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杂志2010四月刊- 第7节

　　亲爱的你，你说“一阵风吹过而拂过我的发梢末端溅起细雨两三滴化作一张巨大黑色的网哈哈地笑我现在就是危险”。

　　亲爱的你，你说“就算为了我，也要活下去”。

　　亲爱的你，我知道你想要告诉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拥有自己幻想的权利存在的意义，然后爱上这个和自己同样不堪的社会。

　　亲爱的你，我知道你想要告诉我，我真的累，你看得出我的伤悲，但是我还这样年轻，要假装一下。

　　亲爱的你，就算为了你，我也要活下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开到酴醾　　文/青宛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人们忘记许多事情，比如初夏的事件。那条暗黑的弄堂里，有警车与救护车一同呼啸而来。是夜晚10点的光景，这个靠近南方的小城仍然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声音吵醒的人也只是站在窗口不明所以地伸着脖子看看，隔着车灯的光亮瞥见警车中端坐的几个面目模糊的少年。

　　第二天的报纸角落里便多了一则新闻，关于少年斗殴，其中一少年仍在昏迷中。

　　这样的事情，总在上演，死人的也有不少，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看的人除了空空叹息，并不见多余的表情。因此，这场并不算很严重的少年斗殴事件，除了身临其中的人，并未产生任何影响。

　　
　　杜景明在昏迷了26个小时后，睁开眼睛第一个唤的人便是采薇。

　　那时她正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为他削苹果。手一抖，便有血从不小心划破的手指中渗出来，自己却并未察觉，只是欢天喜地地去叫医生。

　　她在病房外看见杜景明的父母抱着他喜极而泣的时候，眼泪竟也不争气地涌出来。26个小时，她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

　　
　　与杜景明说笑到9点多，宋采薇便与他说了晚安从医院赶回家。出来才发现已是暴雨如注，犹豫再三仍是冲进雨里。回到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母亲已摆好了碗筷，宋采薇满脸愧色地端起碗扒拉几口饭对母亲说对不起。母亲常常很早出门作，宋采薇会在她回来之前把家里的一切杂物都整理完，做好饭等她回家，而今天因为杜景明的醒来却让母亲做好饭等自己到现在。

　　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宋采薇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父亲喜欢上别的女人，与母亲离婚后便搬到那个女人家里。虽然父亲一直对外宣称是与母亲离婚许久后才遇到那个女人。

　　至此，宋采薇与母亲一起，相依为命地维持生活。母亲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宋采薇知道，母亲对父亲的爱在他奔向那个女人时依然在延续。这也是宋采薇与母亲的最大不同，他恨父亲，恨那个女人，甚至波及到那个女人的女儿。这恨在她很小时便在心底扎了根。即便父亲与那个女人总是提着大兜小兜来看她，即便那个挂名的所谓的姐姐在总是在学校对她分外关心。可是，这恨已经发了芽，并日益繁盛起来，盘根错节地肆意在血液里，拔不出了。

　　所以，当母亲对她说父亲和那个女人来看她，并劝她原谅父亲时，她的心里是巨大的难过，放下碗筷便投进了黑夜里。

　　这样的暴雨在这个夏天已经有过好多次，每次都如台风来临一般，道路上的水已积到脚踝。除了偶尔过往的车，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人。宋采薇在雨里跑了一段便奔向旁边的超市。不是大超市，已经关了门。宋采薇便蹲在超市门口哭了开来，她是不轻易哭的，知道只有坚强才能生存。

　　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会帮母亲打理一切，知道怎样与人相处才能讨得身边人的欢心，学习成绩又是一直很好，所以被许多老师、同学和亲人喜欢。

　　可是，在这个雨声淹没一切的夜晚，宋采薇仗着这雨的凶猛，长久以来压抑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爆发了。

　　她哭了许久，直到有人走过来。不想抬头，拳着身子缩在自己的手臂里，那是她给自己温暖的方式。

　　是男孩的声音，他对她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家吧。

　　宋采薇依旧保持这样的姿势，确定眼泪完全干掉才抬起头。

　　又是他。

　　宋采薇是认得他的，隔壁班的梁冠南。高二的体育课二个班一起上，围着操场跑完三圈，宋采薇却莫名晕倒，后来听同学说她晕倒时他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人，然后背她去医务室。下次上课宋采薇便多看了他几眼并记住了他。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痛快哭过，他是看见自己的狼狈了吧，所以宋采薇执意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有着异乎寻常的自尊，有时甚至接近病态。

　　她对他说谢谢，然后再次踏进雨里。

　　打开门便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宋采薇知道，是自己让她难过了。过去轻轻环抱住母亲，空气有微微的僵硬，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每次母亲生气都是如此。

　　但宋采薇很明白母亲对她的爱。每一次，第二天一早醒来彼此便会忘记那些不快，努力生活。

　　这一次，宋采薇却失算了。

　　睁开眼睛，母亲在自己身旁，左手边是刚打了大半瓶的点滴，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是在医院。母亲请了假，熬了粥给她，满脸的心疼。

　　小姨走进来，对母亲说没什么事了，只是感冒发烧。然后对着宋采薇笑得一脸无奈，昨天那么大雨，怎么不问我要伞呢。

　　
　　趁着母亲不在的空挡，宋采薇溜到杜景明的病房。却被杜景明好好嘲笑了一番骂她是傻瓜。

　　宋采薇看着病床上的杜景明突然愣了神，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她是讨厌哭的，可是却那么不争气，昨天刚被梁冠南窥见自己的懦弱，今天却又当着杜景明的面流起眼泪来。

