个人。
沉默半晌后,卞氏又同仪嘉说起了顾璋婚事,太史令陈家小闺女,最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一枚。卞氏还开玩笑一般地对着仪嘉说,顾璋自幼不学无术最厌读书,如此也和也算改善顾家基因了。
仪嘉做思考状:“我怎么记得之前说的仿佛是卫将军何光家的小娘子,怎么突然间就变成陈家的了?”
卞氏道:“是你阿父的主意,说是咱们家的男孩儿不好伺候,何将军家的女儿脾气也倔。就你二嫂子那般好的脾气,你二阿兄还总是挑理儿,若是讨个火爆脾气的跟了阿璋那还得了?”
仪嘉点头,如果透过卞氏这话的表象来看本质,就知道看来阿母和阿父都不愿叫之后的顾璋掌兵太过。
顾璋自幼就只喜欢看兵法,在军事方面的直觉也比一般人更敏锐,陈旭先生曾经对着仪嘉赞过顾璋,“兵临城而四郎守,则克之无惧矣”。
说明四阿兄是天生的守城之将。
有的善军之人也善于权谋算计,比如顾鄂。有的善谋之人却不擅长带兵,比如钟离诩,而顾璋,恰恰是同钟离诩相反的那种。
换句话说,顾璋不适合做一个君主,他在玩弄人心方面甚至不比顾衡和顾钟,又怎敌得过顾祎心计?
顾璋成婚那日正是五月初一,极好极好的天气。
外面是一派和乐喜庆的礼乐,顾鄂书房之中却不似人间太平。
顾鄂睁开微阖的双目,对着顾祎上下一扫:“你说得这些可做真?”
顾祎坚定道:“绝非儿子信口雌黄,如若阿父不信,可以叫阿嘉前来一问。毕竟阿嘉同陛下相熟,能看出些许苗头也是有的。”
仪嘉原本是同顾节等人候着迎接新娘子的,听得阿父身边人传唤便匆匆赶来,一进屋子就觉出了气氛不对。
顾鄂对着仪嘉招手:“阿嘉,来,阿父问你一句。你每每对阿父说周处机这人你不喜欢,是不是因着他同赵阔有所牵连的缘故?”
仪嘉心头一惊,忙转头去看顾祎,谁知二阿兄却别过头去不肯与她对视,仪嘉只得硬着头皮道:“阿父……今儿是四阿兄的大好日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嘉。”顾鄂叫她,“孤知道你是从来不会对阿父撒谎的,所以孤只信你。眼下问你一句,周处机同赵阔究竟有无亲缘关系?你如实说就好。”
仪嘉咬住下唇不语,顾鄂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孤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见顾鄂动了大气,仪嘉慌忙跪了下来,对着顾鄂诚恳道:“是真的。阿父不是早就知道周处机同赵氏一脉走得近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追究起来了?”
顾鄂将一封密折扔到仪嘉身前,仪嘉捡起粗略一扫,就知道事情大为不好。
赵德和钟离诩对邺城有些想头,曾经入信京中打探邺城兵力部署及黎民境况,得到了赵家不少吃里扒外之人的积极回应。
顾鄂对这事儿是知道且早有防备的,毕竟赵氏一族有血脉牵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处于上帝视角由着他们闹腾,如同看戏一般倒也热闹,只是不想这周处机同赵阔也有血脉牵涉,而周处机同顾钟又好到根本没话说。
原本顾鄂以为只是周处机只是受了蒙蔽,喜欢同赵家亲近,就像之前司马也信誓旦旦效忠大晋一样,把弯拐过来还是好同志的。
可周处机不是司马弋,比不上司马有才不说,还竟然跟赵阔有着血脉牵连。
那么顾钟呢?顾钟是不是也知道这一层干系?他的儿子,真的会为着王太子之位联合了外人来针对他么?
顾钟被叫到书房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事情,顾鄂旧事重提,问他究竟知不知道周处机同赵阔关联。
顾钟下意识开口就为周处机求情,却不想顾鄂对其高声怒道:“你究竟是不是等不及了?”
