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紧张么?”他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了。
“不紧张啊。”我答道。
“为什么?”护士帮他带好了手套,他似乎笑着在问我。
“因为进来的时候老妈叫我别紧张,还有……”我没说完,笑着回答他。
“还有什么?”
“还有你对我笑。”
我喜欢人对我处于善意的笑,我会有种莫名的好感,即使不与我说话,好似用眼便可以心领神会般。
“我带着口罩,你怎么知道我又对你笑?”
“因为你眼睛告诉我的。”
明医生又看了看我,“你看,你又笑了,对不对?”我看着他眼睛说道。
“小伙子,开始了,准备好了么?”明医生一手握着着一把手术刀,一手握着一把手术钳说道。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所谓心脏造影,就是将一根很细的导管插入到你的主动脉里,然后通过导管前面的小口向主动脉血液注入造影剂,使X射线可以将沿血管流动的造影剂在显示屏中显示出来血管及心脏的形态来。
护士给我注射了局部麻醉,麻醉药很快起了作用,明医生大概在我的右腿根部划了一条口,因为我感觉到血在往外喷,对,是在喷,我好奇了往下看了看,之后屁股感觉到血的热度。
明医生不断的看着头顶的屏幕,我也跟着看,我看着一根管子从我的大腿进入,穿过肚子的时候,明医生问我:“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钻啊。”我回答道。
“为什么要在大腿动脉开口呢?离心脏那么远,不可以在脖子上开口么?”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护士听到后站在那呆了大概2秒,之后明医生说:“这类检查从第一例至今都是从大腿开口。”明医生解释道。
护士现在似乎没事做,走到我旁边,抬头看着屏幕,还不断问我有什么感觉没,有没有不舒服。
注射造影剂的时候,我按着明医生的指导呼吸着,一次,两次,三次……
“注射的这些药会怎么样?”我忽然问。
“检查结束后会排泄出去。”护士回答我。
这时,玻璃隔着的那道房门被打开了,护士向那边走了过去,之后回来说:“明医生,造影剂不够了。”
明医生扭头看了看护士,皱了下眉头,说:“快去找家属,拿卡到药房取药啊。”
护士离开了手术室,离开了大概有15分钟时间,似乎这段时间明医生没什么做的,就只用止血钳夹着大腿的创口,然后跟我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回来后,明医生继续做着该做的事情,进手术室有一个小时结束了检查,导管从大腿根部拔出的时候,我又感觉到血往外喷,跟着便感觉到血液的温度。
最后的工作就是止血了,就要离开手术室了,似乎还有点舍不得,有那么点失落感,真不知为什么。
“你过来帮帮我。”明医生对护士说道。
护士站到明医生身旁,似乎在和明医生一起掐我,也许是打了麻药,我感觉不到痛,我看着一块块苍白的纱布擦拭过我的大腿后被丢在地上,若干分钟后,玻璃房内的那个医生走了出来,明医生说:“血止不住,你力气大,来帮下忙。”
随后那名医生也和明医生站在一起为我止血,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特困,都快睡着了,终于我的大腿被纱条绑的结结实实,上面还压了一个大大的沙袋。
“终于完了,我腿都麻了。”我叹了口气说。
明医生取下手套说:“你一条腿让我们三个人的手都麻了,也值得了啊。”
话一出,手术室里的人都笑了。
手术室门被打开,一个病床推了进来,医生和护士一起把我抬上了病床,抬起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被人从手术台上拉扯了起来,大概是血液凝固后把我和手术台粘在一起了,我回头扫了一下地上,有三堆带血的纱布丢那,再加上手术台上的那些血迹,场景甚为壮观。
出手术室的时候,我对里面说了声:“谢谢。”
出了手术室,我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然后便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什么都没穿,在一条小河边踩着水,跑呀跑,后面一群小孩子追着我……
然后,我被尿憋醒,梦,总是被尿憋醒,这话真没错。由于这造型,真的成木乃伊了,只能在床上解决了,母亲给我拿来尿壶,问我痛不痛,有什么感觉。
我只是不停的摇头。
之后听母亲说,我进去了足足4个小时,因为我血液的原因,凝血功能很差,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止血,而中途是父亲帮我去药房取的造影剂,不过他去了十分钟也没回来,最后护士去找他,看见他在排队,就硬拽着他到了最前面,还说道:“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他亲生父亲,他在手术室等着用药,你就不能变通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啊。”取完药剂他就离开了,至于以怎样的理由离开,母亲没说,我也没问,反正就是离开了。药剂的不够也是医院方的失职,不过,谁会追究呢?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不懂事时的些许事
母亲和父亲是怎样的相识,相知,相爱最后决定相守的,我并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那是他们的爱情,他们的事。
出生仅3个月的时候,我就被医院检查出心脏有问题,但因为当时医院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和家里并不太富裕的情况未能确诊治疗。
我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也就是父亲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北方人,爷爷叫莫家衡,高高瘦瘦,奶奶叫梁咏珍,矮矮胖胖。
