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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旅行回来后,喉咙一直隐隐作痛,吞咽口水时觉得嗓子肿起来,一直胀到耳朵,量了体温,37度5。她去学校的Health Center拿药,被护士推荐去医院的门诊检查。美国医生颇重视呼吸道传染疾病的防治,将何洛的耳鼻喉彻查一遍,最后诊断为急性咽炎。冯萧去沃尔玛的药房买了一些处方药,他即将启程去美东,本来说临行前带何洛去海边的Cliff House吃牛排,但看她一幅恹恹的神情,只能不了了之。
“洛洛不会说话的时候好无聊啊。”舒歌大叫,“每天在屋子里飘来飘去的。”
冯萧解释:“估计是路上着凉了。”
“就是,让你们爬雪山过草地,风餐露宿!”舒歌看了黄石和大提顿的照片,无比羡慕,“早知道这么好玩儿,当灯泡我也要去。”
何洛只是微笑着点头。
冯萧拍拍她的脑门:“完了,小面包失声好几天,不会声带退化了吧?”
舒歌瞪大双眼:“好几天?这都向我汇报,你们也太前卫了。”
冯萧听不懂她的话。
何洛清楚这个室友在南方长大上学,经常分不清前后鼻音,此刻笑得促狭,不知道又听成什么。她扯扯冯萧的衣袖,示意他早点回家休息。她的嗓子渐渐不那么痛,但是已经习惯了几日来的沉默,索性将沉默进行到底。
田馨在电话里说:“你不好利索了,可不许来看我!”
“还怕我传染你?”
“当然!我要保证身体健康,尤其不能吃抗生素。”田馨神秘兮兮,把五年大计向何洛简单阐述了一下。
“啊?!你们打算要小孩啊!”
“嗓子沙哑就不要大声尖叫,要保护声带。”田馨多年来不忘自己的美声本行,时时刻刻注重关爱咽喉,“这样的话,我博士毕业,小宝宝也可以送去托儿所了,我就轻装上阵去工作,多好!”
“有动静了?”
“还没有,我们刚刚有这个打算的。”
“哦……你真是传统的居家好女人。”
“你咋样?有动静没?”
“我能有什么动静?”
“嘿嘿,不要抵赖哦。”田馨笑得诡谲,“你们出去的照片不是发给我看了?遍地野花的林间木屋,不要告诉我nothing happened。”
“你去死吧。”何洛恶声骂她,然后悠悠叹息,怅然道,“田馨啊,我觉得,我彻底完了。”
“熟了?如果你很有罪恶感,那就结婚呗,冯萧难道会抵赖?”
“熟你个大头……”
“嗯?”
“糊了,我煮了一锅糊饭。”何洛苦笑,“一塌糊涂的糊。我很努力,想要对他好些,但是发现完全不可能向另一个层面发展。我做不到。这样勉强着,对他,是不是很不公平?”
“爱情里面压根就没有什么公平而言。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根本就无法衡量的。”田馨嗤之以鼻,“一旦你开始念念不忘讲究公平,那就不是爱情了。”
何洛笑了两声:“真有哲理!你现在理论修养与时俱进啊。”
“这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
“当年我问你,都不是章远的女朋友了,还为他做这做那,对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就回了我一句,一旦开始讲究公平,那就不是爱情了。我当时,可是为你的伟大爱心感动得涕泪横流。但是你现在,每次说起冯萧,必然不离公平二字。既然你想冷静一段时间,就和冯萧讲,还真怕他飞了不成?”
“不是,他现在刚换了实验室,很多事情都没有理清头绪。等他那边稳定一下再说吧。”
“那你还来不来美东看我?”
“去啊,我还要帮他收拾一下东西。”何洛说,“他陪我走了最艰难的时候,我现在总不能过河拆桥。”
“嗯,卸磨杀驴。”田馨附和,又笑,“我看你是始乱终弃。”
何洛病好得差不多,学校要月末才开学,她计算时间,决定去新泽西探望冯萧。
新泽西和加州都属于房价高昂的地区,虽然冯萧有额外的实习补贴,但为了省钱,他租住在新泽西和宾西法尼亚两州交界的地方,每天要开车一个小时才能到实验室,一旦忙碌起来,索性就在隔壁办公室的沙发上将就一晚。因为何洛来,他才歇了一个周末,周一一早又要去实验室。公寓后面有一片园子,每家住户都分了两垄,何洛从中国店买了一些西红柿、青椒和韭菜的菜苗,说:“别的种着玩儿,韭菜可以送给你们美国同事。原来你老板不还点名,要吃那种长得像草的菜?
“那是你包的韭菜鸡蛋饺子,他们哪儿会做?难道真的当草啃?”冯萧笑,“改天带他们回来吃饭?你大显身手。”
“没问题。”何洛要去种菜苗,从冯萧的衣橱里翻出一件宽大的旧衬衫套上。
“下飞机后你光帮我收拾东西了。累了吧?”冯萧打开车门,“我上班去,你好好休息吧。”他又转身叮嘱说,“也不用收拾得太仔细。这儿我租了三个月,过一段时间打算换一个地方。”
“为什么?这里环境不错呢。”
“换一个距离田馨他们近点的地方,走动起来方便,你似乎爱她多过爱我。”他揶揄,“过两天,咱们一起去看田馨,好不好?”