　　杜景明却慌了，满脸自责，不断地说对不起，只是开玩笑。

　　然后是宋采薇的声音，没事，昨天不是发烧么，还没好呢，眼睛老是流泪。杜景明松了口气，立马催宋采薇回去休息。

　　走出病房的时候，太阳强烈的光线密密直直地打过来，走廊里仅有的几盆花草正长得繁盛。宋采薇并没有立即回病房，而是站在回廊里，抬起头看天空，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宋采薇便用手背挡着眼睛看空中大片大片飘过的云朵。

　　空气里有明目张胆的干燥，但宋采薇的心中却是潮湿的。她宁愿阳光再炽烈些，直至心底的潮湿被蒸发不见。

　　
　　那个女人的女儿走进病房的时候，宋采薇正削了苹果亲手喂给杜景明，是夕阳即将西下的时候，有余辉拖了长长的尾巴穿过玻璃扫在两人身上，橘色的光线为这下午的病房平添了几许暧昧。

　　宋采薇抬眼看到她时是有一瞬间的失落的，只是她自幼便通晓人情，即便不情愿，仍是笑意盈盈地对杜景明说，这是我姐，她大概是在病房找不到我才一个一个房间找到这里来的吧，是吧，姐姐？

　　她点头默认，杜景明便放开地对她笑，你好，我是杜景明…。。

　　话似乎未完，却被宋采薇打断，景明，我先回我的病房，要单独与姐姐在一起。晚点再来看你啦。

　　仍是站在回廊里，只是阳光已不再像上午那般热烈，宋采薇站在这里继续上午的思绪，甚至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走开的，只记得她似乎说了一句话，你幸福就好。宋采薇便恍恍惚惚地笑了，幸福又怎样呢，又能有多久呢，你看一天之中的温度和天气都有那么多变化，更何况是看不见抓不到时有时无的幸福呢。而有时你幸福我就不幸福，我幸福你便不能幸福，如果彼此的幸福就如这般狭路相逢又该如何呢。也许我们大多时候幸福的定义里似乎是只有自己，并会对自己说不是不想顾他人，而是顾不了。

　　
　　因为是发烧感冒，宋采薇只一天便出院了。这让杜景明一度很郁闷，并逼着宋采薇要常常来看他。

　　宋采薇便每天炖了汤，买了花和水果来看他。偶尔杜景明也会像女生般像她撒娇，要她喂他吃，弄得宋采薇哭笑不得，她便给他讲他以前的嚣张和不可一世。杜景明有时听着听着便茫茫然起来，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并常常辩解自己并非那个样子。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斗殴事件后的杜景明，确实改变许多，“吃一堑，长一智”的俗语简直是专为他量身定做，那么玩世不恭的少年竟也能开始温朗起来。

　　住过院的人大抵都会知道每天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又多么无聊，杜景明便让宋采薇借许多书，大多关于音乐和美术，并且央求父母把他的宝贝吉他带到医院来。

　　因为是独立病房，杜景明会在宋采薇在时唱歌给她听，宋采薇最喜欢的是老狼的《恋恋风尘》，老狼的声音是带着伤口的，仿佛下沙，轻缓得流淌，不至于砸疼我们的心脏，但声音里的风轻云淡却会让人莫名难过。而杜景明的声音偏清亮，满满的纯净，让人想起许多美好，听起来便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也是第一次，宋采薇知道原来杜景明是喜欢音乐和美术的。在所有人眼里，那个从前的杜景明是学校里众人皆知的早恋、打架、抽烟喝酒样样俱全的不良少年。而这种坏，又有那么些不同别人的异样，便是这点异样，宋采薇才一直这样在他的身边。她一直不知道这异样来自哪里，当杜景明抱着吉他静静地唱歌给她听时，她便恍然明白了。原来，在他的心底亦有着绵软的角落。

　　其实，有关杜景明的好，宋采薇早已知晓。在他们尚未认识之前，彼时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宋采薇在回家的路上被学校孩子欺负便是杜景明为她解了围。所以，即便后来所有人都说杜景明是小混混，是坏孩子，她依旧一如既往地站在他那一边。

　　有时宋采薇半日未来手机里便都是杜景明的未接来电，真正去了，他却又不怎么说话，偶尔居然要求宋采薇讲童话故事。宋采薇一脸无可奈何，“弱智”这样的词语最终还是说不出口。她便给他讲《白雪公主》、《小锡兵》等最耳能熟祥的故事，等着看他的反应。杜景明竟听得十分认真，宋采薇也十分认真地看他，这，装得也太像了吧。

　　宋采薇便揶揄道，杜景明，你算栽我手里了。

　　杜景明一脸无辜，不是早栽你手里啦，都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出院的前一天杜景明也不肯消停，在报纸上无意看到医院附近的影院7点档有迪士尼的《灰姑娘》，便硬是厚着脸皮拉宋采薇一起去看，还堂而皇之地拉着宋采薇走出医院。

　　宋采薇却一路祈祷，不要再被那个护士阿姨发现。

　　7点档的电影人一向不多，再加上是迪士尼动画，影院里便都是孩童和带着孩子的家长。宋采薇看着坐在旁边不亦乐乎的杜景明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里，幸好影院已经关了灯，四下里谁也看不清谁。

　　迪士尼的《灰姑娘》宋采薇已看过许多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每次看心情都会很好，原来并不是只有高贵的公主才能与王子并肩，原来王子会为了一个灰姑娘而放弃公主，即便只有一只水晶鞋的线索。

　　电影院里的光明明灭灭，偶尔有孩子的声音碎碎响起。画面中的明艳色彩却突然让宋采薇睁不开眼，看到最后辛德瑞拉穿着盛装与王子举行婚礼时宋采薇索性闭了眼睛。

　　走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