到了1990年冬天,那时,我两岁,母亲去重庆学习,他们管它叫“函授”,家里的经济比生我的时候好些了,因为重庆算大城市了,医疗条件肯定比我们这好,母亲决定顺便带我去重庆做个全面的检查和彻底的治疗。
“老公,幼儿园寒假,我有去重庆函授的机会,我想带儿子去做个检查,看能不能治疗,朋友们都说,心脏问题越小解决越好,拖到孩子长大,怕耽误治疗。你看可以么?”晚饭时候母亲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假公济私啊?”父亲一本正经又略带玩笑的说。
“我是说真的,孩子的病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啊。”母亲边做菜边大声的说。
父亲沉默了会,点了根烟,香烟燃尽之后他说:“嗯,也好,家里经济也都是你在管理,你就决定了吧,不过跟爸妈说说,打声招呼。”
“行,吃完饭咱们就去,我也准备跟我们父母交代一声,毕竟一家人嘛,指不定有困难还可以帮上。”母亲说。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僵。
吃过晚饭,母亲洗完碗筷,“老公,走吧。”
我们家和爷爷奶奶家就在一个小区,离得很近。
母亲抱着我和父亲一起到了爷爷奶奶家,坐下之后,父亲点了根烟,母亲说:“妈,今年寒假我要去重庆函授,想顺便带儿子去重庆检查检查他的病,我和老公商量之后觉得该和你们打声招呼。”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扬了扬眉毛,“成家到现在,你们家才刚刚稳定下来,你就这么瞎胡乱捣鼓,我孙子哪有病啊?你这么折腾没病也整出病来。”
父亲继续抽着烟。
爷爷呢,在一旁扭动着电视机频道。
满以为爷爷奶奶会支持,却得到了如此的回复,“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孩子生下来就疑似心脏有问题,我只是想带孩子去做个检查确诊一下,能治就治,早治疗早好,孩子有病你应该面对啊,怎么说他没病呢?”母亲似乎在辩解或说明着什么,但显得有些着急且语无伦次。
“我们有什么好面对的,我们莫家祖祖辈辈都没心脏病史,到你这就有了,你自己不争气,生了这么一个种,现在又到处折腾,你想怎么就怎么,不用跟我们打什么招呼,要面对你自己去面对。”爷爷对母亲的话有些气急败坏。
爷爷这话对母亲来说岂止能是撕心裂肺,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般疼痛可以形容的啊。
在母亲怀里一直安静的我突然哭了起来,母亲抱着我跑出了爷爷奶奶家。
母亲回了家,父亲随后也回来了,一进门他还是点了根烟,边吸边说:“李尚啊,刚才爸妈的话是重了点,你别跟老人家计较,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强挤出来一抹笑。
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到了姥爷婆婆家,就是妈妈的父母亲,姥爷叫李儒鑫,是个老红军,婆婆叫钟素芬,家中有十一个兄弟姐妹,排行老三,婆婆的母亲真是英雄般的母亲啊!
姥爷婆婆家在另一个城市,坐汽车要一个小时车程。
母亲给姥爷婆婆讲了自己的想法。
姥爷把婆婆叫到身边,说了些什么,婆婆便进了里屋,之后出门了。姥爷和母亲谈了起来:“李尚啊,孩子出生到现在,其实我和你母亲也都知道,你在孩子父亲家的压力特别大,不好受,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和打算很好,我们支持你,孩子的病是不能老拖着,早治疗早好,既然生到这样的孩子,就应该以正确的心态和方式面对,解决。”
母亲听着姥爷的话不知不觉掉了眼泪。
过了一会,婆婆回来了,她交给姥爷一个牛皮纸信封。
接过信封,姥爷对母亲说:“孩子,我和你妈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指不定有用。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就专心做该做的。”
“爸,妈,我只是来跟你们说说情况,并不是要向你们借钱的。”母亲对父母这样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你是不是来向我们借钱的,给孩子看病也是少不了用钱的,看病这事马虎不得,该怎么就怎么,别省,别亏了自己,也别苦了孩子。”婆婆有些教导性的说。
“到了那边,有没有情况都给家里来个电话,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孩子,小好儿是我们孙子。”姥爷吩咐着。
双方父母的态度都让母亲措手不及,可,哪方寒心,哪方暖心,显而易见。
回到家,母亲对父亲说:“老公,我带孩子去重庆做检查,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父亲拿着一张存折,走到母亲面前说:“老婆,平时的钱我都上交给你做家用,这是我存的一些私房钱,不多,就三千块,你拿着。”
母亲带上家里的积蓄和姥爷婆婆给的一万块钱,父亲给的三千块,一共三万多,在九十年代初期,三万块算是比较庞大的一个数目了,带着我踏上了去重庆的路。
到了重庆,母亲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乱撞。
照她的话说,那时的她就只有初为人母的责任感和治好我病的决心。
和母亲一起函授的还有幼儿园的院长,姓黄,她比母亲大几岁,老公是师院附小数学老师,同为母亲,又都是幼儿教育工作者,所以很理解母亲的心情,毕竟比母亲年长几岁,经历的也比母亲多,也帮着打听哪个医院好,需要哪些手续。
最后在黄院长的帮助下,母亲把目标锁定在新桥医院,新桥医院是第三军医大学的附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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