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的架势。我把杂志狠狠地摔到茶几上，心说，光等你赵小乐做头发，我的腿上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我觉得无聊，便起身去了隔壁的服装店，相中了一件白色的小短裙。我知道自己笨，砍不下价，便不急着买，我在等小乐。小乐是个砍价高手，在大麦岛这一亩三分地，提起赵小乐的威名，各路商家无不心惊肉跳，闻风丧胆。虽然小乐挥霍无度，但决不肯向这帮奸商多吐一个铜板，真正做到了一钱不落虚空地。小乐一进店，上来就会狠狠砍一刀，价格低得能让店主有摸起扫帚抽她的冲动。店主出于正当防卫的本能，便会大叫，你明抢啊？我一点都赚不到，还倒赔！小乐则会用鼓励和信任的眼光，笑盈盈盯着店主，仿佛在说，卖吧，我相信你的智商，你一定能赚到钱，只不过少点罢了。每次较量，都是小乐获胜。小乐心满意足提着东西走出店门之后，店主总会一边点着少得可怜的钱，一边对着小乐的背影跳骂。买东西能买出仇恨的，赵小乐也算是独一份。果然，这条小短裙被小乐轻松拿下。本来店主气势汹汹的，问我要一百二，小乐过来一亮相，店主打了个哆嗦，便缴械投降，直接把小短裙塞到我手里，说，四十块钱，你快拿走！大概，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小乐帮我买了小短裙，便径直杀向了学生会。她野心勃勃地说，学生会马上就选举了，老娘一定要露把脸！我美滋滋地提着小短裙，一路踢着小石头，便游荡着回学校。谁知道，在学校西门我撞见了老K。心情不错的我便跑上去，抖着小短裙向老K炫耀，哥，漂亮吧？老K脸上一阵阴晴，也不说话，接过裙子便在我身上比划——露了一截子大腿。他的眉毛拧得像两条毛毛虫，却罕见地夸奖我，咂着嘴说，嗯，不错，不错，真会挑衣服，多少钱啊？四十，我不无骄傲地说。老K一边抖着短裙，一边抽出一张五十的钞票塞给我，说，四十？给你五十吧。我正纳闷老K为啥给我钱，他手一扬，就把小短裙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没等我回过神儿来，老K已经扬长而去，嘴里还嘟嘟囔囔，这么短，想性解放怎么着！我被气得当街乱蹦，围着酸臭的垃圾箱直转圈。听说，地球每秒被闪电击中100次，我真纳闷，怎么就一次也没劈中老K呢！我捏着鼻子凑到垃圾箱前，想把小短裙捡回来，却沮丧地发现垃圾箱里尽是泔水，油脂麻花的，小短裙在污水里泡了个透，没希望再洗干净。
我垂头丧气的，买了一袋花生米，便进了校门。无意之中，我的大眼睛盯住了马可，他正在阅报栏前看报纸。我眼珠一转，就跑到他跟前，假装看报纸，故意横插一脑袋，挡在了他前面。马可懒得理我，掉头就走。我则一直尾随着他，进了图书馆的期刊阅览室。马可刚找了本足球杂志坐下来，我也抱着一本大画册，厚颜无耻的，和他面对面坐着。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一怒一笑，便各自翻书。画册全是毕加索和梵高的画，我一点也不懂。在我眼里，毕加索的画不过是一些彩色的油条和馒头，像我幼儿园时在墙上涂抹的作品似的。不同的是，毕加索成了艺术家，韩雪佳则被老师痛骂。至于梵高的《向日葵》，我总感觉像一捧花生米，或者小乐新做的头发。《星月夜》虽然惊艳，却让我头晕目眩。我偷瞅了一眼马可，他正悠然地翻着杂志。我半站起身子，发现他正在看尤文图斯的图片。这个球队的衣服是黑白间条的，特像斑马。我对足球没多大了解，只知道老K从初中就是AC米兰的球迷，老唱什么“米兰米兰，少了不卖”（Milan Milan soio con te ！）
