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将被困在车内生死未卜的几人解救出来。
眼见情形严重,雷霆拉过阿坚,命其赶去宴会现场安抚宾客解释情由,又亲自打给刀师爷,讲明现场状况,让他立即联络七爷,支援照应。
之后走到人群外,安静地与丁冉并肩而站,双手紧握。丁冉手心全是汗水,湿润冰凉,不易察觉地微微战栗着。雷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默默支撑着丁冉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
大约十分钟之后,丁非率先被人抬了上来,稳稳落地。她双眼紧闭,毫无意识。从腰部往下,几乎浸满了血污,铁锈般浓重的血腥味阵阵涌来,令人头晕目眩。
一旁待命的急救人员奔跑上前,拨看瞳孔,检测脉搏,一阵忙乱之后,抬起头兴奋地宣告:“还活着!有得救!”
人群一下子被点燃了,刚刚的灰败情绪荡然无存,更加热烈的忙碌起来。罗家人也及时赶到,医生护士围绕在丁非周围,挂点滴,给氧气,连接起各种管子,“一、二、三”,随着口令将人平稳抬上救护车,奔着罗家医院的方向,呼啸而去。
雷霆也跟着一阵欣慰,大力捏了捏丁冉的手掌。丁冉隔着人群,默默注视着丁非的方向,得知人还活着,苍白的脸孔上看不出丝毫明显的变化。直到救护车开出,才调回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山下,身形坚定而笔直,战栗却愈加强烈。他在等着丁爷,亦或是……丁爷的尸体。
随后被抬上来的,是八宝与一名保镖。
司机八宝的肩膀被碎裂的挡风玻璃削去了半边,死于瞬间的大量失血。落地那一刻,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仙姨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看见弟弟的尸体,踉跄着扑了上去,声嘶力竭地恳求着:“我弟弟的胳膊呢?求求你们,要把我弟弟的胳膊找回来,我不能让他这么上路,哪怕是死,也要留个全尸啊……”
保镖那头安静许多。他的脸孔已经被塌陷的车架挤压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了。丁冉记得,今早爸爸和姐姐开自己玩笑时,那名保镖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戴着墨镜,极力想要保持住严肃,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憨厚的笑意。
那竟成了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笑容。
最后一组救援人员,抬着丁爷爬了上来。一直交错着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停止了,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那一声对命运的裁决。
医生的五官隐藏在厚厚的口罩之下,辨不出喜怒哀乐,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很抱歉……”
丁冉迈出两步,摇摇晃晃,雷霆赶紧靠过去扶住了他:“冉……”
丁冉轻轻推开雷霆的手,摆脱了他的搀扶,缓慢地,艰难地,歪歪斜斜地走向丁爷,一步,一步,靠近,再靠近,却终究还是……生死相隔。
丁爷的面容尚且完好,所有的损伤,都在背后。他是用后背,替女儿承受住了所有最致命的冲击。
爸爸五十岁了,每天都在忧心费神,为了社团,为了儿女,眼角眉头,纠结出了深深的纹路。爸爸的眼睛,敏锐而凶狠,深邃而犀利,通透而慈祥。
自己出生的时候,那双眼一定是笑眯眯的,提着礼品登门道贺:“嚯,是个大胖小子,树铭,你好福气啊。”
最早被医生诊断出有自闭倾向时,那双眼睛满是不解:“这么个小不点,哪里就会得了心理病呢?艳芝啊,有空常常带他到别墅这边来玩,我看他对着大海,好像开心了不少。”
父母双双遇害的时候,那双眼睛哀思无限,温柔地抱着自己:“阿冉,跟我回家,以后我就是你爸爸,阿非就是你的亲姐姐。”
因为受到刺激,而拒绝说话拒绝交流的时候,那双眼睛充满焦虑,不时拿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阿冉你看,这是透视镜,可以从背面看出扑克牌,来,爸爸变个小把戏给你看看。”
撞车受伤,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欣喜不已:“傻孩子,白龙王讲你今年该有一劫,如今应了,往下也就太平了。”
因为与雷霆的事情受到训斥,在书房跪了整整一夜的时候,那张眼睛从门缝里小心张望进来:“怎么?是在跟爸爸置气吗?”
