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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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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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您的爱情。爱情在我们身上,不是经常伴随着思考与畏惧,悔悟与赎罪
吗?我清楚,我们始终相爱。您的过错并不那么严重,倒是它在我内心的
反响太强烈了。我不是对您说过我好嫉妒,而且嫉妒得要死吗?这不,我
就要死了。然而可以慰藉的是,我们恪守了人间法规。教会派来一个使者,
以最纯洁的声音告诉我,对那些遵奉天意,牺牲了自然感情的人,上帝是
宽容的。亲爱的,我要让您了解全部情况,连我的一个想法也不漏掉。我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向上帝倾诉的话,您也应当知道;上帝是天国的君主,
而您是我心灵的君主。我毕生只参加过一次舞会,就是为德·昂古莱姆公
爵举行的那次舞会。虽然我结了婚,可是直到那时候,我仍然天真无知;
正是这种无知使少女的灵魂跟天使一样美。不错,我做了母亲,然而我根
本没有尝到爱情所许可的欢乐。我怎么会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呢?我茫然不
解,也不知道在什么法则的作用下,刹那间我身上的一切都变了。如今您
还记得您的那些吻吗?那些响主宰了我的生命,铭刻在我的灵魂里;您的
热血唤醒了我的热血,您的青春感奋了我的青春,您的欲念闯入了我的心
扉。当我十分高傲地站起身时,我有一种无以言传的感觉,如同孩子的眼
睛与光交融,嘴唇接受生活之吻时,他们还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的感
受。是的,这恰如回响的声音,射入黑暗中的光,给予宇宙的始动,至少
跟这几种事物同样迅疾,而且美好得多,因为这是灵魂的生命啊!于是,
我恍然解悟,原来世上还存在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存在一种比理念更美好
的力量,那就是相亲相爱所具有的全部思想、全部力量和整个前景。我觉
得自己只是半个母亲了。这一霹雳击在我的心上,并点燃了我还未了解的、
在我心中沉睡的欲念。我顿时领会,我姨母响我的额头时,高声说:可怜
的亨利埃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回到了葫芦钟堡,春天、初发的嫩叶。
鲜花的芳香、曼妙的白云、安德尔河、天空,一切都对我讲一种我从前不
懂的语言,向我的灵魂传递一点您给予我感官的动力。如果说您忘记了那
些可怕的吻的话,我却始终未能把它们从我的记忆中抹掉:这正是我的死
因!是的,后来我每次见到您,就感到那被您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只要
看到您,甚至仅仅预感您要来到,我从头到脚就激动不已。无论是时间还
是我的坚强意志,都控制不了这种势不可当的情欲。我情不自禁地揣摩:
那种欢乐该是什么样的?我们交换的眼色、您在我手上印下的恭恭敬敬的
吻、您的被我挽着的手臂、您的温柔的声音,总之,最细微的接触也猛烈
地摇撼我的心,以致我的眼睛几乎总要模糊起来,耳畔也响起感官骚动的
嚣声。啊!假如在我加倍冷淡的时刻,您一把紧紧地搂住我,我就会幸福