我可是韩闹闹，老坐，你甭想安宁！我想着，便故意使劲翻起了画册，书页擦着衣服，嗤嗤直响。马可被搅得心烦意乱，他愤怒地抬头看时，我却望向了图书馆外梧桐树上的喜鹊窝，特挑衅的样子。马可实在忍无可忍了，便摆摆手，把我叫了出去。你想干什么？他斜着小眼睛问。老坐，请我吃饭吧！我嘿嘿笑着。没空！马可说完，就想回阅览室，我又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粘在了他屁股后面。马可一怒，便直接拐进了男厕，半天都不出来，分明就是在躲我。我一气之下，便决定给马可来个狠的。我直接跑到红辣椒川菜馆，点了四个菜一汤，便给马可打电话，老坐，请我吃饭吧？我再说一遍，没空！马可在怒吼。我知道你忙，所以我帮你节省时间，已经在红辣椒吃着了，你过来付钱就行，十分钟就够！我嘿嘿笑着，还特意说，老坐，我没带钱！
天色暗了，路灯一盏盏点亮。我坐在红辣椒川菜馆，正啃着辣子鸡块，马可就怒气冲冲赶了过来。他瞪了我一眼，也不说什么，坐下便狂吃不止。我琢磨着，马可是想挽回一些经济损失。还好我早有防备，我瞅准了他不能吃辣的弱点，所点四个菜全都是辣味的。果然，马可跟我抢了一阵子之后，便被辣得龇牙咧嘴，冒出了一头热汗。我给他盛了一碗甜玉米羹，笑得特嫣然，说，老坐，谢谢你请我吃饭哦！马可喝着玉米羹，说，哼，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我嘿嘿笑着，撒娇说，谁让你不理我的，铁石心肠！马可扫了我一眼，铁石心肠？不可能，医生说我缺铁缺钙。我扑哧笑了，打着饱嗝儿说，老坐，你终于肯理我了，让你请徒弟吃饭，你还……哼，小气鬼！马可绷起脸，说，小气？我是青海的，肺活量大得很！说着，他就去付了钱。我正想再捞一口酸辣鱼，马可就带着服务员过来了，要把剩菜打包带走。我急忙阻止，服务员正迟疑着，马可说，不用理她，打包！马可提着四个袋子跑了，我眼睁睁看着，气得直摔筷子。
回到宿舍，小药罐正拿小电饭锅煮方便面，小乐则信誓旦旦的，畅想着自己的未来。小乐说，我要当了女皇，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昏君，吃喝玩乐，纵欲过度，最后死得很惨。小药罐一脸享受的，喝着面汤说，我要当女皇，就炸掉黄河铁路桥，他就不用再站岗了，我们可以早点结婚。小乐一脸不屑，说，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结婚，你知道啥是爱情？小药罐一本正经地说，知道，爱情是人际之间吸引的最强烈形式，狭义上说是男女之间相互爱恋的感情；广义上说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爱恋的感情，即包括同性恋，词典上是这么说的。小乐大笑，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老娘告诉你，女人的爱情就是两句话，前半辈子忙着通奸，后半辈子忙着捉奸！小药罐开始吃面条，不再理会小乐。小乐便躺在床上开始幻想，吹牛说，我赵小乐要建立爱情的日不落帝国，男朋友遍布亚非拉美欧，黑白黄棕褐，每时每刻，都要保证有一个男朋友能够看到天空的太阳！我的梦想呢，就是做个小白领，养个小白脸，喂条小白狗，开辆小白车……过着男人排成队，钞票满天飞的幸福生活！我和小药罐一起骂她，整个儿一小白痴，你就臭美去吧！小乐却说，能够一直臭美到老，也是一种幸福。我喜欢整天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吃着香草冰激淋，品着小海鲜，玩着扑克牌。工资呢？最好有人白给我……小乐傻笑着，亲吻起了自己的百元大钞，又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这种生活？我和小药罐再次异口同声，你该吃药先把烧退了！