而刚才,为了帮儿子办好二十岁的生日宴,出门的时候,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那双眼睛依旧笑逐颜开:“那就让阿冉再替爸爸服务一次。”
现在,那双眼睛永远地闭上,再也不会睁开了。
丁冉俯下身,紧紧拥抱着丁爷早已冰冷的躯体,贴在耳边轻声说:“阿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只要我活着,一定会拼尽所能,保护她幸福快乐。”
好久好久,在雷霆想要走上去将人强行拉起来时,丁冉自己站起身,帮丁爷整了整头发衣衫。手下人默默上前,恭敬地将丁爷遗体搬上车子,准备送往殡仪馆,修饰仪容,置放棺椁,等待葬礼安排。
司机开门上车时,丁冉拉住了他:“让我来。”
司机有些不知所措,迟疑地望向四周,想找个人请示一下,丁冉毫不理睬,直接坐进了驾驶座。
爸爸,你还没有坐过我的车,就让我来做一次司机,亲自送爸爸,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雷霆没说什么,直接绕到另一边,开门,坐在了丁冉身边。浩浩荡荡的车队陆续启动,缓缓驶向终结之站。
安排好丁爷的一切,丁冉马不停蹄赶往罗氏医院。在那里,丁非的手术还进行着。罗啸声一众人正守在手术室门外,满脸忧虑。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丁冉从始至终站在墙角,一言不发。
“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熄灭,门打开,丁非被一众医护人员小心推了出来。嘀嘀鸣响的仪器证明她还活着,可是面如死灰,嘴唇青紫,也与死人毫无二致。
罗医生走在最后,罗啸声一见,赶忙迎上去:“二叔,阿非她怎么样?”丁冉也同时冲了上去,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呼吸明显有些急促。
罗医生难过地摇了摇头:“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估计明早就会醒过来。只是……脊椎严重损伤,恐怕以后……肢体功能会受到影响。”
“二叔你说清楚一些,会有多大影响?”罗啸声的目光胶着起来。
“保守估计……”罗医生为难地皱起眉头,“全身瘫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叔,你再想想办法!”罗啸声激动地抓住罗医生的袖口,一叠声恳求着,身后的罗家人拉扯住他,七嘴八舌开解着。
老半天,丁冉倒退两步,踉跄着,差点跌倒。全身瘫痪……这样的结果,对于活泼又骄傲的丁非来说,一定比死还要痛苦。
他转身向外走去,步履急切。拐过墙角,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靠着墙壁无力地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之间。
如果不是自己,丁爷就不会搞什么生日宴会,如果不自作主张让出车子,爸爸怎么会死,姐姐又怎么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丁冉啊丁冉,你白白活了两次,说什么要保住身边的人,却又亲手将他们送上了不归路,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还活在世界上!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血从指缝渗了出来,无声无息。
雷霆悄然跟在后头,站在拐角之外,挥挥手,命人守住通向旁边走廊的通道,人为地制造出一个小小的不受打扰的空间给丁冉。
雷霆明白,像丁冉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在别人面前肆意表露情绪的。他只会一味地隐忍着,不哭不闹,仿佛包裹在一层坚硬而顽固的硬壳之中。无论劝说,安抚还是劝慰,都毫无作用。所有的悲伤,只能靠他自己吞进肚子,融入肺腑,直至在漫长的时间之后一点一点消化殆尽。
在角落里独自撑过最难熬的时刻,丁冉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雷霆将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肩上:“冉,去吃点东西吧,休息一下,丁非明天才会醒,空守在这也改变不了什么。”
丁冉摇摇头,避开左右轻声道:“我留在这,等姐姐醒。你去东一条大道守着,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出乱子。尤其大华那边,叫人盯紧。”
雷霆犹豫了一下,想留下来陪着丁冉,看看面前那副难看的脸色,知道此时不容反驳,于是点了点头:“好。丁府那头……”
“家里有权叔照看,尽可放心。”丁冉小心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让唐尼立刻动身去美国,务必秘密行事。找到伯格律师,连同他手里那份遗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具体情形,我会发邮件给他。”
雷霆愣了一下:“那……好,你乖乖的!”又转身招过自己手下,“你们几个留在这,听丁少差遣,别出一点差错。”说完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在丁冉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依依不舍地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一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青白寡淡,照得人身影浮动,仿佛一个个迷途游荡的魂灵,飘忽摇曳着,直晃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丁非终于醒来。
睁眼的一刻,罗啸声正拉着她的手,轻声呼唤着:“阿非……阿非……”
丁非眼珠转了转,有些木讷。保姆将样样抱了过去,丁非勉强笑笑,眼珠依旧来回动着,直到搜罗出了如幽灵般挂在远处的丁冉。
麻醉的效力还没完全过去,舌头有些僵直,她艰难吐出几个字:“阿爸呢?”
罗啸声抚弄着她额顶的头发,语气温柔而平静:“岳父没事,在别的病房休息呢,等你好了,就可以去看他了。”
丁非仿佛听不见一般,只盯住了丁冉:“冉,阿爸是不是……不在了?”
罗啸声依旧试图哄骗过去:“小猪老婆,瞎想什么呢……”
“阿爸走得很安详。”丁冉费力张开因为干裂而粘结在一起的嘴唇,声音嘶哑。
罗啸声看看姐弟俩,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丁非静静躺着,望着天花板,眼泪从两侧的眼角蜿蜒留下,她拼命抑制住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车子滚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爸爸……没了……”一瞬间嚎啕大哭。
77、埋下炸弹的人 。。。
丁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一号的深夜了。
两天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事。爸爸意外身亡,姐姐身体瘫痪;凶手面目不明。冲击太大,反而有种不真实感。如果这是梦境该有多好;下一秒,就莫名从某个高处失重落下;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回到现实……
丁非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先是没完没了地哭泣;之后断断续续呓语般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等到渐渐平静下来,便双眼瞪向天花板;一直沉默。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费力思考着什么。
对于身体上的异常变化,想必她早就感觉到了。婆家经营着医院,耳濡目染,对医学上的常识,也有些一知半解。但是她什么都没问。
没问为什么会麻痹,为什么下半身毫无知觉,也没问这症状什么时候会消失。或许早已心知肚明了吧,因为痛苦,才会去逃避,不想亲耳听见那个绝望的事实。
丁非的反常很让人担心。丁冉觉得,索性她大嚷大叫、疯狂痛哭一阵,发泄总有结束的时候。而这样憋着,总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伤害自己。
在医院陪了一个白天,丁冉很不舍得丢下姐姐,无奈分身乏术,家里还有一个大摊子等着他去守。于是留下几个可靠的人,又对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