得死去。有时我真盼望您对我施行暴力,但祷告又马上驱走了这种邪念。
我的孩子一提到您的名字,我心中就热血沸腾,脸也顿时涨红了;我多么
喜欢这种情心荡漾的感觉,因此总故意设法让玛德莱娜提起您。怎么对您
讲呢?您的笔迹也有魅力,我看您的信,就像人们欣赏一幅肖像画。如果
说从那第一天起,不知是什么个数的决定,您就取得了对我的支配权,那
么我的朋友,您要知道,当我窥见了您的灵魂之后,这种权力就变得无限
大了。发现您是那么纯洁,那么诚挚,具有那么优秀的品质,堪当大任,
而且他受磨难,我真是欣喜万分。您既是男子汉,又是孩子,既腼腆,又
果敢!得知我们的感情由同样的痛苦所认可时,我是多么高兴啊!自从我
们互诉衷情的那天傍晚之后,失去您,我也就活不成了;因此,我出于私
心,才把您留在我的身边。德·拉贝尔热先生看透了我的心思,确信您的
离去会导致我的死亡,他深为感动,又断定两个孩子和伯爵都少不了我,
也就没有命令我把您拒之门外,而我则向他保证在行为和思想上保持纯洁。
“思想是不由自主的,”他对我说,“但它可以在痛苦中保持纯洁。”
“我若是往那方面一想,”我回答他说,“一切就完了。您把我从我自身
中解救出来吧,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又让我保持贞洁吧!”那位善良的老
人虽说非常严厉,但是他见我如此真诚,就采取了宽客的态度。他对我说:
“您把女儿许配给他,就可以像爱儿子那样爱他了。”为了不失去您,我
勇敢地接受了一种痛苦的生活;看到我们俩套在同一副枷锁里,我是怀着
爱忍受痛苦的。天主啊!我恪守了中立,忠于自己的丈夫,没有让您往自
己的王国迈进一步,费利克斯。我的炽烈的恋情反过来作用于我的胆识,
我把德·莫尔索先生对我的折磨视为抵罪,骄傲地忍受着,以责罚我罪恶
的感情。以往,我好发点牢骚,自从您待在我的身边之后,我又有了一些
快活的情绪,连德·莫尔索先生也觉察出来了。若没有您给予我的这种力
量,我早就被我对您讲过的内心生活压垮了。您在我的过错方面固然有很
大责任,但在我尽职方面也起了很大作用。对我的子女也是如此。我觉得
剥夺了他们的某种东西,总是担心为他们做得不够。从此,我的生活成了
一种无休无止的、但又为我喜欢的痛苦。感到自己做母亲差了些,做贤惠
妻子差了些,心里便时时悔恨,食是怕没尽到天职,就愈要做得过分。我
把玛德莱娜隔在您我中间,以免自己失足;我打算将来把她许配给您,就
是在您我中间筑起防线。可是这防线却不堪一击!什么也不能阻止您在我
身上引起的颤栗。您在不在我眼前,都具有同样力量。我爱玛德莱娜甚于
爱雅克,因为玛德莱娜将许配给您。然而,我把您让给我女儿,不是没经
过斗争的,我心想,我遇见您时,才二十八岁,而您也差不多二十二岁了;
我缩短差距,沉湎于不着边际的希望之中。哦,天哪!费利克斯,我以实
相告,免得您过分悔恨,也许还为了让您知道,我并不是麻木不仁的,我
们在爱情上所经受的痛苦都同样悲惨,阿拉贝尔丝毫也不比我强。我也是
那种堕落的女子中的一个,是男人特别喜欢的那种女人。有一阵子,我内
心斗争格外激烈,一连几夜哭泣,以致头发脱落了。我给您的头发,正是
那时脱落的。您还记得德·莫尔索先生害的那场病吧。您当时表现出的高
尚心灵,非但没有使我变得高尚,反而使我自惭形秽。唉!从那天起,我
就期望以身相许,好报答您那种无私的精神;不过,这种糊涂念头时间很
短。就在您拒绝参加的那次弥撒时,我跪在天主的脚下作了忏悔。雅克的
那场病和玛德莱娜身体的不适,在我看来都是天主的警告,天主极力要把
迷途的羔羊拉回去。接着,您对那个英国女人的十分自然的爱情,向我揭
示了我本人不知道的秘密。我没有想到爱您到了如此程度,连玛德莱娜也
被排除了。我的生活犹如急风暴雨,时刻处于激动亢奋的状态。我要尽力