何洛微笑点头,冯萧探身在她的面颊上吻了吻。她一身青草的清新气息,在微凉的天气里,柔软的唇传递暖意。
冯萧的车行出公寓停车场,何洛站在路边挥着手,直到他从视线里消失,才缓缓放下手臂。心情并不轻松,似乎无论什么时机和他讲两个人给彼此一些时间,都是不恰当的,冯萧换实验室,做论文,过一段时间答辩,他说争取四年半以内拿到博士学位,片刻不得闲。然而自己亲近而不亲昵的态度,难道他会感觉不到么?
唯一可以让人开心一点的事情,就是过些天便可以见到田馨,何洛弯起嘴角,轻快地吐了口气。路边放着花木剪、小铲还有藤筐等园艺工具,她一双泥手在旧衬衫上蹭蹭,弯腰一一拾起。
男子修长的手,递过她的小草耙。
“Oh;thanks。”何洛起身。对方磨砂皮靴上斑驳的湿印,挽着裤脚边的洗水仔裤,浅驼色斜纹毛衣,在眼前一一展现。他立在一棵叶子半红的枫树下,身后是薄纱一样的雾,被远处的灌木丛映成淡青色,
“章远!?” 何洛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脱口而出。
“是啊。”他笑得沉静,面容疲倦,风尘仆仆逆光而立。章远也望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她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衫,慵懒舒适,刚才微笑着侧头,让别人吻在脸颊上,晃动的深红色发梢灼痛他的双眼。他磨砂皮的深棕半靴染了露水,凉意从脚下升起,凝结在心尖,冰冷如刀割。
“你怎么来的?”
“偷渡来的。” 章远接过她手中的藤筐,“我来美国参加一个培训考察,顺便来看看你。”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地址?”
“我是克格勃啊……”他扬扬眉毛,“惊讶吧?从天而降。”
“有点儿。在哪儿培训?”
“先去了西雅图一周,然后硅谷三天,以为你会在学校,可以顺路去找你。”
然后,飞了三千公里来美东,也是顺路么?何洛笑笑,“那下一站呢?”
“我们要去纽约,所以,正好离你这儿不远,过来看看。”预备好的话再次被眼前的现实击碎,无法启齿。
已经看到,你可以走了。何洛想这样讲,但面对他倦然的微笑,话到嘴边却成了“进来坐,喘口气再说吧。
电子防盗门,沉重的防火门,挂着棕色“Wele”木牌的房间大门,一扇扇开启再阖上,便是她在异国的生活。和另一个人的生活。
炉灶上小火卤着什么,浓郁的酱香里有花椒、大料和桂皮的味道。
“挺香的。”章远吸吸鼻子,迟疑地望着门边一大一小两双拖鞋。
“卤鸡蛋、鸡爪和猪耳朵,我准备熬一个万年锅,以后放这儿。”何洛拿出一双新拖鞋,“欢迎,你是第一位访客呢。”
她打电话给冯萧,“同学来了,你晚上回来吧?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吃饭。”
“哦?田馨么?真等不及,我们正要去看她呢。”
“是章远,他去纽约开会。”
“哦……好,我下班后就回去。你问问他想吃什么,如果我回去晚了,你们先吃。”
何洛转身,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章远想了想,“随便吃点吧。最近这两天吃了好多西餐,还有所谓的中餐,又甜又酸的,所以特别想吃东北菜。”
冯萧听见,笑道,“那没办法,要何洛亲自下厨了,没问题吧。”
“好吧。”何洛念了几样材料,嘱咐他去中国店买,“你还真的要早些回来,否则我没办法开伙。”
“果真是中国人到了哪里,都要带着自己的中国胃。”何洛说,“我来了美国这么久,习惯了吃cheese吃牛排,但如果让我连续吃上一个礼拜,心里也绝对不舒服。”
“嗯,听说这边的中国店东西很全,从北京甜面酱到台湾沙茶酱,一应俱全。”
“是啊,美国比欧洲好很多,据说有人带瓜子过去。”
“这里是挺好的。空气好,人也很友善。”
何洛问了他们培训的内容,章远一一回答,两个人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局促地坐在沙发两端。她把没来得及种的菜苗收好,从冰箱里拿了水果摆在章远面前,又提了喷壶给吊兰浇水。
“听说,你又要升官了?”何洛问。
“嗯?还没有,最近在提名讨论。”
“哦,提前恭喜你啊。我就知道只要你尽心的事情,就会做好。”
“八字没一撇呢。”
“又谦虚了,如果不是胸有成竹,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跑出来培训?”
“我知道,来美国这边的机会难得,我不想错过。”
何洛低头,看着卤锅扑扑冒泡。“你在美国还要待多久,纽约有很大的IT公司吗?”
“没有。其实……我的培训已经结束了,团员们有两天自由活动时间。明天中午的飞机回国,我的签证后天就过期。”
“嗯……时间挺紧的。”
“是啊,我听云微说,你们去了黄石公园,没想到都要开学了你还不在学校。我昨天去你学校,你室友说你刚来新泽西。”章远苦笑,“其他团员都从旧金山出境,我自己改了明天纽约出境的机票。”
“公司派你来学习?”
“不,自费,还请了年假。”章远走上前,在何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我早就想来了。”
何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走近,转身微笑,“我们说点别的,好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你的室友真厉害,只说你来新泽西,死活不告诉我你的地址。”
“的确,没有谁知道。这个房子冯萧租得很仓促,还是这边的中国同事帮忙代找的。”
“你室友也被我缠得口干舌燥,勉强同意我进厨房喝口水。”章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爱达荷的土豆,“我在冰箱上发现了这个,后面有一个美东的地址……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直接冲到机场了就。”
“你坐的红眼航班?”为了一个不明确的地址。
章远笑容疲惫,他买了夜航机票,到美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