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说了，越说越丢人。”
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小老板的爸爸走了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失了信用。”老板本人一脸黝黑，看得出是长年在田里劳作的，跟儿子比起来，他的福建口音十分明显。
“谁让她不懂装懂，让她吃个亏吸取教训也好。”阿润闲闲地说。
自在又忍不住戳了阿润一下，可又想不出怎么反驳他。
“现在拿你们自己觉得最次的铁观音出来给我看看吧。你，把我的杯子洗一洗。”阿润指挥自在。
老板打量着阿润，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让儿子起身，自己在司茶的位置坐了下来：“把柜子里的那一包茶拿出来。”
小老板应了一句，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茶，有点犹豫：“爸，这是炒坏了的那一批？？？？？？”
“别废话，去，把杯子茶壶都冲洗干净。”老板郑重其事地在阿润面前坐了下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
水开了，这一次阿润不再动手振茶，只等着老板按照功夫茶的流程泡好茶斟上来。
他轻轻抿了一口，忽然吸了一点空气到嘴里，轻轻鼓动一下口腔，然后慢慢地把这一口茶喝了下去。
自在也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寡淡，香气也欠奉，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异味。
阿润却好像喝到什么美好的味道一样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是难得，好久没有喝到这样的茶了。”
展自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脑子有毛病啊，这么难喝的茶，到你嘴里倒成了宝贝。”
“所谓的喝茶，是增加经验的过程，好喝的茶需要记住，有问题的茶也应该喝一喝，才能更加体会到好茶的不容易。像这一泡茶，色香味都失当，的确是很难得的。”阿润的表情并不像在开玩笑。
老板的表情更加认真，他轻声地问：“您看，问题出在哪里？是火候不对还是？？？？？？？”
“你们家的茶园边上，新近开了饭店吧？”
展自在心里暗笑，这家伙，难不成打算去人家家里蹭饭吃？
“是啊，现在慕名来旅游的人多，我们把茶园边上的林地开发成了农家乐。”
“这一泡茶，在没有制作之前就已经废掉了，若想要它回复生机，你恐怕要在茶园和农家乐之间选择一个。”阿润说得很玄。
“为什么啊？”自在搞不明白，老板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你喝到茶汤里有一种异味吧？那是茶园地下的水系受到污染造成的，茶树在生长的过程中，需要良好的空气和干净的水，不然就会影响茶青的质量，他们家的茶园和制茶的工厂，都被饭店的油烟污染了，排出的污水又污染了地下水系，所以，请再好的师傅也炒不出好茶来。”
老板恍然大悟：“难怪，自从开了那家农家乐，我家的茶就越来越差，原来是污染了水口！”
云山雾罩（2）
“要想每年收到好茶，就要保住你们家以前茶园的风水，不然的话，砍了茶树，农家乐的生意也就没有了，是不是？”
阿润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老板忽然扬声问道：“我没猜错的话，您是？？？？？？？”
阿润笑了笑，也不答话，拉着一头雾水的展自在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难道是风水先生？”自在听见刚刚阿润提到“风水”，满脸期待地问。
“走吧，我带你去找好茶。”阿润不置可否。
他们走后，茶叶店的老板拿起了电话：“是我，快帮我找到午龙大哥，我想我找到他师傅了。”
有了阿润带路，今天自在从茶城买回来不少的乌龙茶，本山、毛蟹、铁观音、黄金桂。林林总总让自在大开眼界。
现下，阿润坐在自在家的南窗下面，用自在那一套朴实无华的玻璃茶具，泡着刚买回来的铁观音，看他娴熟的手势，真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失明的人。
“来喝喝看，这一泡茶，即使用普通的桶装水来泡，口感也很稳定，你可以推荐给那些办公室里的白领，我听说现在的办公室里都是用桶装水的，对吗？”
阿润向自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在端起小小的品茗杯，啜了一口，香气淡雅，回味悠长，果然是一道好茶。心里不由得对阿润多了一些钦佩。
心眼心眼，也许人真的是可以用心来观望生活的，正宗的铁观音有一种独特的清雅，和香气锋锐的毛蟹果然不同。
茶叶和人一样，是有性格的，讲不清楚好坏，就看你喜欢，但不能混淆，把此君当成彼君。
跟人的相处也是如此，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绝不可能做到一视同仁。
“你是怎么达到这个境界的？我看你泡茶的手势，跟看得见一样。”自在好奇地问。
“其实，很多时候不靠眼睛看，你也能做事情，比如电脑的盲打，再比如穿衣服扣扣子，经常做的事情，人会形成一种下意识。泡茶也是一样。日本有一位茶人，可以空手泡茶，是一样的道理。”
“空手泡茶？”
“对，就是眼前空无一物，但是从煮水、泡茶到喝茶，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而且尺寸位置分毫不差，听起来很玄吧，其实都是一样，无非是用心。”
“可是，练这个有什么用？”
“谁会刻意去练它？只不过是下意识而已。喝吧。”
阿润又向自在让了一杯茶。
“你呢？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自在终于问了出来。
“就如你所见呐，我是一个喝茶的人，对于茶，不过略懂而已。”
“那你靠什么谋生啊？你总要有个工作吧。”
“这个问题我倒没有想过，喝茶，不能算是一个工作吗？还有，人为什么要工作？”阿润反问自在。
“没有工作哪里来钱、没有钱水电煤的账单怎么付？生了病连药也买不起，还有，你身上穿的衣服，也得花钱买啊。你白痴啊？”