克制感情,又只能求救于宗教。这一切酿成了要夺去我的性命的疾病。最
后这次巨大的打击,终于使危机爆发了;但我始终保持缄默,认为惟有一
死,方能了结这场不为人知的悲剧。从我母亲把您同杜德莱夫人的关系告
诉我之日起,到您又来此地为止,历时两个月,我生活在激愤、嫉妒和狂
怒之中。我想去巴黎,渴望杀人,盼着那个女人不得好死,对孩子们的亲
昵也无动于衷了。在那之前,我一直在祈祷中寻求安慰,这回祈祷对我的
灵魂也不起作用了。嫉妒打开了一个大豁口,死神便乘虚而入。然而我表
面上仍然显得很平静。这一时期的斗争,只有天主和我知道。等我明白,
您对我的爱毫不逊于我对您的爱,背叛我的是您的本能,并不是您的思想
时,我就想活下去……可惜太晚了。上帝已经把我置于他的庇护之下,无
疑他是怜悯我,因为我对己对天都十分坦诚,又常常被痛苦引到圣殿的门
前。我心爱的,天主对我已作出判决。德·莫尔索先生必将宽恕我;可是
您呢,您会宽大为怀吗?您会倾听此刻从我的墓穴里发出的声音吗?您会
弥补我俩共同造成的不幸吗?也许您比我罪责要小些。您清楚我想求您做
什么。请您守护德·莫尔索先生,就像慈善的修女守护病人那样,听听他
的诉说,爱他;谁也不会爱他了。您要像我那样,置身于他和子女之间。
您不会长期担负这项使命的:雅克不久就要离家去巴黎,上他外祖父那里,
您答应过我要指引他通过人世的暗礁。至于玛德莱娜,将来她要出嫁,但
愿有朝一日您能得到她的欢心!她完全是我的化身,但比我坚强,具有我
所缺乏的意志,具有从事政治而要经历风雨的男子的伴侣所必备的毅力,
而且,她还非常机灵,目光敏锐。如果你们俩的命运能够结合起来,她的
一生会比她母亲幸福。这样,您就取得了继续我在葫芦钟堡的事业的权利,
就可以消除尚未完全补赎的过错,尽管这些过错已得到天上人间的原谅,
因为他是宽宏大量的,一定会宽恕我。您瞧,我总是这么自私;不过,这
不恰好证明这是专一的爱情吗?我希望您在我的亲人身上体现出对我的爱。
我不能属于您,但把我的思想和责任给您留下!假如您过分爱我而难于从
命,假如您不愿意娶玛德莱娜,那么至少您要让德·莫尔索先生尽量幸福
些,使我的灵魂得以安息。
永别了,我心爱的孩子,这是头脑清醒的、依然充满生命力的诀别,
是一颗得到你施与的快乐的灵魂所作的诀别;这种快乐是那么巨大,因而,
对由此引起的灾难,你无需产生丝毫内疚。我使用诀别一词时,还想着您
爱我;我为尽妻母之责而死,来到了安息地,转念至此我不寒而栗,也不
无遗憾之感!上帝会明察,我是否遵循了他的神圣法则。我固然经常摇摆
不定,但是我始终没有跌倒;况且,包围我的诱惑力之大,正是为我的过
失辩解的最有力的理由。上帝会看到我战战兢兢好像真的堕落了似的。再
道一声永别,如同昨天我诀别我们美丽的幽谷。我就要在这幽谷中长眠,
您会常来看看,对吧?
亨利埃特

我陷入了沉思:被最后的火焰照亮的这一生,原来如此幽深莫测。我自私的疑云消散了。看来,她的痛苦不亚于我,甚至超过了我,因为她以死殉情了。她还以为别人对她的朋友都会非常好,哪知被爱情蒙上了眼睛,没有觉察出她女儿对我的敌意。她最后一次表现出来的深情,叫我好不伤心。可怜的亨利埃特,她还想把葫芦钟堡和她女儿给我啊!
娜塔莉,现在您已经了解这位高尚的亨利埃特。那天我护送她的遗体,平生第一次迈进了墓地。从那个终生惨痛的日子起,阳光不再那么温暖,也不再那么明亮,夜晚更加黑暗,动作不再那么敏捷,思想也更加沉重了。有些人去世,我们只是把他们埋葬在土里;另一些我们特别珍爱的人,却装殓在我们心中;对他们的回忆,天天与我们心脏的跳动交织在一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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