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民妇姓朱,人称朱大娘,本不该打搅大人和苏少爷畅谈,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请苏少爷稍解一二。”
林致远兴味盎然的看向苏家大少爷,对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朱大娘叫住自己是什么道理。
苏家原在八闽地区时,常有媒婆登门议亲,苏少爷知道这些人的能言善辩,于是对朱大娘多了几分的防备。
朱大娘扑哧一笑,说道:“苏少爷不必这样防备与我,不过想请问……您可有同龄相当的兄弟?”
苏大太太多半是明白了朱大娘的心意,颇自负的赞道:“他们家这一支的大部分人虽然在金陵,可从他祖父开始就迁徙到了福州,八闽苏家在当地可是豪门望族,我这侄儿倒是有几个年岁相仿的堂兄弟,不过,”苏大太太殷勤的看着林致远,解释道:“不过,这孩子才是长房嫡子,打小就被我们家叔叔当继承人教导的。”
苏大太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要当族长……林致远不禁要好好打量对方了。
这种动不动就脸红羞氖的少年能做族长?
朱大娘见林致远有些阴晴不定,忙趁机道:“这倒是巧了,我前两日在大学士邵家,看到他们家正在议亲,媒人拿了那么一幅卷轴,上面似乎……”
朱大娘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只是眼皮子微微下沉,余光瞄着苏大少爷,那里面的意思谁还不明白。
这种伎俩是官媒中常用的,谁家议亲也不愿意被挑三拣四。朱大娘明白,以林致远林大人的聪明,多半不会上自己的当,她可是将希望都寄托在苏大少爷身上了,只盼着对方能因此被激怒,露出马脚。
苏大太太一听不好,忙与贾母等人道:“这话竟是谣传了,他们这一房却是才进京城没两日,连落脚的房子都没找好,先与我们挤在一处,怎有这个闲心四处谋亲事怕是朱大娘看走了眼”
修国公侯家也有女眷跟来,身份很一般,只是侯家的二房奶奶,不过此人能说会道,所以今日才得以重任。
侯二奶奶掩嘴嗔笑道:“看走了眼?苏太太不是说笑吧,别人不知道朱大娘的本事,难道你能不清楚?你们苏家有多少位小姐都是她保的媒,可也曾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况且……”
侯二奶奶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苏大少爷:“况且苏太太这话可是前言不搭后语,你才说没闲心四处谋亲事,可这会儿怎么就踏上荣国府的大门了”
苏大太太被人抓住了把柄,登时羞恼不已,她本就不愿意领这个差事,要不是婆婆几番游说,她才不会找这没趣。
贾母既不愿意得罪侯家,可也不愿意招惹了苏家,忙给林致远使眼色,叫他出来息事宁人。
不想林致远却沉着脸,冷淡的问道,全无刚才问辩功课时的热络:“苏少爷,你今日来果真是为了求亲一事?”
“回禀大人,学生本就仰慕林小姐的才华,几日前更是在无极殿中有了惊鸿一瞥,”苏大少爷就觉着热气往脸上涌,应着头皮说道:“学生只希望林大人能考虑一二,不敢多求。”
侯家二奶奶使劲用手指捅着自家少爷,眼看着苏家占了上风,她如何能甘心。
林致远早就留意到了这二人的怪异,他眼睛一眯,在此打量到修国公家的少爷时,只觉得此人面善,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人汗毛乍立,与林致远是四目相对。
就在林致远分神冥想此人是谁时,雪雁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红漆盘子。
“老太太,各位太太,大爷,”雪雁跪在地上,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这是姑娘写的上联,她敢请两位少爷对出下联。”
王夫人气的直哆嗦,不满的看向林致远:“大姑娘也忒胡闹了些,雪雁,还不速速退下去”
哪知雪雁不退反站了起来,娇笑道:“二太太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姑娘也没说什么,只是刚刚听丫鬟们讲,这位苏大少爷师承高人,又被苏大太太夸得是天花乱坠,就是不知道……真本事能有几分。”
林致远大笑道:“我的妹妹心知我意,老夫人,”林致远转向贾母,“不如就考校考校两位公子的学识,何如”
贾母长叹一口气:“既然林哥儿和玉儿心意已决,想来我反对也是无济于事,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托盘里的宣纸上墨迹未干,纵然雪雁小心翼翼,可还是有些墨汁染到了雪白的宣纸上。
众人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一手簪花小楷,却不是常见的小对联,而是……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对联,分明就是在难为人。
雪雁笑盈盈的看着苏大少爷和侯公子,念叨:“我们姑娘的上联是: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雪雁一口气下来,中间连个卡壳的地方都没有,她望着面色惨白的苏大少爷,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姑娘说了,两位公子可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有了结果,什么时候再来不迟。”
苏大少心中也苦笑不已,知道人家姑娘这是在送客了,他忙将上联记熟,拉着不情不愿的苏大太太连忙告辞。
侯家二奶奶待还要说什么,却对上了雪雁那双古灵精怪的眸子,于是只能气闷的闭上了嘴,狠狠的剜了眼侯公子。
贾母等苦留众家夫人,可人人只推辞家中有要事,灰溜溜的跑了。
朱大娘垫在最后,今日看着是没达成目的,但搅黄了苏家的好事儿,估摸着回大司马府之后也能得不少的赏赐。