自在发现，跟阿润讲话，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
“在城市里生活，听起来真得很辛苦啊。”阿润叹了口气。
“那你一直在哪里生活啊？”
“我？住在家里啊。”阿润的回答听起来很坦率，但就跟没有回答一样。
“我是说你家在哪里？”
“知道的话，我早就回去了。”
“那你以前在家，都干些什么？”
“看书，喝茶，吃饭而已。”
“哪有人像你这样生活？”
“诸葛亮啊，在出来帮刘备打天下以前，诸葛亮的生活跟我应该是一样的吧。”阿润的话让自在有点晕，明显时空倒错，但忽然她有了灵感。
云山雾罩（3）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穿越了？由古代穿越来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生活在什么时代的啊？”
阿润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我当然跟你是一个时代的人，我生在1987年，我不是顺着一道光来到上海的，我是坐车来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住在我们家？这已经要半个月了呐。”
“我说了，午龙很快就会找到我的，而且，我也急着回去，今年的日子就快到了，我要是不回去，家里可就乱套了！”阿润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子。
“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日子？”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工作的日子啊，我每年工作两次，春天一次秋天一次，算算日子，该是秋天工作的时候了。去，重新烧点水。”阿润推了推云山雾罩的展自在。
可言倒不在意家里多了一个人，自在上班去了，有阿润陪她喝茶聊天，日子倒比以前热闹不少。
其实，说是聊天，主要是听可言讲那过去的事情，呵呵，话题中主要的内容就是自在。
“自在小时候，像男孩子一样，学校里有一堵墙，人家男生爬上去了，她也要去爬，不服输啊，结果被老师抓住，写检查，立壁脚，她还觉得光荣死了。”
“对了，还有一次，跟一个男孩子比赛骑自行车，双脱手，结果把邻居阿婆的马桶撞坏了，害我赔人家一个搪瓷的，那个老阿婆还不乐意，说那是他们家陪嫁来的马桶，我只好问她，要么把我结婚陪嫁来的马桶赔给她，她才不吭声。”
“我们自在重情义啊，你也知道，她是我从向阳福利院领回来养的，她在福利院里有一个好朋友叫阿仁，两个人差不多大，好得要命，后来因为搬家失散了，自在到现在还在找他呢。”
阿润泡茶的手势缓了一缓，可言又说了下去。
“这个阿仁，算起来跟你同年的，自在说他们两个人互相起了誓的，长大了要住在一起做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你看看，好笑伐，两个六岁大的小鬼头，好像自己私订终身一样，不过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就算在路上碰到，估计也认不出来了。”
平淡的午后，就这么零零碎碎地聊着往事，时间好像停住了一样，但其实它滴滴答答一直在向前走，将命运的故事不断铺展开来。
食品一店有个专柜卖朱家角的豆腐干，阿润很爱吃。这一天下午，自在下了班，特地坐地铁到人民广场去买。
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来，在人民公园的门口，一群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向过路的人发放传单。
一个穿着蕾丝娃娃衫的大眼睛浓妆女孩拦住了展自在：“支持一下我们无名吧，参加我们无花果，有礼物送哦！”
这个秋天，一场叫做天使男声的选秀活动正在这个城市轰轰烈烈地上演，自在偶尔在电视节目里看过一点，但是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让她无暇再来顾及这些小孩子的游戏了。
她冲大眼睛的女孩笑了笑，准备离开，可是女孩子手上拿着的一张海报牌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瘦弱清秀的男孩子，他的眼神淡淡的，但却自在觉得心悸，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又久久没有重逢了。
那种淡漠的感觉，对自在来说，却是那么亲切。
自在忍不住多看的这一眼，让女孩子看到了希望。
“我们无名是个身世十分可怜的孤儿，可是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歌声，你难道从来没有注意到吗？”女孩子责备的眼神好像不知道无名是自在的错一样。而她的语气中那种宠溺的成分，十分明显。 。 想看书来
云山雾罩（4）
现在的孩子，对于一个选秀出来的明星，居然会有这样真挚的感情。
其实大眼睛的女孩跟自己年纪差得并不多，只是经历了生活中种种意外的自在，已经没有那些闲情逸致而已，所以在她眼里，面前这个“无花果”实在还是个孩子。
自在冲她笑笑：“不好意思，我几乎不看电视。”
“我就说嘛，如果你见过他，你不会这么无动于衷。”女孩子得寸进尺，“姐姐，我看你是个很有感情的人，天生就是无花果，只要你登记一下，就可以参加我们马上就要举行的无花果联谊活动了。”
女孩子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
自在只好为难地轻轻推开她：“对不起，我家里还有事情，下次一定！”
广场上，像这样举着牌子为这个叫无名的歌手拉票的无花果很多，看着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自在有点羡慕，能够心无旁骛地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这种狂热实在是一种幸福啊。
穿进第一食品商店，正好碰见楼上店里的店长小引，小引一把抓住了自在：“哎呀，自在，是你们晓燕叫你来救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