我们三个正讨论着，米果回来了。她放下捡来的一叠报纸，便端起脸盆，去水房洗刷了。我问小药罐，米果有没有男朋友？小药罐摇摇头，说，好像没有。小乐嘿嘿奸笑，一条毒舌不遗余力地讥讽米果说，这种死人脸，克夫相，嫁得出去才怪！小乐的话音未落，白静就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大叫，太浪漫了！说着，她就四处搜寻米果。我和小药罐有些奇怪，揪住白静问，怎么了？白静指了指阳台，你们自己看！我和小药罐急忙跑到阳台，往楼下观察。有人竟在楼下用蜡烛，摆了米果的名字，还有一个大大的心，正在向米果求爱。这个时候，米果也洗刷完毕回来了。她看一眼，冷冷说，莫名其妙！就爬上床准备睡觉，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我和白静还有小药罐却兴奋异常，我们一窝蜂跑下去，争抢男孩子留下的玫瑰花，大发花痴，围着蜡烛手舞足蹈的，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们一致认为，如果有人这么浪漫地追求我们，我们一定一路小跑着，回宿舍打起铺盖卷儿，立马就跟他千里迢迢私奔去……赵小乐恨恨地拉上窗帘，酸溜溜说，皇上不急太监急，这也叫浪漫？弄得跟葬礼似的！我们给米果捡回了好多玫瑰花，米果只笑笑，便不再关心，坐在被窝里低头在笔记本上算着什么。大家兴奋劲过去，准备睡觉时，熊猫丽丽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新学期开始之后，熊猫丽丽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性格比以前还要孤僻，穿戴却陡然洋气了，每隔几天就会有新的漂亮衣服，闪闪发亮的首饰，更让小乐垂涎三尺。我们猜想，她男朋友家肯定是个大富翁，不然也养不起这只金丝雀。小乐更是气急败坏的，一个劲摔课本，说，女人学得再好，也不如嫁得好！
不过，今晚上熊猫丽丽竟然主动和我们说话了。她递给小乐一个邮政包裹，说，小乐姐，你的包裹。小乐颇为奇怪地接过包裹，东北老家寄来的。小乐一看笔迹，脸色大变，急忙拆开包裹，竟然是个精致的小盒子。小乐长长舒了一口气，喜上眉梢，略带炫耀地说，我初恋男友寄的。我们一哄而上，想拆开小盒子，小乐却不许。她得意洋洋的，故意向米果示威，明知道盒子里十有###是个戒指，小乐却以退为进，一个劲推辞，还美滋滋地怀疑小盒子一定有诈，不是放了炸弹就是抹了春药。我们替小乐打开了小盒子，果然是一枚戒指，还有一张订婚用的小卡片。我和白静兴奋地大叫，竟然还没有放弃，太浪漫，太感人了！浪漫什么，小药罐翻看着卡片，说，人家不是和小乐订婚！我们都傻了，既然他不是和小乐订婚，为什么还给小乐戒指呢？小乐哇地一声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几乎哭碎了她那颗处女的心。从没见她哭过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小乐终究没有等到她一直在默默等待的人。这一夜，小乐喝了一个烂醉，醉得彻彻底底。小乐一脸恍惚，像傻掉了一样，靠着床瘫坐在地上，痴痴念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我和白静一起使劲，把小乐抬上了床，小药罐想给小乐灌醋醒酒，但小乐又哭又闹的，两个人都摁不住，只洒了满床酸醋。小乐昏昏睡去了，只是半夜的时候，我还听到她含糊地说着，织女牛郎星，两誓不相弃……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小乐傻笑着，也不知道她在梦着些什么。我叹了一口气，也许，小乐那一颗处女的心，天亮之后便不会再有了。
以后的日子，小乐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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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一次勒索电话之后，我终于决定扔掉纯6小灵通这个大麻烦，取而代之的是一部二手的Nokia黑白屏直板手机，这是我花了三百块钱去学校跳蚤市场淘换的。我正躲在图书馆给马可发骚扰短信，小乐就打来了电话，她兴奋地大叫，快，陪我相亲去！我不禁暗笑，这个婆娘憋了一年，终于要老树开新花