王夫人眼见黛玉的亲事要成泡影,她怎能不气,说起话来不酸不丑的,没个好腔调:“林哥儿,要我说,大姑娘也别那么挑,这好端端的姻缘摆着,错过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贾母难得没打断儿媳的话,她今日也有气,照她来看,苏公子也好,侯少爷也罢,都是难得的才俊,怎么林哥儿不识大体,连带着自己最心爱的外孙女也不知好歹
王夫人察觉到婆婆的不满,再接再厉道:“林哥儿就不怕这些夫人太太们出了咱们家的大门,随便嚼大姑娘的舌根子?就算你们不怕,可咱们家呢,三丫头、四丫头都没成亲,将来还要不要名声,有个刻薄的表姐,出去都要受到连累的”
林致远冷笑几声,望向二太太的眼神充满了阴鸷:“我看这话倒不像是众位夫人太太说的,倒有几分二太太的本色。”
王夫人“啪”的一拍桌面,指着林致远的鼻子骂道:“竖子可恶,谁与你这般体统,敢妄言长辈”
屋中剑拔弩张,王、林二人彻底的撕开了脸皮,将往日积怨的嫌隙今日全都爆发了出来。
王氏的丫鬟彩云见主子额头青筋往外蹦,吓得忙去摸袖子中藏着的锦囊,里面可有二太太的救命良药,可谁知这一摸,里面哪里还有锦囊,早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
“林致远,你别以为做了个小小的四品就能耀武扬威,你是什么玩意儿,就敢这样与我说话,小心我到娘娘那里参你一个家风不正,败坏常伦的罪名。哼,皇上最是厌恶你这等不懂礼数之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官路还能走多久”
林致远往前跨了几句,两眼放着毒光,“二太太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了?你下毒手残害小姑,妒心又重,几次三番为难外甥女,我倒要看看,皇上是相信了你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
“你血口喷人”
林致远咬牙道:“我血口喷人?好啊,那二太太就等着,咱们一桩一桩的案子了解,我看你究竟有几条命够偿还孽债的。”
就见王夫人直哆嗦,嘴角抽搐的厉害,彩云心中咯噔一声,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见二太太直挺挺的往后一仰,栽倒在地。
第三四二章 报应循环王氏重病 江院使稳坐太医院里第二把交椅,一手针灸的绝活从不会叫人失望,原本贾家惯用的太医姓王,可这次二太太的病情看着是来势汹汹,王太医只怕不管用,贾母命贾赦并贾珍拿着自己的拜帖亲自去了江府请人。
贾珍倒还好,作为族长,又是晚辈,理应为婶子东奔西跑,可贾赦就有些埋怨了,在他看来,不过是后宅女人之间的一些手段而已,做什么要劳烦这些大老爷们。
可母亲的威压不敢违抗,贾赦只好灰溜溜的从温柔乡里爬出来,收拾整齐去接人。
这会儿,江院使已经把好了脉,捻着胡子沉吟不语。
刚刚王夫人厥过去,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将人抬到了贾母的榻上,几位姑娘小姐都在围屏后面屏气敛神,倾听里面的消息。
薛宝钗挤在黛玉和宝琴中间,望着眉头不展的黛玉轻声道:“林妹妹也别急,先听了太医怎么说,或许并不是表哥的过错呢”
黛玉当即沉下了脸,冷笑两声:“宝姐姐这话好不客气,我哥哥才说了什么,不过是两句大实话,难道二太太厥过去就是他的差错了我看宝姐姐是存心叫我们先背上了这个罪责。”
薛宝钗一僵,委委屈屈的看向众人:“我都是好心,怕林妹妹多想,不料反倒是做了恶人,我何尝就有那样的歹毒心思,只是太太确确实实是听了林表哥的话才晕过去的,我可怜的姨母……”
薛宝琴因薛蝌的事儿,一直对宝钗母女有怨愤,所以这会儿并不帮腔,甚至当做没听见似的将头扭在了一边。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毒怨,继而可怜巴巴的看向探春。
作为二太太的庶女,探春早就哭红了眼,是众位姐妹中最伤心的一个。
“你们这时候还争吵这些有什么用,最最要紧的是我们太太安然无恙”探春低吼了两声,不满的情绪喷薄而出。
黛玉看到三妹妹这个样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她们刚在厢房听到吵嚷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何变故,等琥珀慌慌张张来找宝玉,开口第一句就是:表少爷将二太太气死过去了。黛玉听罢,脑海中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然不信二太太会被哥哥几句话气倒,她只怕这个一向暗地里使坏的王夫人会借机发作,败坏掉哥哥在朝野上下的好名誉。
此刻,屏风外的贾宝玉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大吼道:“还嫌不够乱嘛都给我闭嘴。太太要是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几个小姑娘顿时噤若寒蝉,没一个再出声的。
老太医缓缓的放下了手,侧着身与贾母道:“老太君,不知道先前是哪位医官为夫人掌脉?”
“原是王太医,现在接手的是他的本家侄儿,江院使,我这二儿媳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气急攻心?”
儿媳妇要真是被气死,说出去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老太君,下官只能说,二太太的晕厥绝非是气急攻心。”
江院使的话没说完,贾宝玉就急匆匆的问道:“怎么会,我们太太从不生病,平日里又吃斋念佛,怎么会晕过去”
江院使对贾宝玉的质疑只是淡淡一笑:“宝二爷怕是不知道,二太太一直在服用寒食散,初用时还不觉怎样,只是时间越积越久,这才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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