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谦逊,可是却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振振听完,抬头看他,然后镇定地开口,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这次事情的真相,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如果让他知道了这只是一个意外,他一定不会放你离开。”略略停顿了一下,Steven毫不犹豫道,“让他彻底死心吧,告诉他,你是故意拿掉孩子的,因为你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你想过自己生活,告诉他,他是你的噩梦!”
悄然寂静中,只听得见彼此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静待良久,久到Steven以为振振不愿再回答时,她突然沉静开口,一声轻轻的“好”,细微得让Steven误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她看向自己的肯定的目光和嘴角淡淡的笑,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谢谢。”
“不用,一切,本就该结束了。”
傍晚时分,穆白因见振振几日来都没什么胃口,说给她买蛋挞去,于是振振一个人在病房里安静地等着。自从失去孩子以后,振振沉静了很多,不似从前那样开朗活泼,她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于是很多时候,她变得更加依赖穆白,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告诉自己,下面该怎么做。
吱呀一声,振振欣然回头,“小白”两个字还未出口,生生咽下,看着来人,当那双冷冷的,犹如深渊寒潭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时,振振仿佛才从清醒过来,迷茫的脸上带着微微惶恐。
“金子……”她轻声道,却在他走向她的时候,微微向后倒退了一步。
“见到我,有这么害怕吗?”king冷笑,目光如箭,狠狠地看着她,仍旧一步一步靠近,“这么久没见,都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十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拧紧,强作镇定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后背抵上冰冰凉的强,她发现已无路可退,只得僵硬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king的靠近。
“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说。”king嘴角的笑越发灿烂,带着嗜血后的炫目,“你后悔了,后悔当初答应我的事,想和穆白双宿双飞了,甚至是不惜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孩子?!”
振振轻咬着双唇,直至惨白出血,才觉疼痛似的松开,看着他,异常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后悔了。我爱穆白,他也爱我。他爱我爱到可以忍受我的一切,包括这个孩子,包括我不愿提起的那段回忆。我知道,就像你计划的那样,穆白会很爱很爱这个孩子,可是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受委屈。这个孩子,本就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穆白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任何因为这个孩子存在而陷在这段不愉快的回忆里的可能。”
“你再说一遍。”强忍住想要把眼前人撕成碎片的冲动,king已经无法顾及是否会伤到振振,用一种绝望的力道,狠狠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正视着他的眼,“看着我的眼,再说一遍。”
不是不痛,却麻木,振振两眼微眯,弯成两道月牙,灼人眼的泪珠,就这样滴滴滑落,带着让人心疼的笑,说:“金子,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知道的,我爱的人是穆白。我和穆白经过了这么多,终于可以在一起,而再不久,你也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留住过去?就这样,让我们都彻底地和过去告别,然后重新开始彼此新的生活,不好吗?”
看着振振平静而带点祈求的眼,轻轻一抬,king的心底弥漫着一种明知是死路,却又无法找到出口的绝望。这双眼太过平静,没有爱,没有恨,那是放下一切的波澜不惊。心口没来由地烦躁,恨恨道:“不好,我情愿你恨我,我也不要你忘记我!”
“呵,”一声轻笑,振振推开king擒住自己下颚的手,抬头正色,“金子,我不恨你,就像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样。”恨一个人太累,现在这样残破的我,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长久地恨一个人。
后面的半句话,振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没有必要,只半句,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
King的神色终于开始微变,从惊诧,到紧张,再到惶恐,心口一点一点地下沉,直到再感觉不到跳动,刹那,心寂如死。
连恨,都不再愿了吗?
好半晌,他才再次出声,沙哑的声线带着灼人心弦的痛楚:“可是,我恨你,zizi,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
“我知道。”振振苦涩道,“可是,对不起。”
King轻抚上她的脸,眉眼,鼻梁,嘴角……摩挲,带着不舍,喃喃细语:“zizi,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因为我不想对我爱的人残忍。”淡淡的一句话,将king眼底最后残存的一点温柔殆尽,彻底死心。
“呵呵,zizi,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后悔,后悔为什么要遇上你,要爱上你……”他俯身靠近,死神般冷冷的气息悄然在她唇边徘徊,亟欲勾魂,“好,既然,你要走,要离开,那就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要再出现!Zizi,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放手了,最后一次……”一滴清澈透明的泪,从他缓缓合下的长睫阴影处滑落,滴落在她的掌心,冰凉透骨。
抽手起身,表情冷漠决然,仿佛刚才那滴动情的泪,只是一个幻觉,可遗留掌心那浓浓的眷恋,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不舍。
振振安静地看着他颓然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房门合上的那刹,振振眉眼轻抬,流露出悲凉的歉然,她知道,终于回不去了,也终于结束了。
未开始的爱情,追不回的友情。
爱与恨,不过是一出匆忙落幕的戏,被当成故事,深埋在记忆深处。
金子,其实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没有动心,只是,我先遇上了小白。
不知何时被遗忘的过往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一一变得鲜活起来,恍如昨天才发生过一般。振振按奈住心里的伤感和无奈,小酌了一口咖啡,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嘴角微扬,笑:“金子,谢谢你来见我。其实在你决定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一切,不是吗?”