无端被吼的顾钟一张脸委屈地皱成了包子:“什么等不及了……阿父说的,阿钟听不懂。”
顾鄂冷笑道:“是不是等不及,叫我死后,你袭了这王府才好?”
顾钟一时愣住,整张脸都变得惨白,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50|1。1
随着开门声响起,金台上的花烛烛光轻轻晃了一晃。
陈曦抬起头来,两只好看的大眼睛中盈盈泛着水光:“公子回来了?七公子那里怎样?”
顾璋拿起桌上茶水一口饮尽,对着陈曦连连摆手:“吐了好些个血,总算是醒了,刚刚把华先生都给请来了。”
陈曦拿起酒杯走到顾璋身前:“早在过来之前就知道你们府上事情多,咱们且先把这个喝了,我再陪公子说说话。”
顾璋拿起那合卺酒杯,方欲入口之时却狠狠往地上掷去:“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生在我这日子里说着这种东西,诚心跟我过不去不是!”
陈曦垂眸,在嫁过来之前,她就知道二阿兄和四郎之间多有龃龉,观之四郎颜色,就知道此话不假。
顾璋见新娘低头不语,伸出手来将她的面庞捧起,却在对上眼眸的一刻愣住神色。
顾璋自幼没有接触过太多女孩子,尤其是有仪嘉这样的小阿妹珠玉在前,看什么样的女公子都只是觉得肤浅。
仪嘉虽说是个女公子,但实则好些时候比男孩子都要争强,大多数时候在学里也没有半分女孩样子,玩开时候比顾钟更是要疯很多。
顾璋一直以为好女孩就应该是仪嘉那样子,明艳活泼,仿佛身上有太阳一般源源不断的能量。
可陈曦同他认知的一般女孩的确大有不同。
她温雅,沉静,柔和的眼睛好似一泓深潭,只是单单去看一眼,能够洗去他的一切暴躁与烦郁。
他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吓着你了?咱们安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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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嘉拿过蒲扇,帮着顾宪在炉前轻轻摇了几下:“难为你这些天亲自守着为阿钟熬药,你们院子里的一干草木倒是长得愈发好了。”
顾宪勉力地笑笑:“都是被药气给熏的。说实话,我之前也总有些看不惯你,觉得你什么都有了,有阿父阿母的喜欢,有阿兄们的疼爱,好像天生下来命就跟别人不同似的。如今经历了这事情,旁的人躲着我们这里还来不及,也难为你愿意时常过来看看。”
仪嘉又轻轻扇了两下炉火,对着顾宪唏嘘道:“阿父嘴上还不服软,心里还是惦念着阿钟的。说到底,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
却被顾宪给打断:“哪里就是你的缘故。环阿娘也没少跟阿钟说远着那周处机,多去跟二阿兄亲近,可奈何他就是死活听不进去,如今这般可不就是自作孽的么?原本总是说说闹闹时候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华先生都说熬不过秋去了……”
顾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仪嘉忙开口去劝:“这个点阿钟也该醒了,快生擦干眼泪别叫他看见听见。华先生只不过说熬过秋去就有七分把握,哪里说什么熬不过秋了?我不许你这么咒他!”
顾宪抹干了眼泪,对着仪嘉道:“这药也该好了,燕儿滤好之后就可以给阿钟端去。我先去洗把脸上个妆,你先进去看看他吧。”
仪嘉带着丫头入了顾钟房间,发现少年仍旧在床上深深沉睡,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只叫仪嘉想起落在枝桠上的蝴蝶。
快些好起来吧,阿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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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造恢宏的大殿之内,少年皇帝脸庞上面俱是哀乞之色:“顾公,多少年来,朕都没有求过你什么。当年董贵人之事,朕怕你为难,一声旁的也没有说过。现下朕求你一语,饶周处机一条性命,可以么?”
顾鄂答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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