King目光闪动,“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振振摇摇头,“不是很了解,但是已经够了。”
“呵呵,我到底该为了这样的了解的高兴还是悲哀呢?”king讪笑,低头搅拌着手中已经凉了一半的咖啡,动作缓慢却又认真,半晌,轻道,“zizi,我不是已经放下了,而是终于明白了,也许穆白赢的不是时间,而是他愿意等你的决心。”
“我曾问过我自己,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回想起来,你灿烂的笑容,你偶尔的任性,你捉弄人时的小酒窝,你着急时微皱的眉头,都那么鲜明地烙印在脑海中。你有时候很执着,有时候又很随性;你有时候喜怒无常善变得像个孩子,有时候又淡定沉着冷静,理智得让人害怕;你可以对所有人笑,可同时又带着淡淡的疏离,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看到你的真情绪。呵呵,也许就是这样的矛盾,这样的捉摸不透,让人不可自拔吧。”
“穆白很聪明,他知道,这样的你,是不可能被掌控的,又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改变你的特性,所以他选择了等待,等你来发现爱。如果一定要说那些我无法参与的岁月让他占了什么优势,也许就是更加了解你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明白了,却太晚了。”king抬起头,眼睛亮的懾人,却汹涌着不明的情绪,“但是zizi,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一次又一次地残忍,在我选择默默祝福你们的时候,你却牵起了我弟弟的手,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办?微笑着看你嫁进邵家,然后微笑着唤你一声‘弟妹’?Zizi,我做不到!”
振振转开头,默默地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周末的街道永远是这么熙熙融融,让人觉得一切都不会有静止的时候,可是,此时,她的心却出奇的宁静。
“婚礼取消了,我在来之前,已经通知婚庆公司暂停婚礼的一切安排了。”
原来,在见到king的时候,或者更早前,在医院里隐约地回想起往事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和邵尉迟,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以后了。
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也许她真的可以做邵尉迟幸福的新娘;如果没有穆白,她的心不会一再地疼痛,直至记忆苏醒;如果King没有回来,也许她也还可以继续骗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只是,从来没有如果。
King有些诧异,长睫微微一震,却又很快掩下,只是淡淡的说:“那个傻小子好像还不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所以迟迟不肯放手,本来我还担心如果你也一样固执,我是不是该考虑让你记起些什么。”
他垂下眼,嘴角却噙着一抹笑,灯火明寐间,显得整张脸好看得有些飘忽:“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虽然带着笑意,说得很轻松,可是振振却在他说要让自己记起些什么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太了解King了,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所以她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那他为了刺激自己,说不定会不惜让当初的事再重演一变。他执拗起来的时候,是可怕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从不在乎会伤到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了,邵尉迟那里,我会和他说的。”振振低垂下头,不忍,却必须。邵尉迟,一个她极不愿伤害的人,可是,她只能选择把伤害降到最低。
振振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连忙换上电池,才一开机,就震翻了。打开一看,全是一个号码——邵尉迟的。
还没来的及回复,又是一通电话进来。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邵尉迟迟疑的声音:“振振?”
“恩。”
“你一整天去哪了?出院了也不回家,你哥说你溜了,打你手机又不通,你没出什么事吧?!”
振振可以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的邵尉迟是怎样的抓狂模样,也不急着解释,安静地听他发泄完,才轻轻应了一声:“邵尉迟,我没事,我现在在家了。”
“在家了?那你哪都别去,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振振抬头,发愣地看着沙发上摆着的一堆东西,都是之前和邵尉迟一起买来准备结婚用的。当初选东西的时候,两个人都花了很多心思,比对来比对去的,还没少争吵过,当然最后大都是邵尉迟选择投降,所以这些买回来的东西,多是振振的心头好,只是没想到,这么会就用不到了。她叹了口气,到储藏间找了个大袋子,开始慢慢收拾起来,心想,有些可以退的,还是打算拿去退掉,不可以退的,就送人好了。
邵尉迟到振振家的时候,振振正好开门扔东西。
一开门,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振振挥了挥手里的纸篓,笑说:“你先屋里坐会儿,我扔扔东西,很快回来。”
“还是我去吧。”邵尉迟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纸篓,往转角口走去。振振对着他的背影嘱咐了句:“走道间的灯好像坏了,你担心着点呢,别碰去。”
“恩。”
一切都很寻常,很自然,看着邵尉迟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振振想,其实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很幸福。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了。
这样想着,就恍了神,直到感觉到冷了,振振才回神回屋。
邵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